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院后沒多久，李點也下班回來了，他明明有傘，渾身卻濕漉漉的。
進萊陽屋后，他坐下點了一支煙，問起袁聲大情況。
“還行吧，我走的時候生龍活虎的，跟他那摩友打電話呢。”
李點哦了聲，吸了口煙道：“那就行，有人關心就行。”
“你，你沒事吧？”萊陽問。
李點搖搖頭，換了話題道：“今兒去開了會，關于節目上線的事，現在公司覺得趁熱打鐵，把日期提前到九月二十二號，剛好是秋分。”
說這話時萊陽正在柜子里整理衣服，聽此，他回頭問有沒有下一階段計劃？
“沒說，先上線了看情況，不過商務部匯報時說談成了兩家贊助，一家廣告植入，咱們拍攝時背景不是綠布嘛，就直接生成進去了。”
“哦，現在這科技真是牛啊，廣告植入都可以在成片后再加。”
李點嗯了聲，笑道：“你要發家了萊陽，恭喜啊，我私下聽人說，就這幾個贊助、廣告，費用都已經這個數了。”
李點比劃出一個指頭，萊陽一怔：“一個億啊？”
“哎！”
李點咂咂嘴，白眼道：“你想什么呢？一千萬吶！不是，你是不是也發燒了？一千萬什么概念？咱們公司這個項目團隊總共就五十多人，其余都是外包，算上場地等雜七雜八的，半年來成本最多四五百萬。現在光這個廣告和贊助就已經回本了，稅后還有一小半利潤，接下來不管收視率怎么說，都已經是穩賺不賠了！”
萊陽手里的衣服吧唧一聲掉床上，道：“照你這么說，哥們百分之十七的股份，再怎么搞，也能賺個幾十萬？”
李點望著他，數秒后點點頭。
萊陽一屁股坐在床邊，呼吸幾口后：“怪不得我看你今兒一回來愁眉苦臉的，原來是仇富了啊。”
“哎我去！”
李點一掌拍自己腦門上，隨后憤憤表示自己心情好壞跟這件事沒任何關系。
“那跟什么有關？你就是怕兄弟吃苦，又怕兄弟開路虎！”
李點徹底抓狂，站起身把煙頭踩滅：“你就是開神舟一號我都不嫉妒，我心情不好是因為聲大！是因為……”
他收住了，萊陽卻咯咯笑起來。
他把衣柜合住后回頭道：“你這貨就是悶騷，來吧李軍師，別悶了，哥們替你排憂解難，不就男女間那點事嘛。”
李點臉色一邊白，一邊紅，氣囊囊的坐在那套小茶桌前嘆口氣，先說了句沒什么，隨后又望著萊陽。
“我早上知道她住院后，買了點早餐去看，結果發現多余了……有人給訂了外賣。”
“有這事？”
萊陽也坐到李點身邊，一臉八卦道：“是那哥們嗎？”
“還能有誰。”
“哦……那你吃什么醋啊，你和聲大不是早都沒可能了嘛。”
李點小眼睛斜瞄過來，眼皮都有些顫動。
萊陽擠出一絲苦笑，拍拍他肩膀道：“哎呀，話雖然難聽，但情況你也清楚，哥們以為你早都放下了。”
李點發出了重重的鼻息聲，低頭笑了笑說是，自己也覺得早該放下了，可心里還是會隱隱作痛。
片刻后，李點忽然抬頭：“萊陽，我想走了。”
這下萊陽臉色凝固了，問他什么意思？
“就是回鄭州吧，不管公司接下來做什么項目，我都想走了，真的……這話也只能給你說，因為你懂，就像你想逃離上海的那種感覺一樣，我也想重新開始。”
話題一下聊深了，窗外的雨聲漸小，屋內的安靜漸大。
萊陽不知道該怎么勸他，他構思了很多，比如李點接下來該做什么工作？真要回去了又該怎么生活等等。
可他又說不出口，因為自己想從上海逃離時，這些東西根本就不重要！
那種呼吸都困難的感覺，萊陽很明白。
而他也有些自私情緒，說實話，聲大有了摩友，宋文有了寶寶，自己也就李點這一個知心好友了，他一走，自己該何等孤寂？
萊陽還沒說出勸阻的話，李點卻抬頭一笑：“咱哥倆好像都沒在杭州好好玩過，走，今晚我請客，帶你去足浴。”
“啊！？？”
萊陽被震的一愣，老半天后嘴巴都合不住，問他什么時候還有這癖好？
“什么呀！我也是第一次，下班那會我路過一條街發現了幾家足底按摩店，就想著體驗一下。喂！萊陽你想什么呢？人家能開在街邊的都是正規的，就是洗腳放松，你這是什么表情？”
“……沒什么，你說放松，那人生嘛……那總得體驗體驗，對著呢。”
“那你穿個外套咱走吧。”
“哦，先說好，你請客哦。”
李點說的這條街還挺繁華，是一條商業街。
一邊是各色小吃攤以及門店，另一邊就是商業樓，各種招牌參差林立，基本上都是娛樂相關的。
有臺球廳，有網咖、KTV、劇本殺，以及足浴店。
來杭州這大半年，萊陽很少來這種娛樂街，尤其是在黃昏這個點，基本都在忙工作，偶爾和大家一起去聚餐，那也是選江邊。
所以他站在街道中央時，看著細雨沖刷著閃爍霓虹，望著水汽和美食的熱氣交融升空，瞧著一個個青年男女的身影交錯。
他忽然覺得，是不是自己老了？還是從沒年輕過？
跟著李點進了一間足浴店，面對前臺詢問項目，兩個人還都不好意思裝不懂，當李點磕絆的說出“足底按摩”后，前臺帶他們進了包間。
這是間私人影廳，兩張沙發的正前方是一面投影墻，正投放著《私人訂制》這部電影。
沒一會，兩位帶著口罩的技師端著木桶走了進來，桶里撒著玫瑰花瓣的熱水，她們先是幫萊陽和李點泡腳，隨后又摁起腳底穴位來。
萊陽疼的眼淚都要出來了，但他躺著硬忍住，沒發聲。
實在有些扛不住了，他側目看了眼李點。
那貨倒淡定的平躺著，一個胳膊搭在額頭上，一點反應都沒有。
技師見沒反應，拳頭攥起，中指凸成鉆狀，吃奶的勁都用了出來……
等這頓折磨好不容易結束后，萊陽牙間打顫的啊了下，紅著眼睛爬起來喊李點，問他疼不疼？
李點戴上眼鏡，靠在沙發上說還好。可借著投影的光線，萊陽見他留下了晶瑩的淚……
足底按摩后，外邊的雨也停了，兩人有些瘸拐地往回走時，李點忽然說了句：“我發現有時候身體疼了，心就不疼了。”
萊陽幽幽的瞥向他：“怎么按摩還按出人生哲理了？”
“呵呵，人生處處是哲理，有時候就是自己太封閉了。萊陽，我這會心情好多了，真的，我發現其實任何壞結局，也都沒那么難以消化。對于聲大，我真的放下了。”
李點的足浴感悟是真是假，萊陽不是很清楚。
但貌似從那一天起，再沒聽李點聊起過對袁聲大的喜歡。
他真是一個奇怪又執拗的人，也許這種人，按個腳，就可以放下一件人生大事。
真的，生活中有這樣灑脫的人。
而關于這件事，萊陽給起了個高大上的名字：足浴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