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災?”
胡麻都沒想到,李家老爺的話,居然會轉到這里。
要說了解,那自己確實存了這次機會,與洞子李家交談一番的心思。
畢竟守了這么久,鎮祟府重開,天命降世,孟家也吃了一個大虧,身為胡家人,確實要起來,要去面對另外幾大姓氏,有關鎮祟府、有關轉生者,乃至這個世界的一些事,不得不了解。
而在這世界,消息與秘密,都是一種資格,被人壟斷,等閑不宣諸于口,那么,洞子李家這等身處世外,卻又傳承清晰的人家,便成了獨一無二的存在。
只是如今看著這位李家老爺的目光,他倒也隱隱約察覺,似乎這位李家老爺,也確實是在某些地方誤會了。
甚至其話里已經點明,以為自己是代表了胡家過來拉聯盟的,當然,他有這想法,胡麻倒不打算辯解,只是對于這位李家老爺表示誠意的話,不由得生出了些驚訝。
“是。”
李家老爺看著胡麻略略詫異的臉,便確信了他并非真正的胡家人,低低嘆了一聲,道:“你或許不懂,但我想那位胡家少爺,應該是明白的。”
“只說一點,若我所料不差,胡家三代血親之內,定然有人死于天災吧?”
胡麻聽著,神色都不由變得凝重。
李家老爺猜的何止不差,簡直非常的正確。
原身的父親,姓胡名山,本是鎮祟乃至清元胡氏兩個胡的長子長孫,便是死于黑風災之中。
而早些年時,自己對黑風災不夠了解,便也難起疑心,這一次入了陰府,相應的見識也多了,疑惑也跟著來了。
因為自己在陰府之中,也見到了黑風災,甚至是比黑風災更強了一籌的黑風煞,確實厲害,漫漫卷卷,非常人所能及,但自己這位入府守歲,都能頂住,更何況原身的父親?
難道是走鬼門道沒有對抗黑風災的方法?還是原身父親這身本事不夠?在原身之前,他可是鎮祟一門里的惟一傳人,應該不至于吧?
“唉……”
那李家老爺看著胡麻迷茫的模樣,便也嘆了一聲,道:“天降災殃,非人力可及。”
“上京祖壇,曾為天下根本,一直壓著一些東西的。”
“后來祖壇破碎,碎片被打造成了鎮祟府,同樣也要壓著一些東西,只是原本,鎮祟府代行皇命,還能壓得住那東西,但是……”
“官州餓鬼入明州之前,我也不知道,原來鎮祟府已不受皇命了。”
“這消息著實驚人,但也讓人思索不透,若是鎮祟府不受皇命,那鎮祟府壓著的東西,豈不就全靠胡家人來抗著了?”
胡麻捕捉到了重點:“壓著的東西?”
李家老爺緩緩點頭,低聲道:“天有三災,風、火、水。”
“人有八難,旱、澇、瘟、饑、蟲、鬼、獸、怪。”
“胡家自己管了鎮祟府,便也接過了天災,此災先由先人扛,先人扛不住,便落到了活人身上,據聞鎮祟府曾斬清元胡家人,便說明兩邊已經過不到一塊了。”
“這便更讓人擔心,鎮祟胡一脈,滿打滿算,才幾個先人,又如何能抗這天災?”
他說著,也只是略略抬了一下衣袖,輕聲道:“我話止于此,回去提醒他一聲吧!”
“災運皆是三年一流轉,胡家有命,而無福澤,我是外人,不懂胡家為何做出了此等狠絕之事,但他們要付出的代價,怕也非常人想象。”
“此等災禍,除了靠自家硬扛,怕是只有去尋盜災門道的造福孫家,才有可能化解得了了
“造福孫家……”
胡麻神色也變得凝重了起來,沉吟良久,拱手道:“多謝前輩指點。”
“算不上指點,只是隨口提醒幾句話而已。”
李家老爺倒是笑了笑,道:“畢竟我們三十六家,早已避世已久,十姓接了我們的班,十姓的威風與本事,也是我們想象不到的,能夠搭上些因果,說不定將來能幫上我們。”
胡麻聽著,倒是清晰的感受到了他話里一些未言明的情緒。
三十六家其實也是有怨言的,若不是他們獲罪,被貶到了荒僻之地守著鬼洞,怕是還輪不到十姓起勢。
如今的十姓,左手富貴,右手本領,這鬼洞子一族的人,卻是孤苦潦倒,被迫守于世外,看這江湖廟堂,若說不羨慕,那是假的。
世外之人這四個字,聽起來倒是有些超然,但實際上,就是遭罪。
清風明月,比不得紅燒肉一碗,蟲鳴雀歌,也不如胖大嬸唱的一首十八摸。
說什么世外之人,不如說,是被迫排除在世外坐牢的人。
此一番深談,胡麻也算受益良多,他起身告辭,便有意要將這一枚銅板留下來。
江湖人,江湖事,當初他幫了香丫頭,洞子李家便給了他這一枚銅板,如今人家不僅把自己從陰府里接了上來,還告訴了這么多隱秘,當初的那份恩情,其實就已經還完了。
這枚銅錢,理應留下。
不過這位李家老爺,卻只是笑著擺了擺手,請他繼續留著,道:“這次接你,只是咱們兩家的交情,不算什么。”
“銅錢卻是丫頭送你的,你們自己去講。”
胡麻聽得懂好賴話,便接了下來,再次拱手揖禮之后,從洞子里走了出來。
當初頭一次進來,他還需要有人引路,如今這一身本事,卻是可以隨意的進出此地了。
到了外面,便見這村子里空空蕩蕩,除了一排役鬼,與幾個巡守之人,居然不見人影,倒是香丫頭與換了一身衣裳的地瓜燒,就在外面等著他。
一問才知道,村子外面來了戲班子,正在那里唱戲呢,滿村子里的人早就過去看了,一個月一次的搭臺唱戲,可是村子里的大事。
香丫頭與地瓜燒迎了上來,笑道:“胡麻大哥,這次過來,可會留下,盤桓幾日?”
“這次怕是沒有時間。”
胡麻忙帶了歉意道:“我這番上來,還有太多事要回明州料理。”
“等以后有空了,我過來多住幾日。”
香丫頭聽著,也只是輕輕點頭:“好呢!”
“另外……”
胡麻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厚著臉皮道:“你們后山,那些金絲太歲……”
他還想著猴兒酒給自己的重要任務呢,那廝不僅要血太歲,還要金絲太歲,甚至還要紫太歲。
說要血太歲,那一萬來斤都被他運走了,紫太歲的話,二鍋頭老兄搞到了不少,倒是這金絲太歲難尋,用處較少,又金貴,便只有刑魂門道或是鬼洞子,會接觸一些。
胡麻記得這東西香丫頭家里挺多的,此時不開口,又等啥時候?
“哎呀呀……”
地瓜燒這時忽然打斷了胡麻,攬著香丫頭的肩膀道:“大哥,不是我說,咱們這妹子,真是好心腸啊,我才只打聽了一句,她就做主,給咱們準備了好多的血食呢,帶金絲的……”
“你看我都推脫了半天了,妹子實誠,硬是讓咱們帶上,大哥你也別再推脫了,省得妹子為難。”
"誒?"
胡麻這才反應過來,合著地瓜燒這個厚臉皮,已經提前跟人開過口了?
忙板起了臉,道:“我正要說這個事,妹子家里的金絲太歲,那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我確實需要,但還是談好價錢,算算清楚的好。”
“胡麻大哥,總不至于兩年未見,你便與我也生份起來了吧?”
香丫頭聞言,便抿著嘴道:“我們家的血食,倒不是天上掉的,是地上長出來的。”
"要說不生份,怎么以前一口一個公子,如今倒是一口一個胡大哥了?"
胡麻心里想著,也笑道:“既是江湖兒女,那我也不與客套,妹子,我欠你一個大人情。”
“你事后若有事,記得找小使鬼過來給我遞個信兒。”
香丫頭聞言,忙點了下頭,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輕輕抬手,扯了一下胡麻的衣袖,將他拉到了一邊,低聲道:“我確實有事情要提醒,倒不是我的事。”
“胡麻大哥,我現在還沒有接過擔子,因此很多事情,爹爹沒有告訴我,只是有些時候,他忙不過來,我也進去幫忙了。”
“我對外面的事情不甚了解,但你千萬要小心啊,守在這里洞子里,我曾經見到過很多陰府里面,詭譎恐怖的東西,他們鬧起來的時候,離著洞子口越來越近了,或許會……”
胡麻聞言,倒是一驚:“陰府里的怨魂?”
“不是,不是……”
香丫頭搖著頭,道:“陰府里的怨魂,都是可憐人,它們不會這樣的……”
她似乎也有些難以形容,仔細想了想,才低聲道:“那是一些,我之前走陰時沒見過的東西。”
“我也問過爹爹,他說是原本守著鬼洞子的,是三十六家,但這三十六家,一代代的人,或是逃了,或是死了,所以管著下面的人也越來越少了,下面的東西,便也越不滿意……”
“我甚至有時候覺得,我們這一門里,本該是活人引魂的,替人間無主冤魂消解苦難的,但如今,倒更像是……”
“……投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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