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深夜,蘇眷爬上了閣樓,靠著欄桿,吹著冷颼颼的夜風,看著底下的夜色,大紅燈籠高高掛,過兩日就是除夕,一年又過去了。
“在想什么?”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蘇眷回頭看,只見余仲走了過來。
余仲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底下一片祥和,還能聽見孩童歡鬧的笑聲,“我們剛來的時候,徐州遍地宅民,糧食天價,那些富商喝酒吃肉,百姓卻在街上因凍餓而死。”
蘇眷感嘆一聲,“是啊,見過那時,才知眼前的安樂來之不易。”
他日南國若是掀起戰事,最先遭殃的,又是徐州的百姓
余仲沉默,半晌后道,“你和謝世子應該不只是普通好友吧?”
蘇眷微微一愣,轉頭看他。
余仲:“謝潯此人對朋友仗義,可對你時,卻又跟劉姑娘不同,倒更像是對家人,一直明里暗里護著你,怕你在徐州出事。”
來徐州的時間也不短,和謝潯蘇眷相處過后,那種感覺便愈發濃烈。
蘇眷笑,“不愧是大理寺卿,觀察就是仔細,不知道辦案老練的余大人還猜出了什么?”
余仲的手搭在欄桿上,目光看著蘇眷,“謝家在國公爺這一輩,除了國公爺,還有庶出的一子二女,庶出的那位謝家二爺早年便已經在戰場喪生,不曾婚配。”
“庶出的兩位姑娘,一位嫁到了淮州,前些年便已經病逝,膝下只有一子。”
“而另外一位,便是當今皇后。”
“朝野上下都因陛下無子嗣一事,勸陛下冊立皇太弟,只有在朝的一些老臣知道,陛下和皇后曾有一女,在皇后離宮養胎之時生下,因為遭到陶家暗殺而走散,公主玉碟至今還在宗正寺。”
蘇眷笑笑看他,“可我今年不過十九,過了年也才二十,若是那位公主還在人世,怎么也該有三十多將近四十吧?”
余仲卻道,“公主的年紀與你已逝的生母黎若華對得上。”
蘇眷目不斜視地看余仲,知道余仲聰明,但沒想到,聰明到了這個份上,僅憑謝潯的異樣,就猜到了這么多。
“只是因為這樣,就猜測我生母就是當年的公主,未免過于草率,這說出去,可沒有人信。”
余仲盯著蘇眷看了好久,“你與皇后,容貌上有六七分相似。”
他沒有說的是,眉眼看起來,和當今皇上,如出一轍。
這幾年,朝中之人,都只注意到蘇眷這個人本身,生怕陰私泄露,甚少同她搭話,更別說面對面注目,故而對她的容貌從未好好打量過。
這一年,蘇眷又長開了,越看,就越像皇上和皇后,甚至還有些像國公爺。
這更加印證了他的猜測。
若說一個巧合是巧合,但那么多巧合加在一起,便只能是事實了。
蘇眷瞇了瞇眼,又靠回欄桿,“不是說,你們刑部辦案都講究證據的嗎,難不成余大人手中已經有證據能證明了?”
“我手中沒有,但國公爺手中必然有。”余仲語氣很是肯定,平國公定然早就確認過她的身份,否則也不會讓謝潯一路護送。
蘇眷沒有再同他繼續在這件事上糾結,只是看著底下的徐州百姓,問他,“余仲,韓王和敬王,你更看好誰?”
余仲看蘇眷的樣子也不像是隨便問,他思索了一番,如實回答,“韓王過于重義,為此,在朝堂結交和用人上,不能很好的辨明忠奸。”
蘇眷頷首認同,善用兵者,不一定就善用臣。
余仲:“敬王為人良善,待人處事過于偏袒,遇事不果斷,容易被人左右心思。”
言下之意,在他看來,這二位王爺為臣極忠,卻都不適合為君。
或許正是因為了解這二位的性子,所以陛下遲遲沒有冊立皇太弟之意。
蘇眷突然開口,“那我呢,相較韓王和敬王,我如何?”
余仲半晌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她。
謝潯的聲音突然響起,“你們果然在這啊!”
他帶著劉妙青和柳懸跑了上來,笑瞇瞇,“柳懸他們說沒找到你,我一猜,你肯定就在這!”
這幾個月,他可沒少見蘇眷跑上來這里,說是在這,能更好的看見整個徐州。
談話被打斷,兩人都沒再提起方才的事。
柳懸目光看向蘇眷,有些話想同她單獨說,卻又不好在這個時候開口,一旁的劉妙青注意到了這一點,扯了些事,說是走之前想去看看米鋪,連拖帶拽把謝潯帶走了,余仲向來觀察入微,猜到柳懸有話要跟蘇眷說,識趣的跟著走。
人走了之后,柳懸對蘇眷道,“你這次做得很好,陛下和朝中百官對你都夸贊有加。”
蘇眷卻道,“我能做的不多,也只是這些了。”
多數的事情都是曾知府去做的,她并沒有這個實權,只是在一旁出謀劃策。
他跟著蘇眷,一起靠在欄桿邊,看著徐州夜景,已經有了年味,他相信,徐州百姓此時能歡聲笑語,多數都是蘇眷的功勞。
蘇眷越是看著現在好不容易變得一片祥和的徐州,“要是他們能一直都像現在這樣就好了。”
聽出蘇眷話里的愁緒,可離開京城那會,她還并未像現在這般,柳懸輕聲問她,“為什么不能?”
蘇眷并不回答,因為她知道,若是老皇帝出事,朝中無主便會引發內亂,南國必會掀起戰亂,直攻大晉,天下若是亂了,受苦的仍是百姓。
有時候知道太多,反而沒辦法活在當下。
“若手中有實權,或許我們能為他們做的事就更多了。”
柳懸放在欄桿上的手微微收緊,“你可以的。”
蘇眷側過臉,看柳懸,“那你會幫我嗎?”
目光對視,柳懸輕聲應下,“只要是為天下百姓。”
蘇眷心中一片熱意,突然沖著欄桿外,喊,“我蘇眷今日在此立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山河無恙,護天下黎民,來日兩鬢霜白,只求無愧于心!”
柳懸看著她,嘴角微揚,“愿歲并謝,與長有兮。”
在閣樓下,并沒有走遠的三人都愣住了。
謝潯:“?”
給你們挪出地說些旁人聽不得的羞羞話,結果你們擱這豪言壯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