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家對紙錢生意被搶一事兒,表現得云淡風輕,就仿佛壓根就沒注意到這一點小小的意外一樣。
可褚家越是這般,幕后的褚仁和王氏心中便愈發的憤恨不平,別看褚仁嘴上說得輕巧,可心中又怎么可能不在乎,巴不得對方因為自己的舉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眼下更是有種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覺,渾身的勁兒發不出去,實在是憋得慌。
不管褚義那兩口子到底是在硬抗,還是真的覺得無關痛癢,褚仁都不打算再手段溫和地慢慢逗弄戲耍下去了,只要褚義和沈鹿竹還好生地過著自己的日子,他便心中難安。
九月褚家正沉浸在等待褚禮歸家的憧憬中時,紙扎作坊那邊突然傳來了個不好的消息,原料斷供了。
這日一早林管事就來了褚家東院,說有要事要稟報給褚義和沈鹿竹,宋河忙將人帶進了內院堂屋。
“老板,老板娘,大事兒不好了,往常一直給咱們作坊供應顏料的那幾家鋪子,突然都停了咱家的供貨。”
眼下正是為寒衣節做準備,需要大量生產的時候,突然停了原料供應可是大事兒,沈鹿竹聞言很是吃驚,忙問道:“是何時發生的事兒?進貨的款項可都有及時給到那幾位店家,最近合作上可有過什么矛盾?”
林管事搖了搖頭道:“不曾有過什么矛盾,款項老許也是一直遵照著老板們的意思,都有及時給到,這消息我也是剛剛才知曉的,原本定好了今兒一早送顏料上門的,可左等右等都不見人來,就派了幾個作坊里的伙計去問,得到的消息就是以后都不給咱們家供貨了,伙計也問了緣由,可對方就是說東家的決定,旁的都是閉口不提。”尛說Φ紋網
小兩口聞言對視了一眼,這般的情況,想來是有人在背后使了什么法子,至于這背后之人,眼下除了褚仁,便不做他人想。
眼下最急于解決的是顏料供貨的問題,快速理清了當下的情況,褚義忙問道:“作坊里的顏料還能堅持多久,有沒有去其他家鋪面問問,能不能先買到些?”
林管事嘆了口氣道:“老板,作坊里剩下的顏料,頂多再撐五日,平日里給咱們供貨的這幾家,已經是縣城里比較大的幾家鋪面了,我跟老許確實也又跑了幾家,可要不就是存貨很少,頂不了什么用,要不就是一看是咱家褚記的,壓根就不肯賣給咱!
老板,老板娘,咱是不是得罪到什么人了,這般作態,瞧著就像是提前被人打好了招呼,就等著坑咱家呢。”
沈鹿竹安撫道:“林管事,這事兒我們知道了,等下我們會寫一封信給林老板,麻煩林管事交給林家的車隊,讓他們盡快送到,作坊里不是還有可用五日的顏料,請您盯著工人們繼續生產,這時候咱們不可自亂陣腳,至于原料的事兒我們來解決。”
林管事聞言深鞠一躬,恭敬道:“小人遵命,請老板和老板娘放心,作坊里定不會出亂子的。”
褚義執筆,小兩口快速給林庭寫了封信,先是說明了如今的情況,還有兩人的猜測,此事興許是褚仁在背后搗鬼。
隨后又提及了兩人對解決這事兒的初步想法,縣城這邊的顏料鋪子怕是都指望不上了,不過他們仍會派人去把市面上能買到的顏料,盡量都買回來,不過想來也是杯水車薪。
主要的希望還是在長水鎮上,希望林庭能夠在鎮上尋幾家靠得住的顏料鋪子,在事情解決之前,自家紙扎作坊所需的顏料,便先從鎮上運來縣城,雖說增加了些成本,可怎么也好過斷供。
小兩口前腳剛送走了林管事,沒一會兒,壽衣鋪子那邊林秋怡也急急忙忙地找了過來,蔣娟和褚秀秀如今都剛生產沒過幾個月,眼下壽衣鋪子那邊主要都是林秋怡和兩個伙計在撐著。
“鹿竹,方才布莊那邊的伙計來送貨,是布莊的老板跟著一起來的,瞧瞧和我說了個事兒,讓我轉告。”
沈鹿竹突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忙拉著林秋怡進了內院:“是不是供貨上出了什么問題?”
林秋怡聞言一愣,隨即點了點頭:“鹿竹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鹿竹嘆了口氣道:“方才紙扎作坊那邊的管事來,也是說的這事兒,布莊可是不打算給咱們供貨了?”
“那倒是沒有,不過布莊老板說了,有人給他遞了消息,意思多半是要想順順利利的,就少和咱家褚記有生意上的往來。
布莊老板說了,咱們是他孫家這個老主顧老朋友介紹的,這么長時間一直合作得不錯,他既不想因為這莫須有的事兒斷了跟咱的買賣,也不想得罪人,說是以后咱們進貨,他會趁著晚上送到家里后門。”
沈鹿竹聞言這才松了口氣:“倒是難為他了。”
“那布莊老板還勸說,胳膊娘不過大腿,這事兒要是低個頭便能過去的,那就服個軟算了,何必跟自家買賣過不去。”
確實,這事兒在旁人看來,民不與官斗,更何況還是專管他們這些做買賣的市嗇夫,按說以往都是一家人,那又有什么事兒是說不開的呢?
林秋怡說完,看著默不出聲的沈鹿竹又道:“外人哪知道,往往傷人最深的就是一家人……鹿竹,無論你們做什么決定,我都是支持你的。”
沈鹿竹朝林秋怡投去了一個感謝的眼神,林秋怡語氣堅定,沒說出口的決定,她心中自是明白,大概就是大不了不做就是了的意思:“放心,事情還沒到那么嚴重的地步,之前多難的事兒都挺過來了,不怕的。”
說到底,褚仁眼下的手段,最多還只是制造了些麻煩,膈應人罷了,倒還傷不到褚家的根本,可這事兒就像是那背上長的火癤子,不致命,但是化膿還疼。
林庭那邊收到褚義的信后,第二日人便直接來了縣城,和小兩口一起商量應對之策。
褚家當年的事兒,林庭并不是十分清楚,從褚義的信里也只知道了個一知半解的,來到褚家東院,見到人的第一件事兒,便是要詳細問清楚:“褚老弟,你這大堂兄跟你到底是何仇怨,可還有坐下來好生談談的必要?”
林庭在褚三叔和褚義兩口子的敘述下,總算知道了這么多年,他們和褚大伯一家的恩怨,嘆了口氣道:“這褚仁還真是個不要臉的,既然這樣,那便也沒什么好談的了,不過是個市嗇夫,連正經的官都算不上,我就不信這整個行安縣還能叫他說了算了!”
言畢,大有一副立刻便要和褚仁一較高下的意思,林庭雖說得激動,可這話卻在理,褚仁之所以能給褚義小兩口下了這么多絆子,其實并不是因為他在縣衙有多么高的權力和地位,無非是攻心罷了。
常言道士工農商,大乾雖不似前朝階級地位分明,不可撼動,可這些做買賣的商戶們,在衙門的官差面前到底還是要矮上一大頭的,這些商戶們之所以會聽命行事,要么就是自身德行有虧怕被查,要么就是有求于人不得不巴結逢迎著。
再來也有像布莊老板那樣的,自己雖然沒什么被對方掣肘的地方,可卻本著民不與官斗的想法,即使不會同流合污,卻也萬萬不會為了旁人的事兒,徒給自己增添麻煩。
像布莊老板一般,沒有直接斷了褚記壽衣鋪子的貨,已經算是人品和交情都相當不錯的了。
宣泄了氣憤,林庭又轉過頭和褚家人商量起了來:“一收到你們的信,我就立馬派人把鎮上的顏料鋪子都跑了一趟,雖說沒縣城里的規模大,可要供應咱家的紙扎作坊還是很輕松的,我著急來這邊看看情況,就交代家里的伙計,等這兩天把顏料買齊了,就立刻送到作坊去。
這么做倒是能解決褚仁給咱使絆子這事兒,對咱們今后這買賣倒也沒什么妨礙,可就是這么著,心中實在是不爽利,咱們能不能想個啥法子,回擊他褚仁一下子,也好順順氣。”
林庭這想法,小兩口自然也是有的,不過說起來容易,這事兒要想真辦成,便就有些難了,不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們有耐心得很,只等著機會一到,便要狠狠地給褚仁一個教訓。
九月末的一天,蔣全再次帶著林家的車隊,到縣城東院來送紙錢和顏料,小兩口正招呼著車隊眾人往自家倉房里搬東西,搬著搬著就聽見前面鋪子里的伙計宋河跑了進來嚷嚷著:“老板、老板娘,咱家二爺回來了!”
“二爺”是家里幾個伙計和幫工,對褚禮的稱呼,小兩口已經好久沒在家里聽到過這個稱呼了,聞言忙從跑了出來,剛邁進自家紙錢鋪子的后門,便看到鋪子正中,站了個身形修長的男子,正滿臉笑意,眼眶有些濕潤地望向這邊。
“阿兄,阿嫂,我回來了!”
褚禮離家近兩年,身高長了不少,身上的少年感也褪去了不少,如今整個人瞧上去,就是一副頂天立地男子漢的樣子,可見在外面磨煉了不少,看著小兩口也紅了眼眶,忙上前拉住細細打量。
“高了不少,也瘦了,怎么也不提前給家里來信說一聲大概啥時候到,自打上次那封之后,便沒了動靜,害得我們跟三叔還惦記了好久。”
褚禮放下手里的包裹,任憑兄嫂拉著自己打量,聞言更是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送師父到京城的時候,是想著要不要給家里再寫封家書的,后來一想這家書估計也比我早到不了幾日,便算了,沒想到反倒讓兄嫂還有三叔惦記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