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青蒼殿內的同門頭頂劫數消失無蹤,孔艽心頭五味雜陳。
好在是,他早就明白了自己這一半神魂不保的事實,罵了一聲了接受這個結果。
“要是我用這一半神魂能換得蒼梧派的平安,也算是還了宗門和雷尊的栽培之恩。”
話雖如此,如此詭異的變化必然有其原因。
孔艽迅速平復情緒繼而開始推算種種可能。
“該不會是因為我做了什么事情,讓引動這次劫數的幕后之手,將殺意集中在我一人身上了吧。”
孔艽皺著眉頭看,將自己近期做過的事情,一件件在腦海里回放,試圖找出原由。
總結一下孔艽在此期間,他認為做的四件事影響比較大的事。
一是參戰巫神殿。
二是收服鎮魂鈴器靈。
三是收了巫神殿所有的巫神像。
最后便是和雷尊的交談。
可任何一件事拿出來,孔艽都不覺得是能夠影響這次劫數變化的因素。
“毫無線索,根本無處下手!”
孔艽推想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最終也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因而他再次抬頭看了一眼頭頂那吞噬了自己全部氣運的殷紅劫數,聲音就變得滿不在乎起來。
“整個蒼梧派的劫數,盡數加于我身,這一劫我躲不過了。”
“也好,讓我看看,到底是誰在算計我。”
說到這里,孔艽也索性不去煩惱了。
反正他已經做好了相關布置,做好了自己這一半神魂被滅后的后手準備。
“回洞府修煉吧。”
不管世間風云如何變化,自身的實力永遠是抵御危險,最可靠的東西。
死劫的加身的孔艽,非常灑脫的朝著自己洞府飛去。
巫神殿一役的勝利,引得先云界三域一海歡呼雀躍。
巫神殿在滄溟界入侵無盡海期間,聯合滄溟界對天齊出手的那一刻起。
它注定了會是先云界的敵人。
眼下站在先云界后方的毒刺被拔除,確實是一件值得普天同慶的事情。
當然了,這一戰中,表現出彩的幾人,自然也得到了先云界修士的傳頌。
首先是先云界三位老牌強者。
康仁帝、無淵老祖、空妄禪師、他們在這一戰中發揮出來的作用毋庸置疑,無愧于各域最強者的稱號。
然后就是龍子敖辛和韓錫。
一個龍宮福地之主,一個惡名遠揚的韓錫。
龍子敖辛自然是得到了先云界修士的認可,又作為純血龍子,天生高貴,得到了許多修士的狂熱追捧。
至于韓錫,則褒貶不一。
有些人認為,韓錫之前作下的孽,只有他魂飛魄散方才能得以救贖。
而也有一部分人認為,只要他和先云界一方一條心,共同對付滄溟界,就還是先云界的一員。
起碼人家大義。
先云界不少修士各執一詞,為此爭執不休。
反倒是韓錫本人,對此毫不在意,偶爾出現在先云界各地,聽見罵自己的聲音,出手也不會手軟就是了。
說完上述那些強者,還有兩人巫神殿一戰中,同樣做出了無可爭議的奉獻。
那就是天齊太子白元齊,和蒼梧派孔艽。
巫神殿一戰中白元齊浴血搏殺,斬殺一名掌生巔峰星空袍,讓他本就如日中天的威望再添一筆。
孔艽也不弱于白元齊,甚至表現得更為驚艷。
因為他不僅只身一人殺了俞仙期,還和無淵老祖聯手又做掉了小雷音寺空妄禪師的師兄。
被他斬殺的,都是掌生巔峰。
論到戰績,無疑孔艽更為華麗。
因為他的外號太多,有人稱他為冰魄公子,有人稱他為升龍戟。
但經過巫神殿一役后,先云界眾多修士,覺得這兩個稱號已經配不上他了。
給他又新起了一個稱呼,叫做仙道子。
原因是因為孔艽在巫神殿一戰,施展出不下于兩個仙法。
在仙人不臨凡塵的當世,仙法如現仙人一般難尋。
孔艽能得兩個仙法,無疑證明他是一個有仙緣之人。
且兩個仙法都被他掌握,這需要何等恐怖的仙緣和悟性。
仙道子之名,當之無愧。
當然孔艽和白元齊作為同一時代冉冉升起的兩顆驕陽,自然會被人放在一起比較。
有人覺得白元齊從未出過全力,而且還是先云界這一代第一個明悟神通,第一個踏入掌生之人,實力深不可測,應該能強過孔艽一籌。
也有人認為,孔艽兩大仙法加身,巫神殿一戰,連斬兩個掌生巔峰,應該是他更強。
“太子一生未有過敗績,仙道子雖強可早年也被定岳宗苓西追殺得逃竄萬里,他不如太子。”
“仙道子仙法一出,連無淵老祖都承認,自己不見得能贏他,你憑什么覺得太子能贏他。”
“太子一身人皇血,萬法不侵,仙道子縱使仙法在身,也不見得能破開人皇血。”
“仙道子那能震碎掌生巔峰神魂的仙法,人皇血也不見得能抵擋得住。”
雙方各執己見,吵得好不熱鬧。
可在爭執的過程中,先云界修士并無憤怒之意,反而是興致昂然。
因為不管兩人孰強孰弱。
兩人都是先云界的一員,在日后抵御滄溟界進攻時,會是強力的后援力量。
正在先云界對巫神殿一戰的各個強者各抒己見之時。
一個更加重磅的消息,忽然從蕪東蒼梧派傳出,震驚四座。
那就是傳聞中,因為在落霞山脈與六壬真人一戰,生死不明的雷尊出關了。
他不僅沒有死,還踏破了掌生境界的天塹,正式進入造玄,成為造玄真人。
聽說他突破的那一日,千里雷云,雷霆重塑真魂,蒼生都匍匐在那一雙雷霆雙目之下。
消息是從蒼梧派青蒼殿傳出來的。
發到先云界各派手中的請帖,都有蒼梧派掌門皇甫英的親自署名,絕對做不得假。
一時間,先云界沸騰。
無數人高呼雷尊道號,歡呼雀躍。
因為雷尊突破造玄,所影響的不僅僅只是蕪東一域,造福的是先云界四域一海。
終于往生真人之后,先云界有了第二個造玄。
讓抵抗滄溟界,有了希望的曙光。
口頭上的歡呼,自然無法表達先云界修士的激動情緒萬一。
在雷祖突破造玄的消息傳出的那一日起。
但凡是收到蒼梧派請帖的門派,紛紛派出重量級的高層,備上厚禮,朝著蕪東而去,恭賀這位靈機復蘇之后,第一位達到造玄的真人。
哪怕是沒有接到蒼梧派請帖的門派亦或是散修,也備上了自己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靈物,朝著蒼梧派趕去,就為了能目睹一眼造玄真人的風采。
民間更是為雷尊塑起了金身,亦如朝拜往生真人那般,每日香火不絕。
明明還沒有到皇甫英所定好的日子,蕪東已然成為了先云界目光匯聚的中心。
三域一海的修士齊聚在蒼梧派外,大有萬邦來朝的鼎盛之勢。
在這場空前絕后的盛世大會,即將開始的前一日。
蒼梧派外,扛著幡布的老者的身影出現在天際的虛空。
他望著那如日中天的宗門眉頭緊鎖。
老者手里持著一副龜殼,適時晃動兩下,龜殼內隨即掉下三枚銅幣。
老者瞥了一眼銅幣上顯示的卦象,掐指一算,聲音帶上了詫異:“不對!”
說著,老者又將銅幣塞入龜殼,又卜了一卦。
一連卜了三次卦象,老者臉色越來越不對勁,眼睛里似乎有驚駭之色流露,連額間都滲出了冷汗。
“怎會如此!”老者呆立當場,蒼梧派外極盡的喧鬧聲好似都在他腦海中越來越遠。
直至一頭青發,身著藤蔓編制長裙的絕代身姿出現在老者身側,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催促道:“通九皋,你還愣著干嘛。不是你說了要來會會這位新晉的道友嗎?”
“你不進去,本真人可進去了。”
通九皋適才回過神來,蒼老的眸子定格在長青的臉上,閃爍出詭譎之色。
“別進去了,這蒼梧派進不得。”
長青真人這才察覺到通九皋臉色的不對勁,加之他手里還拿著他那件寶貝法器,當即回過味來,臉色也添上了幾分肅穆:“看出些什么了,把你嚇成這樣?”
通九皋的行事風格,長青是瞧不上的。
但這個老家伙確實有幾把刷子,其卜筮和推演之能,連蛟尊在世時都稱贊有加,甚至說道。
整個先云界,通九皋是最不可能中途隕落的,能殺死他的,只有時間。
萬年過去,蛟尊的話也得到了印證。
那個時代一個個的造玄相繼隕落和失蹤,只有這個通九皋,還活躍在當世,無疑坐實了蛟尊那番話的分量。
“他說進不得,蒼梧派是要出大事。”長青如此想到。
果不其然,通九皋撂下這么一句話后,轉身撕開了身后的虛空,看樣子就要離去。
卻是被長青一把抓住,大有他不說明白,不放他離開的架勢。
“老家伙把話說清楚,跑什么!”
“說什么說,天機不可泄露。”通九皋沒好氣的瞪了長青真人一眼,身體已經有一半踏入了虛空。
但長青抓著他不放手,他也走不得,只得好言相勸道:“你也跟我走吧,這趟渾水灘不得。”
“呵,知道你為什么過了萬年,還停留在造玄初期嗎?”長青真人忽而譏諷一笑。
“就因為你能勘破那天機,因而對于天道的畏懼,如心魔般壓在你道心之上。”
“化道境界的真意,就是也要直視那天道,直面那天威,直至自己成為大道的一部分。”
“你要是屢屢退走,此生都將無法成就真仙果位。”
長青一席話,讓通九皋愣在了原地,一直以游戲人間姿態示人的他,神情少有的認真起來,看著長青,悠悠開口:“這話不像你說的。”
長青也不否認,淡淡的回道:“蛟尊說的。”
“你是能活很久,但你也失去了朝著仙道高歌的資格。”
“你當年明明已經給蛟尊過警示,讓他莫要去窺探化道,有身隕之劫。”
“可他還是去了,知道為什么嗎?”
“因為他說,若是一顆向道之心都沒有,沒有資格成為仙人。”
“他寧愿死在仙路之上,也要一窺那巔峰的景色。”
長青真人一番話,讓通九皋神情復雜莫名。
可萬年的謹慎,哪會因為長青一席話就妥協的。
他忽而自嘲一笑,搖頭回道:“因為你沒有看到過天道,所以你不知道,造玄也不過是天地間的一子。”
說著,通九皋,再次勸說長青道:“走吧,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長青真人威嚴的眸子閃爍出失望之色,也不追問了,輕輕松開了緊拽通九皋的手掌,厭惡的吐出兩個字:“滾吧。”
說著,長青真人也不去看通九皋一步朝著蒼梧派踏去。
通九皋一時間也忘了踏入虛空,望著長青真人離去的方向悠悠開口:
“你說的這些,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但有些人生來就不可能踏入化道境界,造玄說得好聽,乃是人間謫仙。”
“可死在那成仙路上的造玄,如過江之鯽,不是有一顆道心就能成功的。”
只是通九皋的這一席話無人應答,他自嘲一笑,轉身踏入了虛空。
孔艽洞府內。
他盤坐在在地,意識早已沉入識海。
在他識海中。
兩部經文浩大的識海中鋪開,自動翻開一頁頁。
一部為《虛魄經》傳承自俞仙期,之前他只修了前半部,后半部被臨死前的俞仙期補齊,一同交予到了孔艽手里。
一部為《逐日經》,傳承自天齊逐日弓白宵。
俞仙期和白宵,分別作為兩個時代的箭道至強者。
在先云界靈機匱乏的時代,達到了這個時代能容許的箭道的頂峰。
兩人的畢生傳承,分量可想而知。
孔艽因為箭道方面天賦算不得驚艷,因而箭道箭意大成后,遲遲停滯不前。
已經困在此境界足足十年未得寸近。
好在俞仙期臨死之前為他指明了方向,并不是只有自己走出的箭道才是箭道。
讓他走前人之路,融匯百家之長,未必沒有在前人的基礎上開辟出屬于自己箭道的可能。
俞仙期自是不可能害孔艽這個他唯一的衣缽傳人的。
所以孔艽從禁地回來之后,就一直閉關,不斷翻閱兩部經文。
《逐日經》這么多年,早就被孔艽吃透了,他甚至凝練出的殘日箭意也達到了大成。
唯一不足的也就是對《虛魄經》的參悟。
前半部虛魄經對應的是升輪境界。
而后半部,才是這本《虛魄經》的精髓。
俞仙期和孔艽對戰時施展出來的那神鬼莫測的身法,就記載在虛魄經后半部。
還有俞仙期以身為箭,以天地為弦,朝著綻靈仙符射出的那一箭,同樣記錄在冊。
這些日子,孔艽一直著重參悟虛魄經。
終于將這虛魄經倒背如流。
并且能夠施展俞仙期射出的那一箭。
“但是只俱其形,沒有其意。”
孔艽悠悠嘆息,他的悟性強得離譜,仙法都能信手拈來。
確實在參悟箭道的過程中,屢屢受挫。
好在他的悟性,也不是全無作用。
起碼能這么快吃透《虛魄經》與他的驚人資質也有關系。
于是乎,孔艽開始反復回憶,自己與俞仙期那一戰時的場景。
到了掌生境界,幾乎過目不忘。
那一戰的細節,不斷在他腦海中回放,他也漸漸的捕捉到一些俞仙期那一箭的真意。
對虛魄經的領悟,以驚人的速度成長。
另一邊。
悟道碑空間內,孔艽留在悟道碑祭臺山的另一邊神魂,則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識海中的《虛魄經》上。
一心兩用。
這也算是太虛游神的優勢之一。
神魂兩分,孔艽也因此能一心二用。
于是乎,他一半神魂專修《虛魄經》。
一半神魂專修《逐日經》
白宵曾經留下過三道殘日箭矢,都被孔艽用以對敵了。
那三支殘日箭,都是孔艽親手射出去的。
因而對于《逐日經》,孔艽的領悟甚至要高過《虛魄經》。
時間就這么慢慢的流逝。
孔艽渾然忘我,他甚至為此錯過了蒼梧派,專門為雷尊的突破,而舉辦的升仙盛會,都毫無察覺。
偏偏宗門也沒有一人來打擾孔艽。
上官雨舟、皇甫五芹,就連牧小野都沒有過來通知他,就像是準備被人打過招呼一樣。
漸漸的。
盤坐在洞府地面上的孔艽體內,開始出現兩道箭意。
一道殷紅如血,像是一輪血日,殘暴如修羅。
一道漆黑如墨,帶著能磨滅一切的霸道。
兩股箭意交織著,在孔艽體表不斷流轉。
在此期間,升仙盛會照常進行。
蒼梧派內沸反盈天,聚集來自四海一域,各大門派的修士和妖族。
但來招呼客人的,是蒼梧派掌門皇甫英。
卻不見雷尊當面。
對此來賀的賓客雖有遺憾,不能一睹真人真容。
可也知道造玄已經超脫于凡塵,不可直視,不見或許更好。
此時此刻,禁地之內。
熟悉的書生裝扮的少年雷尊,坐于亭中。
他的面前,分別坐著一男一女兩位造玄,相談甚歡。
現場并沒有什么神異之象,三人表現得都如同尋常的凡人一樣。
其實說話的,多是雷尊和一頭青發的長青真人。
神情木訥的青年,幾乎沒有說話,只是望著面前的茶杯,兀自出神。
雷尊笑容溫和的為長青真人倒上一杯自己收藏了數百年的佳釀,傳音問道:“往生真人不喜多言?”
“不是不喜多言,他入了陰鬼道。”
長青真人毫不在意的回應了一句,說著將雷尊的美酒一飲而盡。
“陰鬼道,原來如此!”長青的話讓雷祖恍然大悟。
長青似乎是感覺酒的味道不錯,她眼睛一亮,贊了一聲好酒后,將手掌伸向了往生真人面前的酒杯上,也拿過來喝了。
整個過程,就像是往生真人并不存在一樣。
偏偏往生真人也不惱,慘白的臉上甚至沒有任何情緒,也不說話。
這一幕,無疑證實了長青的說辭,讓雷尊感慨道:“陰府已關閉數萬年,往生真人敢走這條路,當真是有人杰。”
“如此魄力,讓人敬佩。”
長青真人毫不留情的拆臺道:“那是因為他出世之時,五行天已經關閉,先云界靈機已變,不在適合造玄待了,可不關什么魄力。”
“只有陰鬼道,能讓他真魂不傷。”
明明長青和雷尊是真魂傳音,往生真人在兩人說罷之后,一雙空洞的眸子忽而有了神采。
在雷祖和長青臉上來回掃動之后,手指在虛空中一彈。
那石座上的酒水自動在半空中凝聚出一行字眼。
‘我聽得到’
然后酒水又又是一變。
‘小聲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