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走鬼人,既然是在等對方送上門,又怎么會真傻乎乎的只帶了一把刀,在這里等著對方?
當然是要起壇,只是起的隱蔽一些,省得對方發覺。
也正因為是起了壇,胡麻才可以放心的跟對方斗法,借了這位五煞壇使之一的命煞,來練習一下自己最近煉的守歲人絕活。
也是因為就在自己的壇里,才能用肉身硬抗對方的命煞,對于這五壇煞的厲害,產生了一種直觀而真切的認識,否則,僅憑自己守歲人的道行,那怕是撐不住。
至于更重要的原因,便是防止對方上來就受驚逃掉,沒辦法悄無聲息的制住了。
當然,真交過了手,胡麻倒覺得用對方來試自己這身絕活的想法失算了,實在是試不太出來。
畢竟嘗過了季堂那等守歲人的滋味,別個就未免顯得有些寡淡。
如今,自己這邊倒是順利,看著這被自己用枷咒制住的命煞使者,胡麻也低低的吁了口氣,知道計劃的第一步已經完成,剩下的,就看其他人了。
交手一次,發現五煞壇使有些本事,但只要防住了一口煞氣,也不怎么厲害,怎么可能是那幾位的對手?
區別只看他們玩出什么花活來吧?
同樣也在胡麻為牛家灣旁邊的村子拔了肉煞之時,表面仍然算得上平靜的明州府內,也正有許多事情,接連發生著。
老陰山西北方向,已經位于明州與袞州交匯處的榆錢村,這村子也不能算很富裕,多是務農采藥的本分人家,但偏偏能出長壽之人。
若在別處地方,人活個五六十歲,便已是高壽,能活到七八十,便已是喜喪,但在這村子里,七八十歲的老人,竟不罕見,還有好幾個活到了一百歲以上的老人。
自然也有一些門道里的人好奇,是不是這村子里風水好,或是有什么延壽的靈藥之類,時常來看。
但瞧過之后,卻發現這村子風水也只普通,不算最好,周圍畢竟近山,草藥倒是有,但采摘了回來,煎制成湯劑,卻也沒比別的地方更多了藥性。
“外人是瞧不明白的。”
只有一些年逾古稀的老人,會偶爾喝多了酒,笑瞇瞇給自家后輩講著:“咱們這村子啊,有靈性保著哩!”
“村后那塘,可不敢讓娃娃過去胡鬧,怕他們沖撞了仙家!”
“咱可見過,那塘里有一只磨盤大小的老龜,人家挑了咱這村子里修行,給咱帶來了陰澤,才讓咱村子里人長壽哩……”
村后塘里是不是真有這么一只老龜,那誰也沒見過。
不少老人都信誓旦旦的說有,還時常帶了香燭供品過去祭拜,可年輕輩的卻誰也沒見過,畢竟那塘一共也才幾丈如何住下得磨盤大小的龜?
但卻也就在這一日,村里忽有幾位年輕后生病倒,湯水不進,眼見得快不行了,卻有一位游方的郎中過來了,他看過了年輕的后生,頓時臉色大變,又急急的四處瞧了瞧。
最后竟是如臨大敵,喚來了人說著:“你們這村里,麻煩大了,是有老龜借壽哩……”
“我只問你們,是否村里長有青壯孩童夭折?常有無病無災的,突然就沒有了?那都是被借走了壽呀……”
村里人大驚,忙問該怎么解,對方則是掐指一算,道:“在塘子上起個塔,給它鎮上,得讓它把借走的壽,再給咱還回來!”
另有一個山梁下的殷實小村子,據說這村里的先人本是腳商貨郎,路過此地時,趕路晚了,便在山梁上歇腳。
月下見到溪底有金銀娃娃在這里嬉戲玩鬧,便認定了這里是風水寶地,定生財運,于是向官府買了這塊地,在這里懇荒種田,世世代代繁衍下來,已成了大莊子。
而子孫后代,也果然都過的殷實富足,村里青壯多有出去做騾馬生意者,被外人稱為騾馬幫,是這一帶遠近聞名的好莊戶。
他們記得先人口口相傳的金銀娃娃傳說,雖然這金銀娃娃不是堂上的,而且也沒有人見過,但卻偷偷供在了祠堂里,做生意前都要來燒香。
偏生這天,就來了一個賭漢,拉了兩大車布過來,要與人賭。
也不見他有什么特殊的手段,初時只是猜手里的棗核,猜對了他給一尺布,猜錯了也只輸個手里的硬面窩頭。
村民只當逗趣,贏了兩次,竟真是贏了布,于是一下子傳來,不知多少人過來瞧熱鬧。
這漢子仿佛癡癡笨笨,輸多贏少,一車布很快便輸了進去,便又將拉車的騾馬也給壓上,還拿出了搭鏈里的銅錢與銀餅子繼續賭著。
村民也被這白發財的機會吸引,一場豪賭,仿佛干柴碰著了火星子,越賭越烈,竟是連續兩天,昏天暗地。
而村里的幾個能說話管事的長輩,又在此時病倒,愈發的無人約束起來。
村子里的人從這賭漢身上,也不知贏了多少好處,賭興大起,彼此之間也賭,反而輸來贏去,都是這賭漢身上來的。
卻不知道,滔天的賭氣,熏得祠堂里跑出來了一金一銀兩個娃娃,想去溪里洗身子,卻被那借口出來放水的賭漢,逮了個正著,一個麻袋便罩在了頭上。
他找了僻靜無人處,麻繩扎了口,然后拿鞭子往麻袋里一頓抽打。
末了聽見了里面的討饒聲,臉上便露出了得意笑容來,背著麻袋回來繼續賭。
他帶來的兩大車布匹及其他財貨,都已輸光,便伸手進了麻袋,摸索半晌,掏出來一個金疙瘩,一個銀疙瘩放到桌上將本逐利,村里人賭紅了眼,哪在意他拿來的是什么。
于是愈賭愈烈,這漢子卻開始贏了起來,早先輸的全贏回來,又贏去不知多少財物,村里人也愈發眼紅,咬牙切齒。
另有一個老陰山山腳處,有個大財主,家里修了四進的大宅院,娶了三房媳婦,生了四五個娃,家里有良田百畝,騾馬成群。
左鄰右舍,人人羨慕,時常說起這東家小時候也只是個放牛娃,就是勤快認干,才有了這么大一片家業。
而在這天,來了個背著搭鏈的漢子,贊嘆了一下這戶人家牛羊養的好,然后便挑挑撿撿,看上了一只老的快要爬不起來的老牛,直問財主多少銀子,愿意掏錢買下它來。
那財主卻不肯,只是道:“欄里牛多得是,客官盡管去挑,這老牛已老的走不動了。”
“我年輕時給東家放牛,后來東家搬去城里,我湊錢買下了它來,全靠了它幫著耕田犁地,開懇荒山,才有了這份家底。”
“如今它也老了,干不動了,我要給它養老送終哩,別說賣它,現在我兒子見了它,都得叫一聲叔,田里的禾苗莊稼,它想吃就吃,咱都不攔著哩!”
“你家騾馬牛羊雖多,我還真就只看上這一頭了。”
那背了搭鏈的漢子道:“十兩金子咱舍得,你若是點頭,這牛就歸我了,金子歸你。”
那莊戶大吃一驚:“老的肉都啃不動,哪里值得十兩金子?”
背了搭鏈的漢子笑道:“不瞞你說,買的不是牛,是這牛肚子里的牛黃哩!”
“這玩意兒是寶貝,但也只有我們能用,你不懂門道,不會取,便是硬掏出來,拿了出去,幾兩銀子都賣不出。”
莊戶將近將信,瞅著那金燦燦的小元寶,終是點了頭。
那背了搭鏈的漢子便當場牽了牛出來,空地上燒水磨刀,給牛開膛破肚。
許是老牛實在太老了,竟是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只是雙膝跪地,牛眼里滿是淚水,莊戶也有些不忍,但一摸懷里的十兩金子,便又狠心回了屋里。
有這寶貝,家里的良田便又可以添上幾十畝了,再娶房媳婦都綽綽有余呢,這事值著哩!
他沒瞧見,但據外面人說,當真大開眼界。
那漢子也不放血,活牛開膛,腸子扯了出來,一陣搜刮,取了一塊黑色的,似石非石,似玉非玉的東西走了,那牛便扔在那里,血流了一地,到死都睜著大大的眼睛。
但也就在這天夜里,整個莊戶里面,牛羊不寧,騾馬躁動,窗棱呼喇喇的響。
有長工看見,院子里來了十幾個穿得破破爛爛,手里拿著碗的人,鉆進了莊戶的糧倉,一碗一碗的往外舀糧食。
又有人鉆進了牛羊圈里,往外牽牲口。
財主忙忙的敲起鑼,叫了左右鄉鄰與家里的長工一起來抓賊,但進了糧倉,卻發現里面空無一人糧食都還在,圈里的牛羊也一只未少。
忐忑不安的睡著,卻迷迷糊糊做了一夢,夢見那老牛默默看了自己一眼,緩緩搖頭,轉身離開了。
驚惶之下醒來,急急要掘出牛骨,卻忽見天色驟昏,四野之中,迷迷蒙蒙,鬼影綽綽,牲畜忽地生瘟,半日死了一半,后半日死絕,當天夜里,鄰家的牲畜也養不住,開始死了起來。
旋即,田里的莊稼,開始大片大片的枯萎,倉里涌出了無數老鼠,糧倉掏得滿是窟窿,未被掏走的,也一筐一筐的腐爛。
天地昏沉,莊戶人哭嚎,白花花的紙錢到處亂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