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二柱覺得他好像是已經明白了他老兒子這回醉翁之意不在酒,莊子固然稀罕,只怕也是圖人家手藝。
外人不知,他哪能不知他老兒子小兩口還養了十幾號人啥都不用干,專門琢磨改進買回來的方子了。
那十幾號人就在前頭作坊內坊的內坊忙活著,那門口守得嚴嚴實實的,連顧大昌都輕易不能進去。
“算是各有手藝吧,明面上的老師傅,我都沒要,那些人不愁找不著好主家,這六家算是比較老實的。
其中一家呢,還是被城北窯廠村子那邊趕出來的,原本在黃家莊子種田,這回我把這一家子撈出來了。”
“會燒磚?”
顧二柱雖說問出口了,心里卻已經無比確定對方肯定有一門燒磚的手藝,甚至燒瓦都會。
不然,就是他家三丫再心善,他家六郎都不會從黃家莊子買人,不瞅這回所有莊子又是連莊頭都不要了。
他家六郎疑心病可重了,老怕家里奴仆和外人里外勾結,之前買人就一再的說不能從本地和臨縣牙行買人。
攤開的紙上就有磚窯圖了,顧二柱意味深長地打量了眼站在八仙桌邊上將紙鋪開,就近用茶盞壓好的老兒子。
“……這個磚瓦呢,就像我起先說的一樣,爹,我想交給我岳父。原本我想連這個莊子都送給我岳父的——”
“三丫不贊成?”
“是啊,我媳婦兒不樂意,說她爹不會要的,她幫的也不少了,接下來就看大江如何撐起門戶了。”
不愧是三丫,是個好孩子,腦子好使得很!顧二柱不由笑了,“不是爹生怕三丫愛娘家,會讓你吃虧啥的。
講良心話,憑三丫這能耐,她就是把家底搬一半給她娘家了,我和你娘都不不擔心你小兩口會手頭緊。
就是你岳家到這個份上,是該輪到大江在前頭了。小河還年幼,只有大江立起來才是真正的周家興旺了。
你們小兩口想幫襯的、要幫襯的、能幫襯的,只能放在私底下了,不然讓大江低他三丫一頭不是啥好事。
是人嘛,都要面子,你們的日子還長著呢,難保往后大江被人說他靠他三姐,他聽多了心里不會不起疙瘩。
不說你大伯,就說趙大人好了,他有今日又何嘗不是他三弟在前拼了老命才有他今日,但他會這么想?
他不說,爹都能看出他如今就很不樂意聽誰提起他三弟有功勞,他還覺得他憑自己能耐闖出來的呢。
爹就記得他拿你中了小三元說他當初如何苦讀了,要不是爹打斷,他搞不好連如何娶上他媳婦都說出口了。
他不就覺得他老委屈了,到如今當侍郎了,還被岳家壓一頭,笑啥?”顧二柱話還沒說完,就見老兒子笑了。
“突然想起咱們家老太爺說的話,就是咋輪到趙家老大當大官了那些話。爹,你和趙老大以前很要好?”
顧二柱楞了一下,雙手捂臉大笑,別說,趙老大那性子還真被老頭子說中了,唉,這人的命啊。
“很要好沒有,還過得去。我和你趙三叔最要好,就是去你找趙三叔,只要他在,他都會出來和我嘮嘮。
他不是你爺爺說的啥撐不起事,就是被養的太嬌了,又是讀書人,老書不離手的,瞅著像姑娘家一樣。
不管遇上誰要打招呼了,他話都還沒說出口,臉先紅了,但那個時候,他人還是很實在的,禮數也很好。
好比說你爺爺瞞我給你大伯上門提親那事,事后我上他家想和你趙爺爺道一聲對不住,就是他給我解圍。
我還沒說啥,你趙爺爺拽我進院子,他和往常一樣從書房里出來拉我去他書房,半點難聽話都沒有。
那時他已經中小三元,連趙三叔惱你爺爺心不誠給你大伯提親,多少也有點之前老想我當他妹夫的緣故。
所以我記他們家這份情,那以后再也沒去趙家,連你趙三叔找我,我也避開了,等我娶了你娘更沒來往了。
這一別就二十多年,再見著你趙大伯,我都快不認識了,他整個人肥了一圈,一個頂倆了,哪還有當年模樣。
那時啊,他家就數他長得最出挑,就和如今的大江差不多,我和你趙三叔那時還老說笑他大哥投錯胎成小子了。
哪像如今笑起來連兩眼都快找不著了,嘖,丑死了,倒是聽他說身子骨好多了,如今再也不會天寒就凍著喝藥了。”
顧文軒早就知道他爹是妥妥的顏控,但也被他爹說到“丑死了”時嫌棄得皺臉皺眉的神情給逗樂了。
這不得前后差異都有懸殊的,不得不令他懷疑他爹想說丑死了的不是趙老大,而是趙家那二姑奶奶了。
“爹,他們家原先是想把趙二姑許配給你?”
顧二柱很不想提起此事,但這回在京城趙老四那張破嘴就當著親家和趙家小輩的面說他差點是他姐夫了。
為免下一輩鬧誤會,還以為他和趙家閨女有私情啥的,還是要說清楚得好,這不,老兒子都猜出誰了。
“這事吧,你趙大伯還沒中小三元之前,你趙三叔那時有個心儀的姑娘,原本兩家都說好了結親。
后來聽你趙三叔的意思,女方那頭覺得你趙大伯娶了千金大小姐,獅子大開口要彩禮,親事就沒談成了。
在這之前,你趙二姑和那姑娘最要好,你趙三叔想見那姑娘會哄你趙二姑去找你那姑娘還不忘把我拽上。
我不像你趙三叔開竅早,但老聽趙三叔在我跟前夸你趙三姑,多少還是看出你趙二姑有點相中我的意思。
那時呢,就是你趙大伯還沒中小三元,差不多縣試之前吧,說是咱們家和趙家家境相當,其實差大了。
你趙爺爺那人呢,早前和你岳父很像,他那時已經從清風道長那兒搭上吳老爺,就是藏著掖著不說。
當時家底多厚沒有,買個十畝地的銀兩應該有的,他只是想把銀子攢起來等你趙大伯中秀才再買田罷了。
不像咱們家我供你大伯一個人讀書都吃不消了,哪有心思整啥兒女情長,再說你趙三姑那樣子也不是我想找的。
不是長相,是腦子,那腦子一熱就啥都不管不顧先干了再說,還老瘋瘋癲癲的沒個姑娘家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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