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七枝箭……”
雖然龍井前輩說的很輕松,但胡麻也從他的話里,聽出了某種洶涌而沉重的情緒。
看著龍井先生,已經踏著那一層一層的臺階,向了降神臺走去,胡麻也不由得深呼了一口氣,便守在了這臺階之前,遠遠向前一掃,心里也自有些沉重:
這特么的,壓力是真不小啊……
孟家與張家的人,都跟著過來了?也不對,張家過來的人,確實沒有幾個的樣子,更多的是孟家人。
都說孟家在這枉死城中,經營的很好,如今看,倒是不假,枉死城內外里三層外三層,這是直接拉過來了,一支大軍?
進來之前,想到這里的差事會有難度,但也沒想過難度會被拉的這么高……
但是,雖然壓力滿滿,但一想可以借此一睹轉生者前輩的風采,竟又覺得非常值得,心頭倒是微微哂笑,而后緩緩點頭,收回了目光。
這個法,自己護了。
他緩緩抬步,背起雙手,腳下便是那一方廢墟,如今四下里幾乎都被夷平,只有腳下這數十丈方圓的地面仍是厚實逼真,上面留下了一些腳印,正是剛剛龍井先生繞了大鍋轉悠時留下來的。
守住了這片平臺,便可以算得上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三爺,那邪祟是在做什么?”
而同樣也在此時,遠遠的法舟之上,有位長須飄飄的大老爺,身上穿著紙質一般的藍袍,上面乃是一個又一個的銅錢印跡。
身邊陰風滾滾,有小鬼打傘,有鬼神燒香,身份尊貴,令活人也不敢直視。
“邪祟之心,誰人可見?”
而聽著他的話,旁邊那位明顯也是活人下來的張家三老爺,卻是森然一笑,沉聲道:“他一開始答應配合我們,就是為了引著我們造這降神臺,好借機做些什么倒反天罡之事。”
“只是他哪里知道,這降神臺確實是按了他說的來搭建,但誰又是傻子?地脈早脈,陰陽相隔,他借不得地脈之力,又能做得了什么?”
說著,倒是擺了擺大袖,冷笑道:“孟世兄,對付這邪祟,咱們莫要托大,先將他拿了為是,以免夜長夢長!”
“好說!”
那身體虛無變化的孟家老爺,捋須一笑,道:“來人啊!將這張家逆匪,連那妖孽,一并給我拿下!”
“……要活的,莫傷其命!”
“尊命!”
他身形虛無縹緲,就連聲音也只是陰風刮過帶起的風聲,但這一傳了出去,卻是忽地引動了迷蒙天地之間,一片嗚呼叫喊。
在這一方宅邸廢墟上空,迷蒙天地里,滾滾陰霧涌動了起來,數道高達七八丈的陰森鬼影,從中自迷蒙深處浮現,皆身披青銅甲,大嘴一張,驟然有鐵鏈嘩啦啦飛舞了出來。
紛紛揚揚,四面八方,竟是直向了立于那片廢墟之上的胡麻身上纏來,矯若巨蟒,傾刻之間,便要將他團團捆住,直從這臺子上扯了出去。
“披甲厲鬼?”
胡麻一時眼神陰森,陰府之中,惡鬼無數,但只剩一縷幽魂,都無根腳,想要變得厲害,便要給它們披甲,但按了規矩,只有鎮祟府以及鬼關門差役,才能給陰魂披甲。
況且,那差役披的,都只是鐵甲,比起鎮祟府的金甲力士來,那還差著好大一截呢!
此乃鎮祟金甲集上清楚明白寫著的,孟家這是壞了規矩……
……當然類似的規矩多了,自己這會也不能咋地。
倒只是冷聲一笑,上前一步,喝道:“爺爺在此,哪個不長眼的陰魂兒敢來作亂?”
說話間,已是猛得抬
腳跺地,力從地起,劈手將向了那鐵鏈抓來,將那無數纏到了自己身上的鐵鏈,盡數抓住,然后手臂一振,便只聽得轟鳴作響,條條鐵鏈盡皆斷開,向后彈去。
那圍在了周圍陰蒙陰府之中的高大惡鬼,竟是一個個,青銅甲崩裂,濺向四方,內中魂體也傾刻潰散,交織成一片愁云。
“這邪祟厲害!”
如此場面,便是連那張家三老爺與孟家大老爺,也微微皺眉。
貴人張家的三老爺已是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沉聲喝道:“此邪祟乃是學了守歲的本事,就連那周家的四小姐都不是他的對手,可見不能等閑視之。”
“孟兄,可要千萬小心,莫被上岸的魚兒破了網,烤熟的兔子鉆了窩,臨了大功告成,卻被他給溜了……”
“哈哈,三老爺放心……”
但那孟家大老爺本也皺起了眉頭,見這張家人說了,卻自冷笑了一聲,道:“要不怎么說捉這邪祟的事情,就是咱們孟家最合適?”
“都說負靈克守歲,這守歲人的笨功夫,便是十年苦修,死了又還能剩幾錢幾厘的份量,能頂得這幾場黑毛風?”
說著話時,竟只是晃了晃大袖,冷聲向了旁邊一個懷里抱著小旗的小鬼喝道:“傳我號令,鬼將陰兵,速速前去捉拿邪祟,擒此獠者,得香火令,特許返回陽間,建府廟,塑金身!”
“許爾享用香火,就食一府之地!”
聞得此言,那小鬼立時顛顛的跑去傳令了,一陣陰風,刮過了萬千鬼陣。
一霎那間,只見得四下里群鬼哭嚎,一片片烏云驟然向了胡麻所在卷來,看似烏云,仔細向里面看去,便見是烏央烏央無窮無盡的小鬼,黑壓壓的涌了過來。
不說其近身,僅是帶起來的狂風,便讓人感覺有種沉甸甸一顆心都要沉到底的感覺。
“最恐怖的往往都是笨法子……”
驟然見得這一幕,就連胡麻也沉沉呼了口氣,心間絲毫不敢大意,腳步不著痕跡,在這平臺之上,橫跨了幾步。
門道里確實有負靈克守歲的說法,在活人地方,便是守歲人苦練三年十載,學得一身本事,但負靈人念一段咒,磕幾個頭,請來鬼神上身,便力大無窮,妖邪詭異,不輸于你。
而到了入府層次,更是如此,入府守歲,便是死了,入了陰府,因著這一身道行在身,份量同樣也比普通的陰魂兒更重。
但這是陰府,陰魂份量可以疊加,幾厘幾錢的陰魂數量多了,那也無法想象,一股子狂風吹了過來,便是再兇的惡鬼,也要小心,蟻多咬死象。
當然,普通陰魂兒也不敢招惹惡鬼,只是被孟家法門驅使之后,那便無知無覺,不知道害怕了。
若想走,當然容易,但如今既是答應了護法,又豈能讓開半路?
迎著這浩蕩鬼風,胡麻倒是微微咬牙,站定此位,正是剛剛龍井前輩進入降神臺前,留下腳印的一處。
以自己現在的本事,若要硬抗這孟家幾乎無窮無盡的鬼將陰將,也幾不可能,但有了他留下來的害首門道之法,便不同了。
一步踏出,便是此地的“旺”字位。
早在入陰府之前,胡麻也拿到了貴人張家的一些底細,知道這貴人張家,或者說害首一門的本領之根本,便是十個方位,分別是吉兇隱照旺損發傷帝缺十位,天地變化盡在其中。
如今胡麻站在了旺字位,便可受此地禱祝,神魂壯大,氣機旺盛。
當然,若在陽世,旺字位需精心計算,絕非如此簡單易尋,但陰府實地,本就變化而生,盡數掌控在龍井前輩手里,倒是又
與上面不同。
簡單來說,這枉死城中城,其實已經屬于龍井先生的法寶,只是他給了胡麻使用。
“呼!”
而在踏定此位之際,他也陡乎之間,顯露法相,赫然便見得一尊身高四丈,肋生四臂,兇神惡煞般的惡鬼出現,迎向了那滾滾蕩蕩,陰魂鬼將,驀地張開了血盆大口。
忽地一聲,如長鯨吸水,也不知將多少陰魂小鬼吞入了口中,再下一刻,又陡乎口吐惡風。
呼喇喇的直吹了出去,竟仿佛是一片狂風掃落葉,那漫天而來的陰魂小鬼烏云,霎那間四分五裂,內中不知多少哭爹喊娘,四下里頓時亂成了一團。
赫然便是大肚子鬼王攔路,萬千小鬼不侵。
如今陣仗,直攪得這一片陰府,都轟鳴震蕩,如同發生了一場地震,斗得劇烈處,就連那枉死城都仿佛因為份量不勻,出現了明顯的偏沉。
此時的枉死城外,神手趙家趙三義,與剛剛腦袋回去的陳阿寶,都正在關心的看著這里的場面。
他們擔心被孟家與張家發現,也不敢離得太近,但剛剛這里發生的動靜,已經讓他們興奮起來,正耐心等著,便忽見這么多陰云聚集,一時被嚇到:“壞了,上當了……”
“孟家怎么召去了這么多個大的?”
另外一邊,正在一片陰云之中,安靜盤坐的二鍋頭,也猛得睜開了眼睛。
遙遙向了枉死城看去,心里已是一顫:“臥槽,這是干啥?”
“不就是殺個人?怎么惹出了這等動靜?”
而在此時的枉死城,眼見得大肚子鬼王現身,吞鬼嚼肉,一群群一片片的小鬼在這恐懼之前,都違抗了孟家的驅鬼令,哀嚎連聲,調了頭跑,甚至沖撞了孟家的儀帳。
那孟家大老爺,也終于變了臉色,失聲道:“周家怎么看著的,守歲何時出了這樣一個厲害的,他們竟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