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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沒了,沿途的商鋪,對面馬路七拐八彎建在密林里的會所、度假村已不復存在。
連那條修得相當平整的大馬路也被破壞殆盡,雜草叢生,人跡罕至。
桑月伸直雙腿坐在雪子的背上,雙手半舉迎著山間的清風以及午后溫煦的陽光。物非人非,有些人認為只要清除跟她相關的一切就能抹除她存在過的痕跡。
事實上,他們做得很對,世人確實已經將她遺忘……
自己得不到的就要毀掉,讓所有人忘記曾經有那么一位異人出現過。
就算有朝一日她從異界歸來又如何?從她的種種言行看出,她是正道修士,不敢濫殺無辜輕視生命。
眾所周知,規則與道德都是用來約束好人的。
她哪怕成了仙,成了神,回到凡間也得憋著。因為仙神心胸寬廣,不會跟凡人計較。會斤斤計較的八成是邪修,堂堂氣運之女去了一趟異界卻成了邪修。
這不僅會貽笑大方,更給了大家與她談判的機會。
大家都是邪修,有什么事是利益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他們就全給她跪下,任憑差遣便是。能給一位從異界歸來的邪修當狗腿子,本土修士求之不得。
成仙太難了,入魔僅是一念間的事。
“記得我那個年代有句特別扎心的話,”不管身后的人愿不愿意聽,反正現在的她有感而發,就很想傾訴一下,“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被遺忘……”
在某些異人的刻意操作與擺弄之下,她在凡人心目中的神化形象幾乎全被否定。
眾生依稀記得有那么一位唱歌很厲害的小天后,她的歌在百年前因為各種流言蜚語一再遭禁,最后在那場智能動亂期間被全部銷毀。
每個時代都有屬于它的新秀出現,新小天后的歌聲早已掩蓋舊小天后的星芒。
如今,舊小天后流傳于世的只有她和兩個男人之間的情感糾葛。她和作詞人葉寰宇、舞王風野衡的風月情.事一再為人津津樂道,并且各有各的粉絲群。
有粉絲意味著有流量,有流量便有商機。
于是,一部接一部的狗血劇如雨后春筍接連不斷地上映。內容無非就是她先愛上葉寰宇,遇見風野衡立馬移情別戀。但又舍不得葉,于是兩頭搖擺不定。
然后她遭人坑害,葉寰宇為了幫她疲于奔命,最終因心力交瘁而病亡。
她這才發現自己最愛的人其實是葉寰宇,心灰意冷之下,哪怕官方還她清白,她依舊選擇隱居避世,準備孤寂地在鄉間田園度過余生。
但風野衡也是個癡情種,待她的情感十年如一日。
在他的苦苦追求之下,她終于被他的誠意所感動,答應與他開始相處一段時間再議其他。于是風野衡興沖沖地宣布退圈,置備產業準備與她回老家安居。
但上蒼也不曾厚待他,在他完成最后一場工作歸來的途中遭車禍身亡。
驚聞噩耗,她從此一病不起,不久便郁郁而終。
至于那什么她是當代的異人之首,身先士卒潛入邪修群體拯救萬民于水火。再傾力修補時空缺口不幸身殞之類的記載,皆是她的那些鐵粉有意神化偶像。
她,其實只是個缺愛、渴望愛的小女子罷了。
因為她的三心兩意水性楊花,害了兩個癡情男兒。這場“一個女人和兩個男人之間不得不說的事”賺足了各方粉絲的眼淚,也讓資.本們賺得盆滿缽滿。
流傳至今,坊間的人們提及她,大部分人都不約而同地戲謔道:
“看吧,一個女人賺那么多錢有什么用?命中注定是天煞孤星,專克男人,誰遇到這種女人簡直倒了血霉。可憐了那倆才子,喜歡誰不好偏偏遇著她……”
想到剛才在推演中看到的一幕幕,桑月忍不住開腔輕唱:
“我知道,你裝成聽不到……”
她曾經發過誓不再唱葉寰宇的歌,尤其發現他竟然以她之名詛咒她的出生地眾生,他寫的詞再優美也一個字都不配出現在這里。
當然,這僅是她的一廂情愿。
事實上,由于葉寰宇對她的一往情深,他寫的詞仍在這世間傳唱。但終究唱的人不同,情懷與唱腔音色都各不相同,熱度自然沒以前的高。
被當成歲月情懷流傳于世,也是一份成就吧。
而她現在唱的歌皆為隨機隨心而定,眼下清唱的是一首男子情傷的歌曲,旋律倒是挺符合她目前的心境。
既有著對風野衡、銀發仙尊的追憶和緬懷之情,還有她對生活在這個世界的粉絲們的深切關愛與懷念。
她愛這個世界,因為這里是她的出生地,天然生成的一份濃烈而深厚的親近之情,遠勝于她對前往星云洲修行的向往。
但這個世界的眾生一再唾棄她,視她如邪祟毒瘤,一心想要將她的痕跡徹底抹除掉。
盡管那是個別人的行為,帶動的卻是全球人族的統一意愿,努力地將她對這片大地的眷戀之情施予鈍刀切割之刑。
“我明知這一天遲早會到,卻始終不愿放棄避逃……”
在經歷過第一波背叛之后,她便知道接下來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乃至無數次。正如她期盼父母能為她著想一次,但父母卻希望她再為二姐著想一次。
父母明知二姐做得不對,卻因血脈親緣無法舍棄這段親子之情。她明知父母永遠不會站到自己這邊,仍因為親緣一再忍讓,并難以割舍對父母的孺慕之情。
這場鈍刀切割之刑從未消失過,甚至還延續至今。
世界在努力抹殺她的過去,得知它中了詛咒,心如刀割的她仍想著該怎么幫它熬過這場滅頂之災。
正如她明知阿夙要殺的人是自己,仍然無法舍棄結侶那段時間,他帶給她的那些許溫情。正如歌詞所唱,不管結果是多么的、多么的糟糕,她始終想要……
今非昔比,這個世界的眾生無論善的惡的皆已傷害不了她。
她可以盡情地仰天高歌,豐富的情感如充沛的靈力被她盡情釋放。渾然不知這場源自靈魂深處的釋放牽出圣凈的光芒,一身靈氣瑩泛如同仙衣般流光溢彩。
本就一派春意盎然、草木綻新芽的山林仿佛被賦予了更鮮活的生命力,紛紛肉眼可見地瘋狂吐綠抽枝。
正在山林間嬉戲、覓食、養傷的小生靈們紛紛駐足仰望。
緊接著一個個仿佛被點住穴道定在了原地,虔誠而恭敬地閉目仰臉承接仙澤的滋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