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孟家人的手段了?”
胡麻的耳朵里,正鉆進了孟家二公子的憤恨的話語:“你將我逼到了這個程度,我自是已經必死,但你們,也一樣要跟我下去服侍老祖宗……”
“這就是冒犯孟家的代價,這就是孟家人的身份……”
仿佛有一千張臉看著胡麻,一千種聲音在密密麻麻的說著不同的話,但最響亮的,便是那位孟家二公子。
胡麻產生的幻象里,這位孟家二公子,已經變成了那遙遠的存在里,壽衣上面的一張臉,但他卻還在傲慢著,痛恨著,仿佛要以這最后的言語,來發泄對胡麻的痛恨。
這聲音讓人聒噪,但胡麻其實根本就不想聽他的聲音,他只是在頭暈目眩中,看到了那壽衣上面,讓自己感覺熟悉的幾張面孔。
他們在擔憂的看著自己,嘴巴里似乎也在發出聲音,想要讓自己快些離開,甚至,胡麻看到他們在奮力的掙扎,想要從壽衣上掙脫出來,幫助自己離開。
只是,他們也早已成為了對方壽衣上的一部分,再怎么掙扎,都只是無謂,徒勞。
這時的心里,只感覺煩躁而無力,若不是還有著本命靈廟的存在,胡麻感覺自己連正常的思索都已經做不到了,神魂早已在這東西面前崩潰。
這當然是最大的寶貝,保命的東西,據說還與那已經消失的走鬼門道老祖宗有關,他當初費盡了千辛萬苦,才從狐棺村里摸到,又差點死在了那里,虧得老白干幫著遞信,才算保住了小命。
自己早已守歲入府,身體更新換代,但似乎總有一些古老的,埋藏在了血脈深處的東西,能夠真正的讓自己,進入這個世界,痛恨某些事物吧……
二鍋頭都有些無奈的嘆著,感慨命運的奇妙,也感嘆老白干這家伙,是真的幸運。
變成了女子之時,她指間輕輕的掐算,不停將周圍的方位,記錄了下來,腳步越走越快,一恍神間,竟仿佛整片林子里,都是這身穿白衣的女子,扯出了一根根紅線,將整片林子織了起來。
一顆一顆小巧玲瓏的鈴鐺,串在了紅繩之上。
這力氣可以讓胡麻轉身,大步的逃離,離這鬼東西,越遠越好。
“當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老陰山狐棺村拿出來的東西,本想著作為自己的保命之物,倒沒想到,先得用到這個地方了……”
當然這也是轉生者小家子氣的一個方面,隨時想著身份曝露,立刻就要棄了身家跑路,那么,最寶貝的,當然要帶在身上。
原本這東西的天干與地支,一分兩半,被他與白葡萄酒小姐分了,但后來幾個大活,做的不錯,白葡萄酒小姐用不到了,于是又還給了他。
而相對應的,則是一片深林子里,白貓緩緩的在樹林間行過,時而身形變成了一位穿著白色裙子,神色清冷,五官冷漠的女子,時而變成了七尾的白貓。
狠狠的向了前方的孟家二公子,或者說,是那位孟家的老祖宗,指了過去。
“靠了你才拿到,如今又用來救你的小命,似乎也合理?”
也同樣在一個時間,二鍋頭低低的嘆著,從袖子里摸出了一個類似于羅盤的事物,上面有著丁己辛癸,天干星相,也有著午未申酉,山川河流,看著甚為古老,也有些殘破。
而面對著那手指,胡麻心里有想要逃走的本能,但更多的,卻是身體里,那滾滾燃燒著的怒火,他借了本命靈廟,維持著思考,又借了這怒火,才能撐著身子不倒下。
而在聒噪的聲音之余,那降臨到了孟家二公子身上的東西,卻也正在露出了淡淡的怪異目光,隱約帶著貪婪,緩緩的,慢慢的,向著胡麻,伸出了他纖細而修長的手指,慢慢的顫動著。
身體里面,或許還是有著些許力氣的吧……
但是,血脈深處的悲哀與憤怒,卻讓胡麻集中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慢慢的,將自己手里的刀,抬了起來。
虧得自己太過珍貴這寶貝了,怕別人給自己偷了,才一直帶在身上,不然,便是想幫忙,那也幫不上呀……
而當她身形閃爍,近于模糊之時,又有白貓的影子出現,眼睛瞇成了一條豎縫,脖子上系著的銅鈴,輕輕的響動著,仿佛某種古老的咒語,在林子里緩緩散開。
而在更偏南方一些,身上穿著白袍子,手里提著燈的男子,則是慢慢盤坐了下來,身前擺放著一只黑皮的鼓。
他幾乎無視距離他只有不足一里之遙而森怖過境的陰兵,眼睛只是盯著那詭異的氣息蒸騰的方向,向來淡漠的眼睛里,居然隱隱有狂熱之色涌動。
“這世界,還是有些有趣的東西的啊……”
低低自語著,他將自己手里的笛子放到了一邊,卻撿起了兩枝黑色的腿骨,當作鼓槌,輕輕的,向鼓上敲去。
“咚!”“咚!”“咚!”
胡麻舉起了手里的刀,向了那孟家二公子指過去時,心里已經生出了異樣的決絕。
但如今的自己,面對著那孟家二公子身上的東西,差距明顯還是太大。
哪怕是周圍都已經做好了布置,他也不確定,這一場斗法真的掀了起來,最終會是什么樣的結果。
那孟家二公子,或者說是他身上的東西,也分明不將如今舉起了刀來的胡麻放在眼里,空洞的眼睛里,時而涌現出了孟家二公子本身的嫉恨與嘲諷,時而閃過了那位老祖宗的貪婪。
但卻在這一刻,隨著胡麻將他手里的刀舉了起來,在他身后,偏南方向,卻忽然有沉重的鼓聲,慢慢的響了起來。
那鼓聲緩慢,而悠遠,仿佛是某種古老的信念,在通過鼓聲傳遞了過來,霎那間山林之間,陰風止息,冤鬼噤聲,雄厚氣息,漸漸拔高。
而伴著鼓聲,胡麻的心臟也似乎在跟著跳動,整片山林,鼓聲所及之處,都仿佛生出了某種沉重的韻律。
仿佛是這一片沉睡的大地,正在緩緩的復蘇,這鼓聲,愈來愈沉,愈來愈緩,仿佛他的呼吸一般,隨著這聲音出現,就連那無處不在的壓迫與森冷感,都一下子消融了不少。
“這是蠱?”
胡麻心里都微微的一動:“不對,這該是巫才對……”
“呼!”
緊隨著這鼓聲,胡麻的偏西方向,盤坐在了山頂上的二鍋頭,將手里的羅盤放在了身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幾個頭,然后,他在羅盤旁邊點起了香陣,也將自己隨身帶的黑色大旗,插在地上。
深深呼了一口氣,他神色凝重,將右手五指放進了羅盤之中,慢慢的開始轉動。
身邊立著的黑色大旗,忽地迎風展開,而他身邊燃燒著的香陣,也于此一刻,越燒越旺,滾滾煙氣,瞬間向了周圍彌漫了開來。
轟隆!
羅盤轉動的一刻,胡麻都感覺到了天旋地轉,仿佛自己腳下的這片大地,內地里正在晃動,旋即,斗轉星移,方位切換,東變成了西,西變成了南。
“嗯?”
在這變化出現之時,那負手立于場間的孟家二公子,都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不對,腳步停住,臉上的貪婪與嫉恨,都在慢慢的消失,有些迷茫的抬起頭來,看向了深沉的夜空。
“陰陽灑育,百脈調榮,群邪歸命,萬將隨形。”
同一時間,偏東南位置,身穿一襲白色裙子的白葡萄酒小姐,一邊掐算,一邊慢慢抬起了自己套著翠玉色手鐲的纖纖玉手,清冷的臉上,也似閃過了一抹冷嘲。
“本就是死了的東西,又何必到陽間來顯圣?”
下一刻,她從另外一只手的袖子里,扯出了一張輕盈的白紗,呼地向了空中一揚,這白紗頓時飛快的鋪展了開來。
整片林子里,縱橫交織的紅線,于此一刻,皆輕輕的觸動,白紗隨了紅線的走向,飛快的蔓延,傾刻之間,遮住了一切的視線,斷絕了所有的感知。
而在如今胡麻所在的位置,便忽然感覺,仿佛有陰森縹緲的霧氣,忽然從四面八方的地底之上,浮現了上來,一直如此升騰,直到遮蔽了大半個天空,伴隨著夜色,不知讓人身在何處。
“這是什么?”
而在這些變化生出之時,就連對面的孟二公子,表情也切換到了他那張憤怒痛恨的表情上,有些驚恐,又帶了些不知究底的迷茫。
他本是請下了老祖宗的一刻,便如整方天地的中心,卻在這時,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混亂。
“都把真本事亮出來了啊……”
而胡麻感受著三個不同的方向,三種近乎于改天換地般的奇術出現,心里都一時激動的收縮了起來,早先的壓力,瞬間消散,他甚至帶了冷笑,向了自己的身前看去。
不是看著孟二公子,而是看著他請下來的東西,心里涌動著的恨意,終于有了發泄出來的機會,微微咬牙:“既然下來了……”
“……那不如你也跟著挨上一刀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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