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
正是遲疑苦愁之際,胡麻這一句話,卻頓時將兩雙眼睛都吸引了過來。
胡麻迎著他們的目光,笑道:“是的,我與香丫頭,也算有緣,河里撿了她,她也勤快,與我們莊子上的伙計相處得來,如今大家也算是朋友。”
“救了她是我功德一件,我家婆婆教過,幫人便幫到底,老掌柜若是有辦法救她,只管用藥就是,大不了,這個藥金,我幫她聽了。”
說著還笑了笑,也頗有些自傲,道:“好歹老天爺幫我,如今我也不是在寨子里討食吃的,進了血食會,每個月也有幾十兩銀子的錢糧領著呢,想來為她聽這藥金,該是夠的。”
“這……”
胡麻這話說了出來,老管家已是滿臉激動,五鬼掌柜卻是吃了一驚,表情略略有些尷尬,咳了一聲,才壓低聲音道:
“小兄弟,你倒是個好心腸的人,但你閱歷還淺些。”
“現在伱出息了,確實吃上了血食幫的錢糧,但你可知,若要治她,得用多少銀子?”
“很貴么?”
胡麻微微好奇:道:“便是血食,我也見過不少了。”
“不一樣的。”
五鬼掌柜無奈的笑了笑,道:“血食自是珍貴,但各處血食礦里,都割得出來,今年割不來,明年也能割來,但如果要治這個姑娘,需要的可是金絲太歲。”
“這可就不像黑白青紅一樣每年能割了,偶爾一處血食礦里割來了,但第二年也就不長了,是有價無市的玩意兒。”
“倒不瞞你們說,這類東西,連我們鋪子里都不常備的,畢竟它用途也沒那么廣,只有我們小姐那里有一點,但也是留著有用的。”
“她答應了讓出來,已經瞧了江湖同道面子了。”
這話一說,老管家便又擔憂起來,臉色發苦,卻說不得,顯然知道這是實話。
“啊?”
胡麻也微微怔住:“那究竟是要多少?”
“價?”
五鬼掌柜笑了笑,慢慢道:“低于十倍血食之價,我們是不出的。”
“什么?”
胡麻大吃了一驚……
……如今不是在演,是真的大吃了一驚。
白葡萄酒小姐也太黑了吧?
那金絲太歲能叫到十倍于血太歲的價?她說了要幫自己做一筆恩情,但這恩情是不是做的有點太夸張了?
若能賣到十倍于血太歲的價,豈不是說,當初自己跟二鍋頭等人分到手的那一塊金紋太歲,一下子就能值得上百斤血太歲的份量?
他這一吃驚,在另外兩人眼里看來,倒覺得非常合理。
一個好心的小掌柜,只是見識多少差了些,愿擔這個藥金,卻沒想到這么貴,給嚇著了。
“可是……”
就連那位老管家,也不好在這時勸胡麻了,只是有些焦急的看向了五鬼掌柜,道:“總是救人要緊,求掌柜開開恩……”
“可否先把藥賒了給我,老夫把命押在這里,待到稟報了老爺,便是再高十倍,洞子李家也給得上。”
他其實也知道,草心堂如今多少有點漫天叫價的意思,但偏偏人家這事也不過份,因為五鬼掌柜沒說錯,金紋太歲不是定期采割的,是種有價無市的東西。
現在不是人家叫不叫價,是自己在花錢買命,只有人家這里,有救你命的東西,那叫再高的價,也是合理的。
“老哥莫說這個話……”
但五鬼掌柜聽了老掌柜的話,卻搖了搖頭,道:“你這便是讓我們為難了,江湖有江湖的規矩。”
“我們已經破了規矩,替你們家小姐看過,那長命鎖都是送了的。”
“可如今確實無法確定你們的身份,你也沒個信物,只是說上一句,便要來我們這里賒去金紋太歲,未免……”
說到這里,便住口不言,只是嘆道:“你們鬼洞子李家雖然離這里遠,但或許也會有些遠方的親朋在此?要不然,你找小使鬼遞個信兒,能找著人作保,我們也多少放心些啊!”
“作保……”
老管家明顯有些遲疑,似乎想不到能在這里幫上忙的,冷不丁反應過來,忽然轉頭向胡麻看了過去,欲言又止。
“火候到了……”
胡麻察覺到了,但也只裝得一臉為難,故意撇過了頭,不去看他的目光。
“你們兩位商量著吧,我還要去小姐那里復命。”
五鬼掌柜察覺到了什么,搖搖頭,嘆了口氣,向胡麻道:“只是,小兄弟,當初看著你家婆婆,便知道是個心善的,但是……討生活不易啊!”
他倒不知胡麻與白葡萄酒小姐商量好了什么,這會子只是好心提醒。
就連這提醒,也只能隱晦著來,能怎么說?
明白的說讓胡麻不要救人?
而等五鬼掌柜走了出去,這位李家的老管家,也終于狠下了心,忽然轉身看向了胡麻。
“哎,別跪……”
胡麻預判了他這一跪,忙伸手阻止,道:“老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
“但你別讓我為難啊……”
說著臉上露出了苦笑,道:“我是打算聽了這藥金的,但我……我也只當是幾十兩銀子的事啊,再高我又能怎地,我爬到了血食幫這小掌柜的位子上,一個月也只賺得這么點。”
這話可不矯情,幾十兩銀子,那在普通人家,已是巨款。
胡麻倒是想直接就一口應了,但好歹做戲做全套,人家也不是傻子,自己一個小掌柜上來就要認領了這么高的藥金,不懷疑才怪。
這老管家也有些難以啟齒,如今倒是對胡麻沒有半點懷疑,只是心里糾結著。
良久,才忽地一咬牙,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
胡麻不讓跪,他就抱了抱拳,凝聲道:“恩人在上,老夫姓董名良順,本也是個江湖上有字號的,后來被鬼洞子李家所救,這才甘心入了李府做這個管家。”
“我不是什么大臉面的人,但這輩子也沒做過昧良心的事。”
“如今,我只想救我們家小姐,只盼恩人救人救到底,扶我們這一手。”
“老夫愿意立下借據,立下毒誓,甚至交出我的生辰八字,用這條老命作為擔保,只要恩人救了我們家小姐,回頭這筆賬我定然三倍奉上。”
“但凡短了恩人半點,便叫我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便是前世,立這等毒誓都讓人心里影得慌。
在這個世道就更嚴重了,胡麻能看出來這位老管家是有多決絕。
可臉上仍是帶著苦笑,猶豫道:“您老把話再說的再毒,將來的事那沒人說得好,我只知道,這么大一筆錢,若是我給擔了,那一旦出了麻煩,我這輩子的活路怕是毀在這里了。”
這話說的實誠,老管家自然聽得出來。
聽他與五鬼掌柜的交談,也聽出來了,這小掌柜去年還在寨子里討生活,如今能混進血食幫里做掌柜,可謂是祖宗保佑。
這對寨子里的人說,比考了狀元都難得。
這么貴重的前途若是被毀了,那無論換了誰,都撐不住。
他沒法強救,只能深深的低下了頭。
倒是胡麻,如今看著是很為難的樣子,良久,才嘆了一聲,低頭看向了如今兀自昏迷不醒的香丫頭,低聲道:“但畢竟是人命一條啊……”
“我不沖你,只沖香丫頭,她是我親手救回來的,不想看她又這么糊里糊涂的丟了小命,為她賭上這么一把……
“……也真不知值不值得。”
“啊?”
老管家冷不丁聽到了這話,見胡麻有些松動,已是滿面激動,連聲道:“值得,值得,恩人放心,鬼洞子李家不出食言的人,你救了我們小姐的命,李府上下,無不感念大德。”
“商量出來了?”
正說著,五鬼掌柜也下來了,看著兩人一個嘆惜,一個感激,便有數了。
嘆了一聲,道:“剛找小姐問了一下,小姐都說你這血食幫的小掌柜,是個有道義的人,我們草心堂愿意交你這個朋友。”
“當然啦……”
“佩服你歸佩服你,可你若真想擔了這個保,如果回頭藥金回不來,那草心堂也要向紅燈會討賬的,想來你們娘娘也不會幫你賴這筆賬的。”
胡麻無奈的嘆了一聲,道:“可那又怎樣,看著人死不成?”
“老前輩也莫要多說,免得我一下子又改變了主意,字據拿來,我簽了吧!”
旁邊的老管家聞言,早先那心里眼里的一點倨傲之色,已是忽地崩碎,半點不剩,早先他跪了幾次,都被胡麻攔住,這一次便不跪,只是深深一揖到底,兩汪老淚,奪眶而出:
“我家小姐命途多舛,才經得這番劫難,但能夠遇著恩人這等義薄云天之人,逢兇化吉,也真是……”
“……也真是老天顧念我李家的苦勞啊!”
一時間,不僅是五鬼掌柜感慨,老管家感動,便是這鋪子里的伙計,也都聽出什么事了。
雖說好像是替人擔一下,回頭便起碼有個三倍的進賬,似乎是件穩賺不賠的買賣,但在這江湖上,哪有這么多好事呢?
紛紛偷眼看著胡麻,也不知這小掌柜是撞個大運,還是跳個大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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