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說他寵愛裴清宴,人人都說裴清宴類似于皇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可也人人都知道,他斬斷自己與朝臣們所有的聯系,謝絕了所有黨羽伸來的橄欖枝,一心一意只忠于皇上,只愿意成為皇帝的鷹犬,順風時得意,可若皇帝出現意外,他裴清宴就是滿朝文武第一個拿來開刀的人。
即便太子也保不住他!
端明帝什么都知道,所以他很掙扎。
一方面心疼自己這個從小養到大的外甥,另一方面,又對他的這種忠心和誠服有種愉悅的爽感。
就因為這些,他沒有計較裴清宴一次又一次的失禮。
在他看來,裴清宴唯有這樣,才不像是他的臣子,而是他的外甥。
他不信任臣子,只信任自己的外甥。
他堅信,當年長公主姐姐能用生命護他,如今她的兒子,也該對他付之以性命。
端明帝沉了沉氣,半響,才說道:“行了,你既然不愿意,那朕也不勉強。”
裴清宴心頭一松,連忙站起來。
皇帝沉聲道:“但是你的那位宋姑娘,朕也絕不允許。”
他說著,想到之前蔣華所說的話,皺了皺眉。
“她人品不端,于你面前或許可以裝模作樣,但在朕這里,她絕對過不了關,所以你若是想娶她為正妻,那還是死了那條心吧,且她先前早已嫁過了人,嫁的還是安遠侯家的那個庶子,你若娶了她,傳出去以后讓人家怎么說?說你堂堂裴清宴娶了人家林傾不要的女人?你讓朕的面子往哪兒擱?朝中本就有人說朕苛待了你,你若真娶了她,只怕不需要那些人說,長公主在地下都能氣得夜夜跑來戳朕的脊梁骨,所以朕絕不同意,你可明白?”
裴清宴下意識想反駁。
可是一抬眼,對上端明帝那威嚴的眼神,他又下意識將嘴邊的話給吞回去了。
左右現在宋安寧也不愿意與他在一起,他說那么多又有何用?
裴清宴暗暗嘆了口氣。
拱起手,恭敬的道:“是,宴兒知道了。”
端明帝這才滿意。
“行了,沒別的事就先回去吧,受了傷就好好養著,別到處走動。”
“是。”
端明帝懶得看他那副失落的樣子,揮揮手,“滾吧。”
裴清宴這才離開。
就在他離開后不久。
太子林修賢走到乾清殿外,恰巧看到裴清宴離開的背影。
他微微一愣,問隨行的小太監,“那是裴大人?”
“對,聽說裴大人前幾日就回京了,圣上還有意要為他和丹陽郡主賜婚呢?”
“丹陽?”太子失笑,搖了搖頭道,“不可能,裴清宴不會喜歡丹陽的。”
小太監一愣,有些好奇,“太子您怎么知道……”
“我當然知道。”
太子有些得意。
他與裴清宴是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這小子什么性格,什么喜好,他能不知道嗎?
不過太子沒有多講。
搖搖頭,就進殿了。
進了殿內,他早已收起了之前那副吊兒郎當的表情,整個人端莊穩重得就仿佛不是他這個年紀的人。
其實太子也很年輕,才不過二十三歲。
可就因為他坐在這太子的位置上,所以要比旁人更加謹慎、多思。
畢竟,太子不僅僅是眾多皇子最想拉下馬的一個人,也是最容易惹皇帝猜忌的人。
“父皇。”
太子恭敬的皇帝請安。
端明帝連看也沒有看他一眼,而是直接扔過來一本折子說,“幽州一帶又起民亂,之前的民亂不是說已經平了嗎?怎么回事?要錢要糧朕給了,要兵朕也給了,結果這就是他們給朕呈上來的結果?不過是平息了半年,民亂就又起來了?”
太子被那折子砸中了臉,折子的邊緣很硬,砸得他的臉頰生疼。
但他卻不敢吭聲,只撿起那折子看了看,惶恐的說:“父皇明鑒,兒臣是真不知道這事,民亂、民亂也許是天災……對,去年冬天北方雪災,凍死了不少人,或許就是因為雪災,所以他們才會亂起來,又或許、或許是因為北敵……”
“或許或許!你什么都是或許!你是怎么當太子的!”
端明帝發怒了。
那憤怒的咆哮聲,即便侍立在殿外的太監們也聽到了。
他們卻沒有任何反應,好似早就聽習慣了。
眾所周知,只要太子進了宮,在皇帝面前就只有挨罵的份兒。
表現得太優秀了會被猜忌,會挨罵,表現得太愚蠢了也會挨罵。
總之,太子是個高危職業,不好當。
太子恭敬的垂立下首,不敢回嘴。
端明帝罵了一會兒,到底還是解了氣,怒聲道:“滾出去!朕一看到你就心煩。”
太子抿唇,心微微的刺痛了一下。
卻到底還是沒有再說什么,拱起手,低著頭恭敬的退了下去。
等太子走后,端明帝靠在龍椅上,緩了下情緒。
半響,才對福全說:“齊王在做什么?”
福全公公笑道:“齊王殿下聽說陛下最近睡眠不太好,正在督促方士們為陛下煉藥呢,說是這次一定要煉制出一種能解決陛下煩惱的藥。”
端明帝的臉色這才好看了點,淡淡笑了笑,“他又不懂方術,能督促個什么,最終還不是得靠易大師他們的功勞。”
福全公公見他有要起身的意思,連忙上前將他扶起,笑道:“不管懂不懂,總歸是齊王殿下的一番心意,殿下也希望圣上的身體能盡快好起來,龍體康健。”
端明帝沒有接話。
其實他還并不老。
算起來,今年也不過四十六歲。
他登基的時候,是三十歲,距離現在已經過去十六年了,可他卻覺得這十六年過得很快。
而且雖然他才四十六歲,可也不知怎么的,這身體就是越來越差,越來越差,盡管已經吃了很多補藥,卻還是像一只漏氣的氣球,無論這邊怎么吹,那邊都在不斷的漏氣。
也就只有易術師他們的丹藥有點用了。
這樣想著,端明帝道:“朕記得庫房里還有一株百年雪參,你去拿出來,給齊王,他既然要為朕煉藥,手里也應該有點上好的藥材才是。”
“是。”
福全公公笑著,立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