出了校門,往左五十米有條巷子。
巷子兩側是一排文具店和mini書店,其中隱藏著兩家網吧。
正是周六,這些文具店和書店里基本都是借漫畫追的學生,有的甚至就在店門口席地而坐。
柳潤熙像是第一次踏足這樣的地方,看什么都稀奇。
沈又安笑著搖搖頭。
這可能是他這輩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踏足這種地方了吧。
巷子里左拐右拐,快繞暈了的時候,一條小吃街出現在眼前。
放眼望去,盡是蒼蠅小館。
“如果現在后悔,還來得及。”
沈又安看向柳潤熙。
這位渾身冒著精致氣息的大少爺,與這小吃街的環境格格不入。
柳潤熙淡淡一笑:“賤生于無所用,中流失船,一壺千金,貴賤無常,時使物然。”
沈又安挑了挑眉:“《鹖冠子學問》。”
她倒是沒想到,這位大少爺還有這等境界呢。
柳潤熙側眸看了她一眼,眸光溫柔如水。
這世上果然只有你懂我。
收回目光,他當先邁開腳步,往里走去。
想了想他說道:“這附近應該是市圖書館吧?”
沈又安點了點頭:“沿著這條路走出去,就看到圖書館的大樓了。”
想到什么,柳潤熙說道:“這條街在城市規劃的建設范圍之內,最多半年,就要拆除了。”
沈又安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差點忘了他的身份了,得到第一手消息也不稀奇。
“這些商戶在這里做了多年生意,來的都是回頭客,這個地方一旦拆遷,對他們來說,無異于雪上加霜。”
柳潤熙想了想說道:“我想政府應該會妥善安置他們。”
柳潤熙一邊走,一邊觀察。
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手里舉著風車迎面歡跑過來,撞到了柳潤熙身上,風車撞飛了出去,小女孩坐在地上大哭了起來。
柳潤熙微笑著蹲下身,擦了擦小女孩的眼淚,溫柔開口:“小妹妹,哥哥撞疼你了吧?”
“哥哥賠我風車。”小女孩抽噎噎的說道。
柳潤熙撿起掉在一邊的風車,手指靈巧的把摔壞的風車修好了,在小女孩面前晃了晃。
小女孩驚喜的哇了一聲:“哥哥好厲害。”
柳潤熙把她從地上拉起來,拍了拍小女孩身上的塵土。
“地上涼,以后不可以隨便坐地上,知道了嗎?”
小女孩開心的吹著風車。
“你的媽媽呢?”
小女孩回頭看了一眼,一個腰間系著圍裙的年輕女人望著這邊,擔憂的喊道:“圓圓,別亂跑,快回來。”
小女孩“啪唧”在柳潤熙臉上親了一口,“哥哥拜拜。”
轉身顛顛跑走了。
柳潤熙猝不及防的愣住了。
沈又安一直看著這一幕,終于忍不住笑了。
“你還挺招小女孩喜歡。”
柳潤熙笑著搖了搖頭,緩緩起身,抬手擦了擦小女孩親過的地方。
“你倒是只會在旁邊看熱鬧。”
這話一出,兩人同時愣住了。
這樣的語氣,仿佛兩人是相識已久的老朋友一般。
沈又安想了想,她和柳潤熙也算是有五年的同窗之宜了,然而說話的次數,卻一只手都數的過來。
今日若不是柳潤熙幫了她,而她又不喜歡欠人情,恐怕她和柳潤熙永遠也不會有什么交集吧。
“抱歉。”柳潤熙輕咳一聲,當先往前走去。
兩人進了一家蒼蠅小館,老板看到兩人雙眼一亮,熱情的迎了出來:“安安,帶同學來了啊。”
“您最近生意還好吧?”
“嗨,也就那樣,政府的文件下來了,這地方要拆遷,限我們商戶在一個月內搬出去,你也知道,我做的都是回頭客,搬遷了生意還怎么做的下去,所以我跟我老婆商量了一下,準備回老家。”
這時小女孩從柜臺后跑出來,驚喜的看向柳潤熙:“大哥哥。”
話落就一頭朝柳潤熙撲了過去。
老板臉色微變,板著臉說道:“圓圓,不可以這樣做。”
柳潤熙笑著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不礙事。”
老板一臉無奈,拿著菜單走過來:“今天我請客,你們吃些什么?”
柳潤熙看了眼對面墻上的大幅紅底菜單,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招牌炒米粉。
“炒米粉吧。”
“有什么忌口的嗎?”
柳潤熙想了想,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可以不放蔥姜蒜嗎?”
老板明白了,“沒問題。”
沈又安說道:“一樣,不過我是什么都要。”
老板笑瞇瞇道:“稍等。”
很快老板提著熱水壺走過來,給兩人倒茶。
“這是我自己熬的天冬蘿卜茶,秋天喝清火潤燥,補宜肺氣。”
走之前老板瞥了眼纏在柳潤熙身邊的小女孩,“別給客人搗亂,聽到了嗎?”
小女孩乖巧的點點頭,老板這才不放心的回到了后廚。
小女孩就坐在柳潤熙身邊,安靜的玩著手里的風車。
柳潤熙抿了一口茶水,蘿卜的味道挺沖的,第一口差點反胃,但適應了之后,這個味道倒是有點讓人上頭。
“一周后的物理競賽,你準備好了嗎?”柳潤熙盯著一次性水杯里淡色的茶湯,輕聲問道。
沈又安瞥了他一眼,她知道柳潤熙也在準備物理競賽。
“沒什么好準備的,看平時積累。”
柳潤熙搖頭笑了笑:“看來這就是我為什么得了柳老二的外號。”
她心態很好,得失淡然。
考試雖看平時的積累,也更考驗心態。
中考考場上她高燒暈倒過去,依然拿到了中考狀元。
那時候柳潤熙就知道,他永遠也超越不了她。
有一種人,外表看著柔弱,骨子里卻異常堅韌。
這時幾個男人沖進了店里,領頭的紋身男惡狠狠的喊道:“雷老二,給我滾出來。”
小女孩瑟縮一下,“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男人惡狠狠的瞪了過來,指著小女孩罵道:“哭什么哭,再哭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柳潤熙抬手捂在小女孩眼睛上,瞇眼瞧了過去。
少年靜靜的坐著,分明年齡不大,不知為何,那一眼輕飄飄的,卻十分有威勢。
男人下意識心神一緊,等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對一個臭小子露怯了,淬罵道:“看什么看?信不信老子挖了你的眼睛?”
“馬爺。”老板趕緊從后廚跑出來,擋在柳潤熙和沈又安身前,一臉卑微的乞求。
“馬爺,他們都是學生,您別為難他們,有什么沖我來。”
男人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了老板的衣領,把人提了過來。
“你TM敬酒不吃吃罰酒啊,非要老子上門三催四請是不是?”
手下一棒子打在餐桌上,“砰”的一聲響,小女孩哭的更厲害了。
“馬爺,您再寬限我幾天,我把錢湊夠了親自給您送去。”
“這話你說多少次了?你以為老子還能信你?”
老板咬了咬牙,渾身忽然爆發出一股力量,狠狠的瞪著面前的人:“馬六,你別欺人太甚,大不了我跟你魚死網破。”
馬六笑了,伸手拍了拍老板的臉:“長本事了,敢跟你爺爺叫板。”
扭頭吩咐手下:“給我砸。”
老板娘手里拎著勺子從后廚沖出來,看到這一幕目眥欲裂。
“你們想干什么?放開我老公。”
話落拎著鐵勺沖了過來。
兩名手下立即上前,正要制服老板娘時。
沈又安起身攔住了老板娘,溫聲安撫道:“別著急。”
老板娘瞪圓雙眼:“他們都要欺負我老公了,我不急誰急?”
馬六這才注意到沈又安,眸光不由得一亮。
這少女氣質極佳,皮膚比那刷了膩子的墻還要白,一身的清冷氣質勾的心癢癢的。
男人一雙眼睛絲毫不加掩飾的在少女的臉上剮來剮去。
馬六放輕了語氣,笑瞇瞇問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鏡片后的眸底浮起一層寒霧,坐在他身邊的小女孩下意識縮了一下脖子,忽然感覺很冷。
少年的聲音十分溫柔,“小妹妹,捂著耳朵,閉上雙眼,乖……。”
如此柔情的聲音充滿蠱惑,小女孩下意識照做。
馬六目露垂涎:“小妹妹,你要是陪哥哥睡一覺,哥哥就……。”
沈又安還不及說話,余光中,那靜坐的少年忽然拎起桌子上的醋瓶,扭頭精準的朝馬六的腦袋砸了下去。
下手快準狠。
沈又安愣住了,老板老板娘和馬六都呆住了,馬六的手下也是傻呆呆的站著,一時沒反應過來。
玻璃瓶四分五裂,深褐色的醋水沿著馬六的腦袋往下淌,一股濃重的酸味在不大的館子里蔓延開去。
少年將老板拽回身后,在馬六反應過來之前,長腿利落的揣向馬六的肚子,一個那么纖瘦的少年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馬六直接飛出了館子,摔在了門口的石板上。
一時只聽馬六夸張慘烈的叫聲。
少年收回長腿,眸光淡淡的瞥向站在一旁的幾個手下。
目光所過之處,驚懼一片,幾人下意識后退。
外邊傳來馬六憤怒的咆哮聲:“給我殺了他,給我殺了他……。”
手下面面相覷,咬了咬牙,不信五個人對付不了一個少年。
幾人一起往上沖。
沈又安將小女孩抱在懷里,瞇眼瞧著。
柳潤熙使用的是跆拳道糅雜了散打的招式,出手利落,力道適中,對付五個酒囊飯袋,倒是綽綽有余。
很快五個人就都躺在地上只剩掙扎呻吟了。
老板又是痛快又是無奈:“同學,感謝你幫了我們,可是這些人惹不起,你們趕緊走吧,可不要讓他們找到你,否則你以后的日子可安生不了。”
柳潤熙低頭彈了彈衣袖上的灰塵,眉眼溫潤清淡,看起來就像一位風度翩翩的富貴公子,實在讓人無法將他和剛才下手狠準利落的人聯系起來。
“說說吧,他們為什么要找你麻煩?”
老板無奈道:“你們還是學生,我不想將你們扯進來,快走吧……。”
沈又安將小女孩交給老板娘,往前走了一步說道:“這些人是高利貸公司的,老板,難道你借了高利貸?”
老板趕緊擺手:“怎么可能,我從來不碰那玩意兒。”
這時老板娘咬牙切齒的說道:“這群放高利貸的,知道這片要拆遷了,最近天天上門,說是可以跟政府那邊通融通融,給我們寬限搬遷的日期,實際上他們就是穿一條褲子的,可著勁兒壓榨算計我們,我們這小本生意,天天起早貪黑的,掙的都是辛苦錢,到頭來還要送出去,我們冤不冤啊……你們也看到了,我們是什么下場?”
這些高利貸公司催收的,實際上就是一群為虎作倀的悵鬼們。
老板瞪她一眼:“算了,跟孩子們說這些干什么?”
沈又安下意識看向柳潤熙。
少年濃密的睫羽微垂,沉吟了一下,他淡淡開口:“我知道了,以后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老板愣了愣:“啊?”
這少年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也只是一名高中生吧。
老板心里挺愧疚的,本來要請他們吃飯,結果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馬六爬起來,氣勢洶洶的撩開門簾沖進來。
剛剛他是被偷襲了,幾個兄弟一期上,還收拾不了一個臭小子嗎?
一進來他就看到幾個兄弟全躺在地上哀嚎,腿肚子顫了顫。
少年眸光清淡的掃了過來。
馬六說什么也不能丟了氣勢,指著他說道:“完了,你完了,你知道我是誰嗎得罪了我,你跟你家人別想再在青州混下去。”
老板皺了皺眉,“馬六,他們還是學生,你別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馬六指著腦袋上的傷口:“到底是誰欺人太甚……啊……。”
馬六忽然慘叫一聲。
一個黑衣人悄無聲息的從馬六的背后出現,輕松出手扭住了馬六的雙臂。
馬六臉色猙獰,冷汗狂流。
黑衣人將人踩在腳底下,這才面向柳潤熙,恭敬的彎腰。
“少爺,讓您受驚了。”
老板和老板娘震驚的看向柳潤熙。
沈又安看了眼黑衣人,眸光微垂。
從學校出來時,她就發現了身后有人尾隨。
想來也是,柳潤熙的身份,柳夫人絕對不會讓他一個人在外邊。
柳潤熙眸色冷淡,“給李明萊打電話,我看他怎么解釋。”
馬六瞪大了雙眼,不可思議的看向柳潤熙。
李明萊是警察總署署長的大名,在青州,敢直呼他大名的人沒幾個。
這小子究竟什么來頭。
“是。”保鏢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李署長。”
對面的人本來悠閑的坐在辦公室里喝茶,接到一個陌生電話還很納罕,一聽對方語氣一點不客氣,就有點不悅起來。
“你哪位?”
“我們家少爺有話跟你說。”
李明萊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你家少爺誰啊?”
“李叔叔,是我。”
少年嗓音清澈溫潤,如雨后青竹,風骨雅韻。
這絕對是聽過就忘不了的聲音。
李明萊覺得有點耳熟,是在哪里聽過?
忽然,他腦子里靈光一閃,猛然坐直了身子。
“柳少爺?是您?”
這一聲叔叔喊的他是一陣膽顫心驚,內心有種不詳的預感。
“不知您有何貴干?”
少年瞥了眼馬六,唇畔浮著一抹溫柔的笑。
“是這樣的,我得罪了一個高利貸公司的員工,他對我放話要讓我和我的家人在青州混不下去,李叔叔,我挺害怕的。”
沈又安勾了勾唇,這家伙這么腹黑呢。
“什么?簡直豈有此理。”李明萊的憤怒震耳欲聾。
“您現在在什么地方?我現在立馬趕過去,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兔崽子不想活了,竟敢對柳少爺大放厥詞。”
少年忽然話鋒一轉,冷聲質問道:“煙水巷被高利貸公司強收保護費,這事你知道嗎?”
李明萊走到辦公室門口,聽到這話腳步猛然一頓,耳朵邊嗡嗡作響:“柳少爺,這中間應該有什么誤會。”
“誤會?我親身所歷,在你的治轄下發生這種事情,你跟我說是誤會?你當我是傻子嗎?”
李明萊叫苦不迭,這位柳少爺小小年紀倒是挺有氣勢,跟他那位父親也不遑多讓。
“柳少爺,您放心,我一定調查清楚,還您一個公道。”
“你該還的不是我的公道,而是受傷害的百姓。”
話落再未聽對方解釋,直接掛斷了電話。
李明萊更覺膽顫心驚,立即叫來心腹,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手下十分委屈:“高捷那群人,咱們也惹不起啊,他背后可有冷家當靠山。”
“管他有什么靠山,他現在沖撞到柳少爺面前了,柳少爺你知道嗎?蠢貨。”
手下愣了愣:“柳州長的公子?”
“青州還有幾個姓柳的?用你的腦子好好想想吧,不行,我得趕緊去解決,帶上人趕緊跟我走。”
柳潤熙把手機扔給保鏢。
“把人清出去。”
保鏢恭敬應是,一手抓一個,把人跟扔皮球似的扔了出去。
柳潤熙這才看向僵住的老板,微笑道:“老板,我餓了。”
老板反應過來,立刻說道:“你們稍等。”
拉著老板娘就鉆進了后廚。
這時候他再不知道這少年身份貴重,他就是傻子了。
柳潤熙含笑看向沈又安:“抱歉,讓你受驚了。”
沈又安從容的坐下,挑眉淡淡道:“這就是特權的好處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