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眷好一番苦口婆心,“你看你,平國公府獨子,難道你就甘愿這么一直背著紈绔的名聲?”
謝潯沉默了片刻,“這有什么不好嗎?”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當這個紈绔啊!
蘇眷又道:“難道你就不想干一番大事業?”
謝潯連連擺手,“不了不了,我這人你還不了解嗎,我就適合喝酒玩樂,哪里干得來什么大事業啊!”
蘇眷試圖喚醒謝潯上進心的話再一次被他堵回了肚子里。
就在她還想說什么的時候,謝潯扯開了話題,“今天你跟宋千杭在里頭說話的時候,柳懸好像聽到了一些。”
當時他和劉妙青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柳懸走開,想來應該是聽到了一些,所以才沒進去,刻意避開。
蘇眷看謝潯的眼神變得古怪,“哦。”
自己偷聽,還要敗壞柳懸的名聲,暗指人家也偷聽。
謝潯:“???”他就不會偷聽嗎!?
蘇眷說什么都是不信的,這滿京城就找不出來第二個他這樣的,怎么可能偷聽!
謝潯這下算是聽明白了,柳懸就是天上的香餑餑。
他瞟了蘇眷一眼,拎起桌上還余下酒的酒壺,走時沖著蘇眷呸了一聲,“他一個不懂變通的迂腐,滿京城也沒人想當第二個!”
小爺我風流倜儻,容貌絕世無雙,用得著跟他比?
蘇眷:“.”
惱羞成怒了?
次日休沐,蘇眷進宮陪皇后用膳,正好碰上了柳懸,兩人說了一些近來公務上的事。
聊到一半的時候,蘇眷突然問,“你和謝潯自小相識,他一直都是現在這樣子嗎?”
柳懸目光不解。
蘇眷:“他現在整日就想著飲酒玩樂,毫無志向,昨夜我同他提起來時,他也不想提。”
她想著,柳懸和謝潯既然是打小就認識,應該對謝潯了解很多。
柳懸沉默片刻,像是猶豫,“倒也不是一直這樣。”
見蘇眷想知道,他緩緩道來。
記得小的時候,他跟著父親常去謝府,謝潯便總愛拉著自己練劍還有各種槍法,說百無一用是書生,男子大丈夫,還是要入軍打仗,要像自己的爺爺和爹那樣,保家衛國。
那時謝潯對自己還很嚴苛,無論是什么都要學到最好,同齡人中跟著一塊學武的,沒有一個比得過他。
大約是有一次,和國子監的其他學子起了爭執,還被學究罰了,說是他口無遮攔,這事就連陛下也知道了,罰他閉門思過三個月。
自那之后,他對什么都失了興致,不僅不去國子監,還結交了一幫好友,成日里就去飲酒作樂。
自己勸過他很多回,但他從來不聽,也不再提什么大將軍保家衛國之類的話。
蘇眷詫異,頓時明了,“所以你一直跟著謝潯,是怕他走上什么殺人放火,強搶民女的歪路?”
柳懸微微一愣,輕笑道,“不是,只是閑來無事跟著他走。”
“你說的那些,他不會的。”
縱使謝潯再怎么變,柳懸也相信,他不會失了本心。
蘇眷笑,“你對他倒是看好。”
謝潯啊謝潯,你看看人家對你,再看看你對人家,唉。
陪皇后用膳時,見蘇眷用的少,旁邊的嬤嬤見狀,當即吩咐底下人去催催甜羹。
“不合胃口?”皇后問。
蘇眷搖頭,笑笑,“沒有,挺好吃的。”
皇后眸光疑惑,“平日里也不見你用這么少,是有心事?”
往常蘇眷進宮來,狼吞虎咽,她看了就高興,可今日這孩子卻明顯心不在焉。
蘇眷其實一直在想,柳懸說的那些。
“皇祖母,您還記不記得,有一年,謝潯在國子監和旁人起了爭執,不僅被學究罰了,還被皇祖父罰了?”
皇后微微一愣,“你問這個作甚?”
這事她當然記得,豈敢忘。
見皇后反應,顯然是知道的,蘇眷說道,“今日同旁人閑聊時偶然提起的,孫女有些好奇,他是因什么而受罰。”
皇后沉默片刻,心想,這事也應該讓孫女知曉,她看向一旁的嬤嬤,嬤嬤當即將殿中的人都遣了出去,自己也守在了殿門口,謹防旁人闖入。
見此陣仗,蘇眷大約也猜到,謝潯這個罰,只怕不簡單。
皇后問,“武將之中,你可知百年里,哪位最得人心?”
蘇眷猶豫了片刻,搖了搖頭。
若是指百年里尚在人世的,那自然是平國公,可皇后所言,顯然并非指他。
皇后緩聲道,“當年的定北軍主帥,裴連山。”
蘇眷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當年的裴家,風光無限,裴連山手握重兵,京城世家之中,權勢無人可比,裴家人多數都在朝中任要職,也因此,遭到不少流言飛語,受到忌憚。”
“二皇子造反,裴家受牽連,無人敢言,可多數武將心中,卻都不信裴連山會反,認為當年的謀逆案,證據不足,人證敷衍,定罪過重,裴家枉死,流言蜚語,到處都是。”
“謝潯這孩子,自小就崇拜那些征戰沙場,保家衛國的大將軍,裴連山的事跡他聽了不少,平國公府就像當初的裴家,多少人都在暗處虎視眈眈,謝潯當時年紀還小,不過十歲左右,被人一激,便說了一些維護裴家之言,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傳到了陛下那,故而遭來了罰。”
后來的事,皇后沒有再說,蘇眷卻也能猜到了。
維護逆黨,何等重罪,加上有心人添油加醋,彼時的平國公府便是當年裴家的縮影,這是要在皇帝的心里種下一顆懷疑的種子。
謝潯在府中受罰,面壁思過的那三個月,只怕十歲的年紀,就已經把這些利害想通透了,從此再不敢出頭。
本該成長為像柳懸和蔡頤那般不分伯仲的天子驕子,卻顧及帝王之心,隱藏鋒芒,成日里吃喝玩樂,把自己變成一個真正揮霍又招搖的紈绔,頑劣不成材,以此打消皇帝對國公府的猜疑,遺忘當年之事,避免朝堂之上有心人針對,保全謝家。
想起方才柳懸的猶豫之色,蘇眷此刻終于明白,只怕柳懸一直都知道這些,故而從不以旁人之色看待謝潯。
謝潯身上背負的,從來不比柳懸少。(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