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_
第296章
字體:
第296章
鼻翼里是濃重的藥味,彌漫在室內,有些壓抑。
被子里塞了一個湯婆子,十分溫暖。火光搖曳間,馮蘊一時恍惚。
她做了一個漫長的噩夢。
前世種種如同歷劫,她一度以為深陷夢魘,再也掙扎不出來……
幸好!
她還活著。
隔著帳幔,一個隱隱約約的影子端坐在那里,挺拔頎長,落在簾帳上,真實而親近,她踏實下來。
“將軍……”
嗓音全無往常的清靈,破鑼似的,開口便痛得她要命。
當即咳嗽起來。
帳幔被人一把掀開。
裴獗看她一眼,喚錢三牛。
“請姚大夫。”
馮蘊虛弱地抬了抬眼,“我這是……怎么了?”
裴獗面色沉靜,慢慢坐下來,手背貼在她的額頭,冰冰涼涼的,停留片刻,松了松她的被子。
“你在發熱。”
他聲音低沉,聽不出什么情緒。
馮蘊不確定他知道多少,屏息看他,眼里好似藏著星子。
“可是我很冷。”
裴獗低頭,把松開的被子掖回去,把她緊緊裹住。
馮蘊趁他的胳膊伸過來,軟綿綿地拉住他。
裴獗看過來,一言不發。
她也抿唇不語,手指慢慢爬到他的脖子,將人拉低一些,貼著他的臉,“果然很燙。”
外面有腳步,裴獗想起來,馮蘊不讓,拉扯住他便纏在脖子上,裴獗氣息微滯,身子陡然僵硬,呼吸變得急促。
床帳簌簌晃動,姚儒跟著左仲過來,看兩人在帳子里糾纏,趕緊背轉身去。
左仲輕咳一聲。
“將軍,姚大夫到了。”
裴獗黑眸凝視著那雙狡黠的眼,慢慢拉開她的手,起身而立。
“進來吧。”
姚儒低頭走近,請了脈,說法和濮陽九差不多,無非是身子虧損,要好生調養。
裴獗讓人將熬好的湯藥端到馮蘊的面前。
馮蘊不太想用,可裴獗冷臉站在那里,臉色不是很好,她暗嘆一聲,忍著苦咽下去大半。
剛要放碗,就聽他道:“喝光。”
余這兩口都不行嗎?
馮蘊曉得他眼下很是不快,遲疑著,將湯碗遞給他。
有外人在側,裴獗沒有多說,一手將她圈住,一手拿起藥碗,使了個巧勁兒,便扼住她的下頜,迫著她把藥灌了下去。
馮蘊:……
骨碌骨碌喝光,看姚儒和左仲在旁忍著笑,她嘴苦心更苦,一時無言,唯有喘氣瞪眼。
姚儒笑著拱手道:“夫人吃些東西,再睡一覺。多睡,好得快。”
馮蘊僵硬的臉稍稍和緩,謝過他,聲音啞得不成樣子。
姚儒行個禮出去了。
房里一片寂靜。
光影投在裴獗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唯有冰冷的神情不變。
馮蘊不知幾時了,更不知眼下是個什么情況,但對裴獗的性子多少知道一些。
她要是不主動開口,裴獗大概可以站個一生一世。
“將軍在生我的氣?”
裴獗沉默著,看過來。
馮蘊被他的目光逼得呼吸有些吃緊,才聽他道:
“我不是將軍了。”
馮蘊微怔,心口怦怦急跳。
再出口的聲音,恍惚得有些失真。
“發生什么事了?”
裴獗道:“不是全在蘊娘料想之中?”
馮蘊看著他眼底鋒芒,再是掩飾,也難免流露出一絲局促。
四目相對。
那雙黑眸里是捉摸不透的深沉,馮蘊不知該如何回答。
從李桑若的房里被裴獗抱出來的時候,她是有意識的,無法裝著什么都不知道,也無法當面對他撒謊。
“將軍都知道了?”
“我可以裝著不知。”裴獗目光灼灼,慢慢彎下腰,扣住她的肩膀,“躺下休息。”
與他相觸的肌膚,火一樣燙。
馮蘊心里窒息一般發緊,倔強地硬挺著,迎著那冷漠的眼睛,仰頭回視,“你心里有氣,就說出來,不用藏著掖著。如果你也認為,我活該被別人陷害,一旦反擊,就是大逆不道,那我無話可說。”
裴獗低頭凝視她,“你沒錯嗎?”
“沒有。”馮蘊直視著他。
裴獗黑眸深深,眸底似有一股悲涼的情緒,壓得馮蘊喘不過氣。
片刻,他松開手,將她放回去。
然后起身離開。
“裴獗你站住!”
馮蘊連名帶姓地叫他。
裴獗回頭看過來。
雙眼幽黑如同古井,波瀾不興,卻格外冷戾。
馮蘊不像上輩子那樣怕他,可當他這樣冷肅無情地站在面前,一言不發地看著自己,還是難免心悸。
“你說話。”
裴獗:“你叫我站住,不是你要說?”
馮蘊嘴唇動了動,也不知為什么,突然覺得這情形有點好笑。
兩個人就像斗氣鬧矛盾的小夫妻,誰也不肯低頭,不肯認錯,都想讓對方先開口。
想到他踹開房門沖進來的樣子,想著那聲略帶驚亂的“蘊娘”,馮蘊心里莫名一軟,苦撐的堅強和豎起的尖刺,慢慢坍塌。
她低低一哼。
“哪個女子被這樣豐神俊朗的郎君盯著,還說得出話呀,你不是為難我嗎?”
裴獗眼角微抽,站立片刻,一聲不吭地走回來,用金鉤將帳子掛起,彎腰扶住她,掌心在她后背摸了摸,察覺到一抹汗意,又拿干凈的巾子來替她擦拭。
馮蘊知道他不生氣了。
這輩子的裴狗,太好哄了一點。
“這是做什么?”
她軟綿綿地嘆氣,“兩句軟話都聽不得,耳根子這么淺,往后我不在了,你得被婦人騙成什么樣子?”
裴獗低頭,冷冷瞪她一眼,手指又繞過她的頭發,笨拙地將那一頭青絲挽起,用簪子固定好。
“生著病,就少說廢話。”
馮蘊懶懶地靠上去。
“好,我不說,由你做。”
裴獗斜來一眼,拿個軟枕放在她后背。
馮蘊輕笑,“我很正經的,沒有邪念。”
要是不補上這一句,就真的正經了。
裴獗不理會她,“坐好。我讓人傳膳。”
馮蘊看他要轉身,雙手抱過去,將他勁腰摟住,臉貼在他的背上。
“你陪我吃。”
裴獗低頭看那一截柔軟的細腕,半晌才用力解開,喚來飯菜,等馮蘊細嚼慢咽地吃下半碗,皺眉說不用了,這才沉默坐下。
“為何不告訴我實情,讓我來做決定?”
別扭了這么久,總算愿意交心了?
馮蘊道:“一不知魚兒會不會上鉤。二不知將軍會做何選擇,如何告知?”
她發燒后,小臉紅潤異常,雙眼顯得格外黑亮,如浸春水,漣漪一片,明明很嚴肅,卻好似藏了萬種深情。
“若是將軍事先知情,那就是我的共犯。不是在逼將軍決策嗎?”
“現在又有何不同?”
“不同。”馮蘊輕聲道:“我做的事情,將軍一概不知,尚有機會與我劃清界限。只需一紙休書,旁人便說不著你……”
“是嗎?”
裴獗一動不動,看著她平靜的面容。
“蘊娘挖好了坑,為夫怎能不跳?”
馮蘊眉頭微微一蹙,想解釋點什么,可細想一下,在她撒開大網的時候,裴獗和他們一樣,能不能捕捉不一定,但確實都是獵物之一。
沉吟片刻,她聲音啞澀地道:
“我沒有信心去賭,患難與共,更不敢期待將軍會自投羅網……”
裴獗冷冷看她,“我若不來,你如何脫困?”
馮蘊沉默。
她確實有賭的成分。
但她的判斷是裴獗會來。
現在想來,這一招確實很險,敢這么做,她也確實很瘋。
裴獗彎腰靠近,眼里銳利的光芒,落在她臉上。
“我不來,你希望來的是蕭呈,還是淳于焰?”
馮蘊的身形有片刻的凝滯。
又輕笑一聲,認真回視。
“只有你會來。”
裴獗面無表情。
馮蘊道:“蕭呈對我有幾分心思,可他不會為了我,在訂立盟約的次日,就跟大晉翻臉,再將齊國拉入戰爭的旋渦。淳于焰老謀深算,唯圖一個利字。他一早就知道瞭望臺的設計,卻閉口不談,一直等到事態嚴重才出來做好人,左右逢源,哪個都不得罪。這樣的人,又怎會為我,闖入李桑若的房里來找人?”
裴獗問:“那我是什么人?”
馮蘊雙唇微抿,看著他微微發紅的眼,額頭抵在他的下巴上,輕輕抱住他。
“我的狗男人。”
裴獗黑下臉來。
人就那么靠在身前,黏黏膩膩,沒長骨頭似的,一貫用這招拿捏他,稍不留神就被她勾著走。
氣是真的,恨也是真的。
氣恨到頭,到底也舍不得。
“別纏我。”裴獗低頭,“生著病呢,一會做點什么,又罵我禽獸。”
馮蘊抬眼看他,仍舊是冷冷淡淡的男人,但禽獸蘇醒,是可以招惹的樣子,她便無賴地偎過去,低低失笑。
“不做什么,你就不是禽獸嗎?”
兩人對視著,千百種情緒在彼此的眼睛里跳躍,呼吸都熨熱了。
“是。”裴獗掌心撫過她汗涔涔的后背,慢慢將人摟過來,欺身過去,逼視著她。
“從今日起,裴獗便是野心勃勃的竊國之賊,無恥宵小,與禽獸何異?”
馮蘊心下微微一惻。
她從未見過裴獗這樣說話。
一時間心潮起伏,說不出是愧疚還是什么,眼里含著笑,執拗地跟他對視。
“那我從此便是賊婦了。”
大雪彌漫天地,信州城白茫茫一片,好像被封印在雪白的世界里。
天色漸亮,唐少恭佇立在風雪里,風氅凍得都僵硬了,終于等來春酲館的大門啟開。
左仲捧著一個托盤走出來。
上面給晉太后的奏折和解下的官印。
他看一眼唐少恭,走近行了一禮。
“先生請回,將軍已解官印,從此不是大晉之臣,不敢再受先生大禮。”
馮蘊:選擇裴獗,主要是因為他好哄……
敖七:我更好哄。
淳于焰:我也好哄。
蕭呈:我不用哄。
裴獗:我就沒有別的長處了?
馮蘊:啊這……長處嘛……嗯……有那么一點點。
眾:????長在何處?
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