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茜,好久遠的名字,好陌生的人。
要不是高云建忽然提起,我都快想不起她的樣子了。
這并不是我完全忘記了過去,而是我花了好大代價才從那段痛苦中走了出來,我刻意不去回想……
漸漸的,刻意成了習慣,我們也徹底成為了陌生人。
她就像人生的一場暴雨,滋潤過青春,沖刷過情感,除了留下滿地泥濘外,什么都沒剩下。可當這名字再次被提起時,我腦中又席卷起了那年的風,那年冬天的凄冷。
高云建望著我,他好像很享受我吃驚的樣子,陰冷地笑了笑說:“那姑娘挺不錯的,就是有些太孤獨了,孤獨的人是最沒防備的……所以我才有機會請她喝一杯酒,有機會跟她出去玩一玩。”
“玩一玩”這三個字的意思,我想我已非常明白。
即便過去這么久,這話依然讓我怒火中燒,牙根子不受控地咬緊!
同時我也想到了一個細節,當時顧茜開的那輛保時捷是滬牌的,我還以為是她老板的車,直到現在才算是真相大白!
“你想跟我說什么?”
我控制著情緒,故意擺出不在乎的樣子:“要跟我炫耀嗎?想讓我感到難過?你覺得她配嗎?”
“她當然不配了,不過你主動來問我,那我就把事兒給你說完嘛。”
高云建咂咂嘴道:“她其實沒想和我怎么樣,只是有一次我把她灌醉了,她把我當成了你。”
“酒醒后,我自然有拿捏她的方法。而我的要求,你后來也都知道了,只是……”
高云建變態般地揚起嘴角:“到最后,她還傻到想用一套房給你們未來留個機會,還想著哪天你在上海混不下去了再去找她。你說人傻到這種程度,是不是賤吶?你萊陽壓根就不會想起她,你很快就找到了更好的,不是嗎?”
我有點吸不上來氣了,頃刻間想到了那一幕:她眼角泛淚地拿著房產轉讓書,讓我過戶給她。說完她又低頭看著手里的紙張,精致的妝容也難掩眼角的憔悴……
可這些細節我是一點都沒在意,我回她的只有冷冰冰的一句話:我看錯你了,從此往后,老死不相往來!
風吹動著樹葉,陽光也微微挪了位置,于是光斑就落到了我的眼角下,像風干的淚痕。
我呼口氣對高云建道:“你違背了她的意志!即便過去了幾年,我依舊可以報警抓你!”
“隨便,不過她收了我錢,這就算是一筆交易了,要抓的話,把她也抓了吧。哦還有……她后來還得了一場很嚴重的病,那錢也是我出的,總而言之挺慘的,那么你當時在哪兒呢萊陽?你比我能好到哪兒去?”
“她得了什么病?!”
“和你有關系嗎?”
高云建收了收笑容道:“她后來為了還錢就隨便找個家境不錯的嫁了,還能等到的你萊陽嗎?”
我止住了聲音,想到了最后一面,當時她懷孕了去醫院,但陪她的只有她爸媽……她在看見我的那刻,下意識地紅了眼眶。
我用了好幾口氣才略微平復心情,隨后我說:“這么做就是為了讓我難受是吧?”
他笑了笑說是,但這只是開始,那個時候他也才剛找到我,才打算慢慢玩。
“那你和千櫻在一起,也是為了接近我?”
提到千櫻,高云建的神色終于不再那么變態,出現了一抹復雜。
片刻后,他卻說:“我還是和你聊聊你感興趣的吧。除了上邊說的,我還用你的名字辦了家海外電子圖書公司,呵呵……這只是個外殼,實際上我可以用它做很多事,比如國家安全資料泄密,我還真有一些資料,只不過……”
在我即將爆發之際,他又頓了下,直視著我道:“也正是這個時候,我目睹了嘉琪的很多事……我、我……我很不理解,你為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人居然這么費心?說實話,我不理解!但心里也出現了一絲波動。”
高云建的表情我無法描述,但確實又發生了改變,他的眼珠在顫抖,是一種很矛盾的表現。
他用力抹了下臉,重重呼口氣道:“嘉琪和我很像很像,我們都是命運的戲弄者,所以我……我會把我帶入到她身上,繼而對你這個人,對你所做的事……產生一些新看法。”
高云建喉結蠕動,繼續道:“你應該感謝她,萊陽!你以為你在幫她,其實也是在幫你自己,要不然我不會心慈手軟的。我時常在想,嘉琪也是老天派來幫我的,她在我面前進行了一遍預演,預演了我報仇后的結局!”
聽此,我腦中嗡鳴不斷!
我在當時確實沒想太多,更不可能去想這么多,但如今再看,徹底驗證了一句話: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多行好事,福報自至。
我原來一度都自我厭惡的“爛好人”屬性,竟然冥冥中替我擋了災……
一陣余驚后,我讓他馬上跟我去注銷公司,可他接下來的話,又讓我圓目呆立。
他說已經注銷了,這件事,得說起恬靜了。
“我不知道誰告訴她的,但她確實很聰明,在你之前知道了我身份,然后單獨來找我。那天我們聊了很久,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她也算瓦解了我的仇恨……也許是因為我們都是小時候失去過至親的人,有些心情我們是共通的。最后她看著我去注銷,手續也是她托關系辦的,都不用你簽字……而她也承諾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你,也不會在未來針對我。”
高云建掏出手機,翻出了一張蓋了紅章的注銷聲明。
照片中他手捏紙單,而右下角,我還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半邊手,手指白皙修長,我一眼就認出那是她的!
心在猛烈顫抖的同時,我緩緩抬頭,看見他表情又恢復到了往常。
那些陰冷、怨恨、痛苦、掙扎、惶恐等,全都隨著與恬靜相關的這段話,漸漸退散。
他說恬靜沒有食言,所以他也不會食言,他看到了嘉琪的結局,也看到了恬靜的悲劇,他覺得這也算是對我的懲罰了。
“恬靜的死與我無關,這點如果你不信,可以去找她爸聊聊。在她出事后沒幾天,恬凱榮就找人調查過我了,準確的說他調查了所有人,他也知道了我的身份,知道了我剛所說的一切!”
高云建再次點燃一支煙,吸了口說:“在我這兒,一切都結束了。但你如果還想報復回去的話,那你就去告訴千櫻吧,反正我,一開始的確是在利用她……”
到這兒,我算是完全知道了這條隱藏了多年的暗線。
不用再問,我也基本把高云建這幾年串起來了,他為報仇而選擇迎娶金錢,也因找到我后而接近千櫻。
但人是會變的,正如他所說,這一路的故事他都在看,在聽,在經歷。
他最開始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可無數次夜中驚醒,望著枕邊人,想著身邊事……那顆心也像被風吹散烏云的月,漸漸皎潔。
我該怎么對他呢?
剎那間我想了很多,可最后,我想我明白了恬靜的選擇。
冤冤相報何時了,若能當即放下,便是功德圓滿。
人總是要往前看的,盡管我心中仍有憂憤,但往事不可追,錯過的,誤會的,傷害的、遺憾的,都是過去了,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顧茜,我不恨你了,也沒資格說原諒你,只想隔空說一句:那些年的青春像一場雨,不同的是,它不再全是滂沱泥濘,它也有著初春的味道……
靜靜,我好想你,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想你。雖然我們是在深秋初識,可你的白玉蘭香,總會讓我沉浸在盛夏的回憶里。
你是風,是無時無刻都存在的風,是呼吸進肺里的風,是飄落在心里的風,是無法看見,又無法割舍的風……
我和高云建回了屋子,千櫻很關心地問我發生了什么?是不是恬靜有消息了?
我順著這話題和她聊了會,隨后聽見孩子啼哭,高云建去哄,李點跟著一起去,在另一間臥室里,他們都發出了哄小孩的寵溺聲。
這一刻,他們都像極了小孩。
在此期間,我對千櫻悄悄說了句:“師傅要走了,可能很久都不來上海,不來看你了。你也該出師了,以后的路要一往無前,不要callback(脫口秀術語:笑點回翻)。”
那天之后,我真的沒再見過千櫻,因為一個月后,高云建帶她搬了家,云麓說他們離開了上海,去哪兒沒人知道。
千櫻走的時候給我留了一條言,她說聽懂我意思了,謝謝師傅,她會一往無前,愿我也能所得皆所愿,人生可以callback,但不要sayback!
至此,這條線徹底結束了。
我與高云建談完的次日收到了恬父電話,他讓我去找他,沒說理由。去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