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第441章
第441章
馮蘊在看到阿母的札記和書信前，還有些忐忑，涂夫人當時猶豫的樣子太嚴肅了，她情不自禁胡思亂想。
看到以后，卻只剩會心的微笑了。
阿母是一個很愛記錄的人，還寫得一手絹秀小楷，札記很是工整。
這個習慣她應該是保持了很多年，才會在涂家塢堡，以及盧家，馮家都寫下那么多的手書，為他們留下了一筆寶貴的財富。
但塢堡時期的母親，明顯要活潑開朗許多，札記里常見小姑娘的語氣，還有偶爾的小脾氣，和小任性。
所思所想，躍然紙上。
馮蘊常常覺得阿母是鮮活的。
信上，更是不曾有半分苗頭。
她瞄一眼馮蘊，聲音更低了幾分。
年少時期的盧三娘子，與馮蘊記憶里的母親形象略有出入，她看得津津有味。
“這些年我常常會想，她究竟在哪里，過得怎么樣，可許了人家，可生了兒女，夫妻可還和睦，子女是否乖巧……我想了許多，唯獨沒有想過，她早已不在人世。”
木桌上的小瓶子也不在原位，想來是被他帶走。
阿母說話的方式確實與別人有異。
好片刻，涂夫人才嘆息一聲，略帶猶豫地道：
看著陳舊泛黃的信紙，面對有同樣疑惑的涂夫人，馮蘊竟也生出一絲好奇……
在信的最末，她一反前面的戲謔語調，凝重地說，自己逐漸想起了很多事情，所以，她還有冥冥中賦予的使命，必須得去拯救蒼生，讓倪蓉不要找她……
“看了你就知道了。”
要論長相，涂伯善遠遠不如馮敬廷。
他的聲音與平常沒有區別，馮蘊沉吟一下，道：“我昨夜看到你身上帶著藥丸……”
信上所寫，是何人？
馮蘊頂著星光回屋，裴獗已經睡下了。
若不然也不會惹來殺身之禍……
“我沒事。快吃吧。”
“倪蓉讓男人勾走魂兒了，半夜說夢話，還在叫少堡主，聽得我這個單身狗從頭麻到腳……今夜睡不好了，明日不寫札記，累。”
馮蘊差人把要送到敖家的禮品裝車，等了許久不見裴獗，便轉身去了膳房。
這就是她方才猶豫，要不要給馮蘊看信的原因。
“這些年，我也常常在想，她所說的心上人是誰。因她是在我大婚第二日離開，我甚至懷疑過……”
然后，憑著模糊的記憶，給出結論。
“我都想你阿母了。”涂夫人又把信拿過來看了一遍，上面全是她反復閱讀留下的斑駁痕跡。
馮蘊看著那挺拔的背影，心下略略一怔。
馮蘊心里微微一動。
馮蘊一笑，涂夫人的臉就紅了。
她從屋外回來，帶著一身寒氣，沒有去動他，徑直洗漱，換了衣裳，回來便看到桌上擺放整齊的賬簿。
她不也一樣狂熱地喜歡過蕭呈嗎？
從札記上看不出什么。
這個她還真沒有想過。
低頭，抬手，想碰碰他的睫毛。
至于說什么心上人……
馮蘊很難猜度，十五六歲的阿母，會不會芳心萌動，也喜歡上了年輕有為的少堡主，但因為是好姐妹喜歡的男人，這才克制下了情感，直到離開……
深不可測的男人……
她將盧三娘子離開涂家塢堡時留下的信，推到馮蘊的面前。
在信里，盧三娘子用輕松地語氣告訴涂夫人，她有心上人，一個令她狂熱喜歡著的人。
馮蘊看小滿一眼，備好了溫熱干凈的帕子，端過去給他，笑道：“恰恰好，要吃飯了。”
她彎腰撿起來看。
話少，但很平和，看不出生氣的樣子。
可馮蘊知道，在這一點上，涂夫人多慮了，阿母肯定是正常的，比正常人還正常。
屋里留了一盞微弱的燈火，映著他清雋的面容，仍是那般規規矩矩的模樣，好像宣紙上的潑墨山水，云霧繚繞，引人入勝。
這是哪條筋又抽了？
“大王。”馮蘊伸手，搭在裴獗的手背上，眉頭蹙起，“可是身上哪有不適？”
接著第二日，她又寫：
“還是寫札記吧，不然就只能看蓉娘思春了。”
他說著便回屋去了。
“她心悅的男子，該不會是我們家……老涂吧？”
馮蘊一愕。
“啐，是你阿母沒個正經，常玩笑我……”
停頓一下，又故作糾結地道：
“你要有什么不治之癥，要早些告訴我，我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她倆年少的事，是扯不清的。
又在半空中停下，那悸劫的情思轉瞬即過……
“這里，夫人看這里……”
屋子里便這樣安靜下來。
她眉頭一皺，望向裴獗。
大冷的天，他滿頭大汗。
涂夫人聞聲，臉色突然沉寂下來。
好人，能人，心懷天下的大愛之人。
但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離開涂山以后，她不會再回來了，祝她和涂伯善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身子壯得跟一頭牛似的，何須吃藥？
馮蘊把小瓶放在木案上的顯眼處，輕手輕腳地爬到里頭躺下，生怕驚擾到他，而裴獗平常是極為警醒的，稍有動靜就會睜眼，今夜卻全無反應。
“也怪我，每日為婚禮忙碌，忽略了她。你說你阿母，會不會怪我？”
其實在無數次思念阿母的時候，她都會問自己，她的阿母是個什么樣的人。
“嘖嘖……”
涂夫人說著便哽咽起來。
涂夫人嘆道：“離開涂山前的那一段時間，她整日整日不出門，常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
在涂山三年，沒有等到他來接，她等不及了，要去尋她的真愛。
馮蘊看她害羞的樣子，好像瞬間回到少女時，忽地笑問：“我阿母可有喜歡的男子？”
因是嫡親，馮蘊和裴獗會早一些去敖府，幫著裴媛張羅一下。涂伯善夫妻約好了淳于焰同行，去趕黃昏時的喜宴。
還說，她原本早就要走的，就為喝一口她和少堡主的喜酒，要親自把她送入洞房，看著她得到幸福，這才等到了今日……
“馮蘊。”裴獗連名帶姓地喚她，臉色難看，“盼我早死，你再改嫁？”
但要論人品和擔當，馮敬廷拍馬都趕不上涂伯善。
她打個哈欠，將賬簿收在抽屜里，又去拿裴獗搭在櫞上的外袍，原是想拾綴一下，不料一個小瓶從里面掉出來，骨碌碌滾落在地。
馮蘊默默為她遞上一張帕子，眼角濕潤。
沒有標識，不知是什么藥。
那她就要測一測了。
“我也想阿母了。”
“不會的。”馮蘊道：“阿母最是清楚她要做什么，不會受人左右。”
少女情事總是幼稚單純……
可最終，都會煙消云散的。
馮蘊微微一笑。
仆從剛將早飯上桌，裴獗便提著辟雍劍邁入了院子。
馮蘊沉吟一下，決定找機會問濮陽九。
臘月初八，宜嫁娶。
馮蘊側著身子，手撐著腦袋，觀察他片刻，困意襲來，躺下去便睡著了。
就馮蘊從馮家帶出來的那些札記來看，盧三娘子對馮敬廷從來沒有流露出半分如信上所寫的情感……
“我跟她是真的分開太久了。我從未想過，涂山一別，竟是永遠……”
許是老天賞臉，為敖七的婚事應景，大清早起床，太陽便露出了紅紅的臉龐。
裴獗抬頭，察覺到她的情緒，神態放松一些，搖頭。
那個令她狂熱心悅的男人，不是馮敬廷，就另有其人。
難道是嫌她昨天夜里回去得太晚？
裴獗瞥一眼：“我洗冷水就行。”
次日醒來，裴獗不在身邊。
但涂夫人的猜測，又并非全無道理。
她又嘆息一聲。
“我阿母竟然如此可愛。”
早飯是他二人單獨用的，相對而坐，馮蘊特地觀察了一下裴獗的表情。
在她手指的地方，盧三娘子寫了一句感慨。
他有哪里不舒服嗎？
她就在書里，會時不時的跳出來，叉著腰，指點她……
“我當時對你阿母極是擔心，我懷疑她……”涂夫人指了指頭，“是不是落水出現幻覺，這里有問題了？上涂山那年，她才十二，比我還小一歲，哪里來的心上人？還說什么使命，什么蒼生的……把我嚇出一身冷汗。”
這種酸話可就不太像是裴獗說得出口的了。
馮蘊不跟他那刀子似的眼神對視，慢條斯理地接過小滿遞來的熱帕子，擦了擦嘴角，眼睛明亮，笑容溫婉。
“吃罷，夫郎，別讓長姊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