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寂靜。
沒有人說話。
裴清宴就那樣直直的望著她。
宋安寧在問出這句話以后,其實就后悔了。
她的腦子是進水了嗎?怎么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人家是誰,那可是堂堂的繡衣司指揮使大人,怎么會喜歡她?
她這樣問,簡直就是自作多情。
宋安寧非常尷尬,戰術性的端起茶杯。
卻在這時,就聽裴清宴說:“是又怎樣?”
“噗——”
一口茶,盡數噴到了裴清宴的臉上。
裴清宴:“……”
他閉著眼,掏出手帕擦了擦臉上的茶水。
宋安寧被嗆到了,連忙道:“對、對不起……”
裴清宴陰測測的,冷笑,“沒關系,是我嚇到你了嘛。”
宋安寧尷尬的笑笑,“裴大人確實嚇到我了,小女子一屆棄婦,何德何能能入裴大人的眼……”
瞧,聽聽。
有事裴清宴,無事裴大人。
分得可真清。
知道自己現在與她不可能,先不說她這邊是否愿意,就是他的婚事,也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起碼要先和皇帝舅舅打個招呼。
于是,裴清宴也不再嚇她,只道:“開個玩笑,你還當真?”
宋安寧一愣。
原來是開玩笑。
她松了口氣。
幸好幸好,幸好是玩笑,否則她都不知道這話該怎么接。
都怪自己多嘴,沒事胡說八道。
這一樁便讓兩人就這么混過去了。
沒過多久,那報信的獄卒就回來了。
宋安寧瞧見他的身后沒跟什么人,便知道了結果,卻還是問:“怎么樣?”
獄卒尷尬的笑道:“秦家的人說他們不認識什么蔣大夫人,更不認識秦大娘子,還說該救的人他們都已經救了,剩下的那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與他們沒有關系。”
宋安寧了然。
果然是這樣。
其實,早在同意獄卒去報信之前,她就猜到了結果。
雖說前世沒有發生秦氏私販鐵引被揭發一事,但因為蔣華在京中奪權,蔣家也受到波及,有一段時間過得很艱難,一度要到窮困潦倒的地步。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秦氏將她所剩的嫁妝全部搬走。
而那個時候,蔣家不是沒有到秦家去求助過。
卻沒想到吃了個閉門羹。
秦家生怕蔣華在京中奪權的事會威脅到自身,畢竟那安遠侯府的嫡少爺也不是吃素的,蔣華要奪人家的世子之位,人家不可能無動于衷。
事實證明,秦家賭錯了。
所以,前世的時候,最終蔣秦兩家的關系徹底斷絕,再無往來。
而這一世,因為有了宋安寧這個變數,一切都變了,只是秦家人的性格還是沒有變。
在出事的時候,優先保全自身,至于秦氏這個出嫁女,禍本就因她而起,她自己承擔罪責,那是天經地義的事,與他秦家何干?
宋安寧沒有料錯這個結果,便讓人拿了秦家的回信給秦氏看。
秦氏看完,不敢置信。
蔣榮升不救她可以理解,那本就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
可是秦家……
那可是她的親大哥!
他怎么可以也拋棄她?!
殊不知,秦家大爺為了救出自家夫人,就已經盡了最大的力,之所以肯救秦夫人,還多半是因為她是孩子們的母親。
秦家的子嗣也大了,最大的孩子都已成婚,對母親情感很深,若秦家大爺袖手旁觀,那秦家才是真的散了,以后會被子女們憎恨不說,秦家在冀州也再無立錐之地。
而秦氏,一個嫁出去的妹妹,秦家大爺自然不會再上心。
秦氏在天牢里幾近絕望。
而這邊,宋安寧無心去觀賞他人的痛苦發瘋,該拿回來的她已經全部拿回來了,該報復的她也全部報復了,秦氏所犯的罪,若沒有人求情幫忙,最低也是流放,于她來說,這比殺了秦氏更讓她感到痛快,所以宋安寧沒有意見。
正要離開,卻聽外面的人來報,說蔣華求見。
宋安寧挑了挑眉。
裴清宴道:“你若不想見,我讓人回絕了他。”
宋安寧想了想,卻還是見了。
“見見吧,好歹曾夫妻一場呢,我倒想看看他想說什么。”
她語氣玩味,唇角勾著一抹似有若無的諷刺。
裴清宴瞧著,眉頭就忍不住皺了起來。
“宋姑娘。”他忽然開口。
宋安寧抬眼瞧他。
就聽裴清宴沉聲道:“答應我,不要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宋安寧一愣。
第一次,聽到有人對她說這樣的話。
她與冬青和茯苓雖然親近,但冬青和茯苓都把她當主子,對她恭順大過于理解。
她與父母關系很好,也很受哥哥們的喜歡,可那都是她至親的人,她若是個孝順的,就不該讓他們看出自己的仇恨,讓他們知道自己前世的經歷,讓他們為自己擔心和難過。
所以,宋安寧對所有人都是報喜不報憂。
她自以為自己能掌控一切,可是先有上山失策幾遇險,后有沉迷于復仇的快感中無法自拔。
直到裴清宴的一句話。
別讓仇恨蒙蔽了她的雙眼。
她才幡然醒悟。
是啊。
仇可以報,但報仇不能成為她重活一世生命中的主題。
她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有很多親近的人值得去愛,她絕不會讓幾個渣滓,再次用另外一種方式毀了她的一生。
她微微笑起來。
“多謝裴大人,我知道的。”
裴清宴點頭。
宋安寧在繡衣司的大門外見到了蔣華。
她甚至不愿意讓蔣華踏進繡衣司的大門。
這樣骯臟虛偽的人,不配玷污這樣干凈廉明的地方。
幾日未見,蔣華已與之前的樣子大不相同,就好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看得出來,這幾天他過得很不好。
雖然在出門前已經精心梳洗過了,可是他的頭發有點油,臉上的胡子也沒有刮干凈,眼睛下面有一片厚厚的烏青,證明了他這幾天都沒有睡好。
見到宋安寧,蔣華的心情十分復雜。
這個女人,曾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在沒有知道自己真實身份之前,他也曾想過,要與她齊頭并進,白頭偕老。
那時的他,對權勢還沒什么大的概念,他的父親是一府知州,憑著父親的五品官職,他最好的出路也不過是被與父親交好的同僚叔伯舉薦,考科舉,入京受封,然后從一個七八品的小官一步一步做起,終其一生,能走到父親這個位置,便已經不負祖業,光耀門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