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耍無賴理所當然。
他還是那個淳于焰。
馮蘊哼聲:“難怪……”
“難怪什么?”
“你這么無恥。”
馮蘊其實已經許久沒有罵過人了。
當了皇后,要找個跟她叫板的人,比登天還難。遇上什么事,不用她變臉,立馬就會有人下跪求饒,人人都是順著她的,這冷不丁來個橫的,當即把她那些小脾氣都逼了出來。
淳于焰一聲低笑。
“那可否無恥地請娘娘,借一步說話?”
馮蘊盯著他不說話。
淳于焰可不是向忠那老太監,忽悠不行就恐嚇,總有一招好使。
這人油鹽不進,發起瘋來,六親不認的,說什么都沒用。
馮蘊斂了笑意,“頭頂天光,腳踏大地,有什么話不能在這里說?云川王有話不妨直說,我聽著。”
淳于焰淡淡抬手,示意周遭兵卒散開,指著街邊那座大門洞開的院子。
“娘娘請。”
這一刻馮蘊吃驚得表情都變了。
都說狡兔三窟,淳于焰只怕是有一千零八窟……
馬車駛入庭院,淳于焰吩咐向忠。
“沒有本王允許,任何人不得靠近。”
向忠應聲,“喏。”
其實,馮蘊不怕淳于焰。
不想見他,只是為了避免“曖昧”,雖說重生的她,并沒有那么多貞夫烈婦的道德枷鎖,但有夫有子,瑞寶還是當今太子,就算她不懼人言,還有孩子呢。
這些年以來,她行事收斂了很多,言行更是處處留意,不給人留話柄。
這是她不想見淳于焰的原因。
但二人客堂對座,如舊友相對,她也沒有覺得有什么可尷尬。
微妙的寂靜里,空氣長久地凝滯。
她生得艷麗,膚色白,雙眼漆黑有神,就那樣不顯情緒地盯著人,淳于焰就明白了……
這個女人,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他道:“說說話吧。”
從哪里說起?
說什么?
馮蘊道:“不是大王叫我來的嗎?我聽大王說。”
淳于焰眼眸微動,閑聊一般笑,“你變了很多。”
馮蘊平靜地回視,“你也是。”
淳于焰:“我不是玩笑。”
馮蘊:“我也是。”
淳于焰:……
馮蘊淡淡相視。
她的確是這么想的。
淳于焰的改變不是外在,也不是換了一張更為陰冷嚇人的面具所帶來的。
而是那種感覺,那種氣勢,比往昔更為攝人……
馮蘊進屋坐下來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
刀削般凜冽的側臉,陰沉沉的目光,這個人身上好像曾經被人砍過無數刀,留下了無數的烙印,眼神沒有那么清透了,變得更狠,更利……
以前淳于焰也壞。
壞得明明白白。
現在他身上看不出壞來……
卻有了更多“毀滅他人”的力量。
馮蘊把思緒都理順了,坐得四平八穩,閑態悠然。
“云川王不惜動武也要請我來,不會就是吃茶敘舊這么簡單吧?”
淳于焰只是笑。
烏發束玉冠,緩袍顯雍容,眼睛直勾勾盯住她,如若秋瞳剪水,似乎恢復了一些舊時模樣。
“聽說娘娘很關心我身子骨好不好?”
馮蘊一怔,也笑了。
“我關心個鬼。客氣話,云川王不用在意。”
淳于焰哦一聲,也不生氣。
又不是頭一天認識,馮蘊這張嘴說過多少比這更傷人的話,他全都記得呢。
淳于焰很想撕碎她臉上的笑。
“那我回答你的客套。”
“哦?”
“我不太好。”
馮蘊瞥一眼他身上華麗的云紋寬衣,抬眉帶笑,“是錢太多了嗎?”
淳于焰無聲地一笑。
“娘娘知道的。你懂。”
馮蘊唇角微微一動,又下意識合攏。
她聽懂了淳于焰話里的意思。
這種離奇到她不敢相信又經過姚儒反復確認后仍然不敢相信的事情,十分荒唐……
“這么多年了。”
她帶點感慨,“還沒治好?”
“是啊,這么多年了。你說稀奇不?”淳于焰雙眼就那么盯著她,“王宮里有很多女人。我要是高興,可以每天換一個。”
馮蘊:“那你這么做了嗎?”
淳于焰不回答。
有時候,他很愿意吊著她一些胃口,等她來問。
但馮蘊顯然并沒有那么好的耐心,看他不言不語,微微欠身,第一次,認認真真為當年的事情,向他道歉。
“那時年少,我下手重了些,也沒有料及后果,為大王帶來麻煩,是我不該。”
淳于焰:“這便完了嗎?”
馮蘊沉默一下,“若是財物,我尚可補償。大王之疾,恕我無能為力。”
“倘若有心,又哪有不能補償的?”淳于焰瞇起眼眸,打量著她嬌嫩的臉龐,生了孩子仍然窄細的腰,掀唇冷笑。
“馮十二,你可知我每次看到你,都在想什么嗎?”
舊時稱呼,觸及心靈。
火辣熾熱的目光,刀子似的好像要剝開她身上的衣物,伴著空氣里若有若無的淡淡清香,讓馮蘊心跳突然加快。
“你想什么,與我何干?”
淳于焰慢慢彎唇,打趣一般俯身看來,盯著她的眼睛,說得意味深長,“也許,得到一次,病就好了。”
馮蘊微微變臉。
他仍然面不改色地看著她。
“得不到才會撓心撓肺。得到了,就會發現,不過如此……”他眼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燒,“馮十二,給我一次吧?求你。”
“云川王慎言!”
馮蘊冷下臉來,望一眼窗外。
“營里忙碌,陛下還等著我回去呢。大王要是沒別的事,我就不奉陪了。”
說著她便起身要走。
淳于焰伸出一只手,攔住她。
馮蘊臉色微沉:“大王還有何指教?”
“鳴鏑呢?”淳于焰問。
眼神在她身上,肆無忌憚。
馮蘊渾身都有些不自在。
從她當了皇后,已經很久沒有被人用這樣的目光打量過了……
沒有人敢在她面前造次。
淳于焰敢。
他不怕裴獗,甚至不怕任何人。
他就是一個無所畏懼的瘋子……
這一次,他都敢于把云川的百年基業拿出來豪賭了,還有什么不敢干的事?
馮蘊:“大王所贈,自是要細心珍藏。怎么可能帶在身邊?”
淳于焰低笑一聲,“你說謊的時候,為什么不會眨眼?”
馮蘊:“我為什么要眨眼?”
淳于焰直直盯著她,“你果然說謊。”
馮蘊:“……”
淳于焰:“是不是丟了?”
馮蘊其實沒有丟。
那東西做得精巧,丟了多可惜?
只是離開新京的時候,她沒有帶上。
“沒丟就好。”淳于焰好像看穿了她,又或是,他早已被馮蘊磨得沒了脾氣,就算她當真丟茅坑里,也能平靜以對。
“拿著。”他不知又從哪里變出來一只,仍然是精鐵所制,兩頭小中間大,一顆棗的形狀。
看馮蘊發愣,他低頭,就著她的手,含住哨孔,輕輕吹了一下,又道:“可作響哨,也可當響箭。馮十二,你需要我時,我便會在。”
馮蘊心里一熱,身上像有螞蟻在爬。
那種目光那種深情不該出現在淳于焰身上,也不該她來承受。
“抱歉,我不需要……”
話沒有說完,淳于焰的眼神就變了。
方才的溫情脈脈,瞬間變得酷冷無比,一字字出口,也飽含嘲弄。
“欠我那么多,順著我一次,會怎樣?”
馮蘊:“我何時欠你?”
淳于焰:“你方才還道歉了。”
馮蘊沉默。
淳于焰目光又柔軟下來。
“你就會欺負我。明明知道我是如何待你的,明明知道……我如果用強,你是逃不掉了。我要是再狠一點……你那孩子是給我生的,而不是裴妄之。”
馮蘊冷笑。
在他發著狠的嗤語里,一面冷笑,一面又有些不忍心。
這是一件特別古怪的事。
在過去那漫長的七年光陰里,她幾乎要忘掉淳于焰這個人的一切了,但再次相見,過去的點點滴滴,卻又能清晰的浮上腦海。
尤其涂家塢堡的那個晚上,記憶猶新。
他說,“你幫幫我,馮十二……”
“你欺負欺負我也行。”
“馮十二,我好難受啊。”
發著脾氣,罵罵咧咧,高傲得不像樣子,又卑微得像一只被人遺棄的小貓小狗,總是想來哀求她,討好她,僅僅想讓她替他順順毛。
那是她對淳于焰所有記憶中,最深刻的一幕。
此刻此刻,站在面前的是云川王。
可他的表情、動作,都好像是從興和三年穿來的,依舊高傲,依舊俊美,依舊那樣專注而熱切地看著她,只想求她,替他順順毛。
“馮十二。”
他眼睛是紅的,喊她。
“馮十二,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馮蘊突然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發笑。
淳于焰是真的長得很招人眼,又喜歡故意耍帥,勾引她……
可惜……
沒有緣分。
馮蘊的心思活絡了一瞬,臉上卻肅穆冷然,半絲多余的溫度都沒有給他,躬身行個禮。
“那就多謝大王了。”
她無意糾纏,將鳴鏑合入掌心朝他行個禮,叫上小滿就往外走。
抬步的時候,看著兩側的士兵,其實她還有些猶豫,緊張……
她害怕淳于焰再次強留。
雖說眼下是在丹郡城里面,但淳于焰如果真要怎么著她,就她那幾個人,確實不是對手……
裴獗來得再快,也只能給她收尸。
然而,淳于焰沒有阻擋。
他就那么長身佇立在院墻的屋檐下,神情冷冽的看著她離開,漸漸消失,就好像在將春天盛放的花瓣,一片片揉碎在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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