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大門開著,幾輛送貨的牛車依次停在門口,這是在為后日蕭瀚揚定親做準備。
當日陳氏錢莊的東家陳老爺親自上門找蕭瀚揚的父親談話,話畢,陳老爺離去,而蕭瀚揚的父親怒氣沖沖跟趙翠花大吵一架后,也定下來定親的事。
趙翠花也不知道該氣誰,于是提出定親時間提前在正月十八,理由是蕭瀚揚要返回縣學讀書,而有眼睛都知道這一天恰巧是她小叔子蕭辰煜成親的日子。
對于蕭家兄弟不睦的傳聞早就不是新鮮事了,大家也都當成笑話聽聽。尤其是如今的蕭辰煜一看就沒有出息了,而蕭瀚揚則不同,據說縣學夫子都十分喜愛他,未來可是前途無限啊。
加上蕭家族人都向著蕭家老大,可見蕭家人都看好蕭瀚揚了。
為了壓住蕭辰煜,趙翠花給所有人親朋好友都下了帖子來參加定親宴,這定能讓蕭辰煜的婚禮冷清至極。
趙翠花正在低頭查看一筐菜,正月里的新鮮蔬果極少,這是縣里富裕人家山莊的溫棚里種出來的菜,還是陳家花了大價錢送來的,找個有錢又巴結自家的親家也有好處的。
蘇小妙沖進來時,從屋子里出來清醒一兩分的頭腦瞬間被這一幕沖擊得失了神志,她不管不顧沖上去將蔬果筐踢翻,嘴里將趙翠花當初找她說的話都喊了出來。
趙翠花愣怔一瞬,立刻壓住火氣喊了家里下人將蘇小妙拉進屋里說話。
而此時黃氏已經追了來,本來是想勸女兒回家的,可現在一看有人拉扯蘇小妙,立刻沖了上去廝打拉著蘇小妙的人,場面混亂之際,黃氏不愧是鄉下長大的女人,夠潑,轉身就沖向了一旁的趙翠花。
趙翠花很有些心機,卻也是需要慢慢謀劃幾分人心,可面對毫無理性可言的母女二人,她便毫無勝算。
來送菜的都是各家小廝下人,看熱鬧不嫌事大,不幫忙不說,還在一旁起哄架秧子。
秦荽站在院子里,聽著一墻之隔的蕭家傳來吵鬧聲,又找來機靈鬼蓮兒:“你人小,跟著去瞧瞧,若是可以,趁人不注意之際將蘇小妙腰間的香囊給弄回來。”
蓮兒最喜歡干這種活,忙放下掃地的笤帚跑了。
蘇氏和桑嬸也驚動了,從屋里走了出來站在院子里聽,蘇氏似乎聽見了黃氏的聲音,忙問秦荽:“你二舅母呢?”
秦荽指了指隔壁:“她和蘇小妙在隔壁呢。”
“她們去隔壁鬧事?”蘇氏嚇了一跳,抬腳就想過去幫忙勸架。
手臂卻被秦荽拉住,蘇氏回頭,就對上秦荽格外黑沉的目光:“娘,此事不關你事,你莫要摻和,小心惹火上身。”
蘇氏想辯解,想說那是你舅母,想說你怎么能變得如此冷漠,還想說很多很多,可終究顫著唇不發一語。
秦荽看出蘇氏的不同意,可她沒有想要解釋的意思,而是冷淡地說道:“娘,你說過要聽我的,此事,女兒希望娘莫要多管閑事。”
說完,轉身回了后院,秦荽只覺得后院才是獨屬于自己的地方,滿室香能讓她的心有片刻安寧,否則,發瘋的還不知道是誰?
“太太,我覺得姑娘說的沒錯,這事就不該插手,您娘家的人可沒有一個尊敬您,您又何必為了他們惹得姑娘不快?”桑嬸看得真切,也接受了秦荽的改變,甚至覺得如今的秦家才算是有了主心骨,再不能如以前一般任由旁人欺負。
蘇氏低著頭抹淚,桑嬸將她扶進了里屋,她們之前正在清點嫁妝,一屋子的東西還未整理完。
“我知道,她心里是怨我的。唉!”蘇氏坐下后嘆了口氣,又忍不住落淚。
蘇氏的身份是外室,她自己也深感丟人,便極少出門。
而秦荽更是很少出門,一門心思認真學習,蘇氏知道秦荽也是想要被父親認可好回去秦家老宅,只要入了族譜秦荽便是名正言順的秦家姑娘了。
可現在的秦荽讓她覺得極為陌生,甚至隱隱有些害怕。
桑嬸倒了杯茶給蘇氏,又蹲下身去整理嫁妝,嘴里說道:“太太就是想得太多,照我說,咱家姑娘聰明又有主意才是好的,咱們什么都不懂,干脆聽她的便是。難不成還能比前幾日的境況差?”
蘇氏低頭沉默良久,眼淚也自然干了,她看向桑嬸:“我,始終是她的累贅。”
桑嬸的背影僵了僵,她轉身看向蘇氏:“太太,有時候即便是累贅也好過我這般啊!”
蘇氏勾了勾嘴角,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還未成型便消散,她轉頭看向窗外,隱隱還能聽見那邊的爭吵,可見接下來的事情恐怕更加不可控。
蓮兒跑進后院時,臉上閃著興奮的光,將手中捏著的香囊放在秦荽面前的案幾上,十分得意地笑著等秦荽的夸獎。
秦荽郁悶的心情好些了,問:“她們打起來了嗎?”
“打了,不過這會兒都冷靜下來,進屋說話了。”蓮兒說話十分清楚,條理也分明。
秦荽想要處理香囊,便不再說話了,而蓮兒卻遲疑著不肯走,盯著香爐里冉冉升起的細煙移不開目光,小鼻子還用力嗅著。
秦荽笑著問:“你喜歡香?”
蓮兒回神,用力點頭:“每次過節,我哥哥都會采些香花去玄妙觀外售賣,我就很喜歡跟著哥哥,可那些都沒有姑娘房里的好聞。”
“姑娘,能不能讓蓮兒來伺候姑娘?”蓮兒突然轉了話題,眼含期待的看向秦荽。
“你還小,跟著你姑婆做些雜事便可以了,你娘可舍不得你來伺候我。”秦荽知道蓮兒雖然家境不好,可有娘和哥哥護著,并未受太多苦。
“姑娘!”可蓮兒突然跪了下來,朝秦荽磕了個頭,秦荽眉頭一皺,卻并未喊她起來,而是靜等她下文。
“姑娘,求姑娘讓我伺候吧,我聽說要伺候別人是要簽賣身契的,蓮兒愿意賣身給姑娘。”蓮兒磕完頭直起上半身,小小的孩子眼神堅定地看著秦荽。
秦荽有些動容,問:“你家中可是遇到了難事?”
“我哥哥去玄妙觀賣東西時被人打了,說是不許他再去賣東西。家中少了哥哥掙錢,母親靠著漿洗縫補哪里能養活得了我們。”
雖說蓮兒來了秦家,秦家也沒有說要給工錢,尤其這么小的孩子能給多少工錢?不過是少了在家中的嚼用已經是幫了大忙了。
蓮兒今天自作主張想賣身伺候秦荽的最大原因是,她念念不忘這屋里的香,就像是勾魂似的勾走了她小小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