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無論是前番贈賈琰蜀王府令牌，還是準備再送美婢，都是柴瑾意欲在賈琰身上提前打上蜀王烙印的心計。
廣而告之，這是我蜀王一脈的人。
可他又不敢輕易觸碰雍熙帝的紅線。
若是打著嚴皇后的旗號為之，那就沒有太大問題。
嚴皇后對兒子的這種小心思，焉能不洞若觀火？
她沉吟不語，其實是在權衡此事的利弊得失。
良久，她才輕嘆一聲：“也罷，母后就成全了你。
元春，傳本宮懿旨：賜賈琰蜀錦百匹，明珠一匣，文房四寶一套。
又，本宮愛才心切，念賈琰為我大周百年難得一遇之神童，年幼孤苦，雙親皆亡，賜其美貌宮人兩名，照顧起居。
蜀王柴瑾，明日便代本宮前往寧府，勉勵賈琰勤奮攻讀，安心備考，日后好為朝廷效力。”
柴瑾大喜，躬身拜了下去：“多謝母后，兒臣領母后懿旨！”
賈元春俏面震撼，盈盈拜下領命。
以賈琰這次在鳳藻宮的表現，得些宮里的賞賜也在賈元春的意料之中。
但她實沒想到，極可能成為日后儲君的蜀王柴瑾竟如此看重賈琰，不惜奏請嚴皇后賜宮人以示榮寵？？！！
關鍵是嚴皇后還真就答應了。
明日鳳藻宮的賞賜到了寧府……今后朝野哪個還敢小覷賈琰？
而春闈在即，得到宮里如此器重的賈琰，只要大差不差入得殿試的大名單，想必一個新科狀元是沒跑了。
延福宮，夜深沉，氣溫已有回暖的跡象，畢竟大后日便是立春。
雍熙帝難得好心情，他披著大氅出了御書房，拋開那些堆積成山的奏折，凝立院中，抬頭仰望夜幕上的繁星浩瀚。
康晉伺候在側，雍熙帝嘴角挑起一抹細微的笑意：“老康，他只能說是天降奇才，文華天成。
詩賦、經義造詣比那些所謂的當世大儒有過之而無不及吶。
今兒瓊林宴上，縱論古今，一番歷史周期律和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獨到見解，堪比圣賢了。”
康晉躬身笑道：“陛下，文華天賦只是其一，賈解元其人甚是用功，日日勤學不輟，其實殊為難得。”
雍熙帝緩緩點頭：“不錯。古往今來，神童不知凡幾，但大多數都會因少年成名自矜傲慢，疏于用功，漸泯然眾人矣。
他能在絕境中不改讀書上進之心，足見其秉性剛毅，堅忍不拔，絕非常人所及。”
雍熙帝說罷，沉默片刻，又道：“鳳藻宮那邊有何動靜？”
“奴婢正要稟報。皇后娘娘宣懿旨，命從鳳藻宮擇美貌宮人兩名，賜予賈琰，以示娘娘念其孤苦無依、勉勵用功讀書上進之榮寵。”
雍熙帝嘴角輕挑：“果然不出朕之所料。老康，你覺得如此可妥？”
康晉躬身下去：“陛下，皇后娘娘與蜀王殿下初衷基于善意，本也無妨，但……”
“別廢話，直說吧。”
“奴婢就怕消息一出，朝中那群文臣會有非議……而且，會給朝野上下一種錯覺，陛下有意立蜀王殿下為……”
康晉說到此處就不敢再往下說了。
雍熙帝冷笑：“柴瑾這小子的小聰明小算計不少，想給朕打埋伏，哼，他還嫩了些……
不過，他倒也有幾分識人之明，這點比柴頌要強。”
康晉身子躬得更低。
涉及幾個皇子才干和未來儲君之位，他一個閹人，哪敢插言？
雍熙帝自顧又道：“朕這皇后素有賢名……朕若要叫停此事，皇后面上也不好看。
老康，你說若是朕將鳳藻宮的榮國府送進宮來的那女官賜予賈琰，送出宮去，宋文隆那些人會不會樂見其成？”
康晉眸光一亮：“陛下圣明！”
雍熙帝笑笑，威嚴深沉的眸中明晦不定。
宮里賜宮人給賈琰，固然昭示恩寵，但一定會引起朝臣物議沸騰。
同時在雍熙帝看來，過度的恩寵此刻加于賈琰之身，未嘗就是好事。
可若將出身榮府的賈元春賜出宮去，政治意義就大不同。
足以表明以寧榮為代表的京師武勛圣眷正在加速衰退，這是朝中文臣愿意看到的結果，樂見其成。
當然，除此之外，雍熙帝還有更深層次不可對外人言的復雜考量。
他其實起這般心思早非一兩日了。
本想待賈琰通過春闈奪了本科魁首后再為之，如今嚴皇后母子“借題發揮”，他正好順水推舟。
“老康，此事你去安排，務必穩妥。哼，也不需顧忌太多……賈家欠賈琰的東西，朕要讓他們加倍償還！”
賈琰出宮時已是戌時下，但在年節期間京師放開宵禁，所以賈琰一路騎馬暢通無阻返回寧府。
他自偏門進府，阿昌帶著兩名小廝在此等候多時了。
賈琰笑道：“阿昌，這天寒地凍的，以后不需為我守門，自家府邸，我自由進出，誰還敢阻攔不成？”
阿昌搓著手嘿嘿笑道：“少爺，是尤大奶奶讓我在此候著，說是若少爺從宮里歸來，時間還早些，就請少爺過去，她和蓉大奶奶置辦了酒席，想要請少爺一場東道！”
賈琰哦一聲：“請我吃飯？我都在宮里用過飯了……”
阿昌嗯嗯：“少爺請去安歇，我這就去回了她們！”
賈琰略一沉吟，擺擺手道：“罷了，她們或許有事找我，我就去一遭吧！”
賈琰說罷便甩開阿昌和府中小廝，穿過長廊，直奔位于寧府東南角的秦可卿院。
雖然賈琰并不愿意入主尤氏所在的主院，但尤氏還是很自覺地搬出主院，與秦可卿合居一院。
實際也足夠住了。
現在的寧府不比往昔，連帶阿昌在內家仆不過十余人，尤氏身邊只留了銀蝶和萬兒兩婢，秦可卿身邊則只瑞珠寶珠兩人，主仆六人住諾大一個院落，房舍數十，綽綽有余。
寶珠一直在垂花門處候著，她借著月光瞥見賈琰英挺修長的身影自抄手回廊那邊大步走來，俏面微喜，她急匆匆轉身回去稟報道：“奶奶，琰大爺到了！”
尤氏和秦可卿大喜，趕緊一并迎出門去。
月明星稀，賈琰踏進院中，見兩女明顯盛裝打扮了一番。
尤氏身著金色花卉紋樣緞面對襟、青白方口立領襖子，松花色馬面裙，海棠紅緞面鑲邊緋紅絨面斗篷，嫵媚萬種。
秦可卿則著一件繡金紋樣領緣袖口紗披風，系翡翠色飄帶瓔珞圈，繡金紋樣鑲領桃紅對襟襖子，翡翠色鑲珠片長裙，別有一番風情。
賈琰的目光終歸還是難以避免在秦可卿的身段上多停留了那么一瞬。
見兩女帶著婢女朝自己盈盈拜下，輕笑道：“不必多禮，外面冷，咱們進屋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