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鵬背脊上,大地群山在眾人視野中急速后退。
半日就行進了近五萬里,再過不到半日,就要到了大荒邊上。
這速度看得孔艽忍不住驚嘆道:“當日大鵬要是有如此急速,晝與風那老家伙也不見得能追得上。”
“晝與風?”韓紅花偏過頭來看著孔艽,她晚了他們一步來到天齊,因而并不知道孔艽他們和晝寅部的恩怨,
上官雨舟正好閑得無聊,當即振奮精神為韓紅花述說起他們在天齊遭遇的種種危險。
“這還要從我們在大荒中搗毀了一處叫烏蛇部的祭壇說起……”
另一邊,與太子、青鸞清風分別后忍了一路的皇甫五芹借著上官雨舟侃侃而談的機會靠近了孔艽,傳音問道:“那太子跟你說些什么?”
皇甫五芹對太子的感官可是厭惡至極了,語氣都帶著些不屑。
孔艽哪里不明白皇甫五芹對太子厭惡的由來,啞然失笑后,輕輕說道:“大致就是天齊和蕪東那點事吧,與我們這些小輩無關。”
“哼,我覺得不僅是這事,他心里肯定還憋著其他的壞。”皇甫五芹哼了一聲。
孔艽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頭:“管他呢,咱們都離開天齊了,他還能吃了我們不成。”
尤其是她主修的那條彩色蟒蛇圖案。
不等她出聲提醒。
“嘶!”彩色巨蟒吞吐著蛇信,幽冷的蛇瞳對著宰父巧巧那眉心的神識虎視眈眈。
同一時間,她耳邊響起熟悉的少年嗓音:“奇怪,你那獸魂為什么會攻擊你?”
她就要隨著孔艽去往從來沒有去過的蕪東了。
后者被神識金鐘掃中的剎那,當即發出一聲慘痛的嘶鳴,從宰父巧巧身體上脫離了出來。
蠱疆巫修主修神識,感知方面相比其他修士自然敏銳不少。
她的眼睛時不時看向皇甫五芹,又從皇甫五芹身上挪到上官雨舟,最后看向韓紅花。
大鵬背脊上五人,孔艽和皇甫五芹說著太子。
然后是上官雨舟,這個初入升輪就將是胎光的自己擊敗的劍修。
只有宰父巧巧,乖巧的站在孔艽身后,默默的聽著自家公子和皇甫五芹聊天。
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皇甫五芹的強大毋庸置疑,宰父巧巧除了孔艽以外最忌憚的便是她。
那口神識金鐘自然是孔艽以《金鳴煉神法》中記載的神識巫法施展的。
這還是自家公子的兩個同門。
而今像是活過來一般,從她胸前蠕動攀附到了她的勁項上,最后趴在了她的臉頰上,靠近神識的位置。
宰父巧巧自從容納這頭吞云蟒獸魂后,還是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
她貌似感應到什么可怕的氣息,就在這短暫的剎那,臉色忽而大變。
正在宰父巧巧胡思亂想間。
說不忐忑那是假的。
如今實力更加深不可測。
神識的力量化作一口丈長的金鐘,在她面前猛地震響。
還有自己公子的好友,那個韓紅花。
而后被金鐘鎮壓在了其中。
“這些人都是蕪東的。”宰父巧巧心頭默默感慨。
饒是宰父巧巧已經是幽精境界,她感覺自己可能在上官雨舟面前連一劍都接不下來。
這個女子血氣比妖獸還要熾熱,站在大鵬背上活脫脫一只人形兇獸。
后者依然無動于衷。
她不知道自己這點實力,能否在蕪東立足,能夠給與自己公子幫助。
她那身體上勾勒著的刺青圖案,開始不受她控制的從她身體上蔓延了出來。
饒是她拼了命的想要去操控那吞云蟒。
“咣!”金色璀璨的神識光芒忽然從宰父巧巧視野中綻放。
上官雨舟則和韓紅花聊著晝與風。
宰父巧巧身體一軟,攤倒在了大鵬背上。
她的眸子忽然一凝,眉間的神識忽而間蕩漾起深黃色光澤。
當!!!
悠揚的鐘聲中夾雜著兇猛的神識力量,瞬時掃向那條束縛住宰父巧巧的吞云蟒。
她而今不僅動彈不了分毫,連嗓子里都蹦出一個字來。
特別還是見過了蕪東這么多高手之后。
一副隨時可能將她神識一口吞下的架勢。
正在宰父巧巧面如死灰的剎那。
更加讓宰父巧巧絕望的是,那吞云蟒獸魂已經纏繞住了她的全身。
在他突破化魂修為后,神魂合一,可以施展很多金鳴煉神法中記錄的巫法了。
莫說區區一只妖獸的獸魂,化魂境界之下所有的妖獸,在這一口金鐘下也要盡數被鎮壓。
只是孔艽凝望著那被鎮壓在金鐘內的吞云蟒獸魂,眉眼帶著困惑。
他可從來沒聽說過,巫修的獸魂會攻擊主人的事,因而發問問向宰父巧巧。
這邊的動靜也引來了皇甫五芹、上官雨舟和韓紅花的注目。
在四人的注視下,宰父巧巧臉色慘白,她像是記起來什么恐怖的傳說,喃喃說道:“巫修之法得于巫神像,而巫神像都是從巫神殿流傳出來的。”
“傳說,巫神殿里的使者,能夠輕易操控巫修銘刻在身體上的獸魂。”
“你的意思是,有巫神殿的人來了?”孔艽當即心生警覺。
隨著他一句話落下皇甫五芹、韓紅花、上官雨舟盡皆露出戒備之色。
蠱疆部落無數,真正掌握蠱疆的卻不是眾多部落中最大的金鳴部。
而是擁有超然地位的巫神殿。
它等同于巫神在人間的代言人。
每每有神諭下來,都是通過巫神殿之口傳遞。
巫神殿里走出來的使者,也都是絕頂的強者。
正在所有人為巫神殿三個字心緒不寧的同一時間,一聲邪意癲狂的嗓音,忽而震響于天地之間。
“鮮于文豐!”
聲音從遠方天際滾滾而來,傳入孔艽耳畔,他表情頓時精彩起來。
他看了宰父巧巧一眼,大致知道是誰在搞鬼了。
鮮于文豐這名字本來就是他瞎扯的,而這個名字他只在一個人面前提及過,那就是蠱疆圣子。
這張揚邪意的嗓音也極具辨識度。
除了蠱疆圣子也沒有別人了。
想到這里,孔艽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卻見前方的地平線上,有一團黑色的烏云,正順著天際線急速掠來。
隔著老遠都能感受到烏云里傳遞出來的邪意陰冷氣息。
孔艽輕喃出那黑色霧氣的代表的天地之精:“晦怨尸精!”
這一幕,更加坐實來者就是蠱疆圣子。
那疾馳的云朵最終在距離大鵬所立身的虛空處五十里之外停下。
而后煙云褪去,露出三道人影。
中央那人全身都有黑霧繚繞,兩側分別站立著一男一女兩道巫修身影。
男性巫修背負著一柄長弓,女性巫修坐下騎著一頭黑漆漆的山羊。
孔艽的眼睛平靜的在面前三人身上掃過。
中央那人自然是蠱疆圣子無疑。
那背著長弓的巫修也是孔艽的老熟人,是之前在白宵之墓外兩個箭道大成的修士之一。
被孔艽的風饕大葬雪偷襲后,狼狽而逃。
別看當時孔艽贏得輕松,其實這男性巫修實力不弱。
至于那騎著黑山羊的女巫修,自然也不是弱者。
不過孔艽最近修為暴漲,也沒將蠱疆圣子這兩個手下放在眼里,甚至蠱疆圣子現在也不見得是他對手。
因而他表現得倒還算從容。
但大鵬上的皇甫五芹幾人卻無法無視蠱疆圣子的存在。
在看見那濃黑霧氣的那一刻紛紛發出凝重之聲。
“蠱疆圣子!”
皇甫五芹哼了一聲,金眸有凌然之色,一身雷霆涌動,在她頭頂凝聚為一尊雷獸。
上官雨舟拔出了佩劍。
韓紅花則表情凝重往前踏了一步,與孔艽站在了一處。
朝帝古城一戰,他們三人都是親歷者,蠱疆圣子當日在朝帝古城的表現可謂是兇狂至極,自然是嚴陣以待。
至于宰父巧巧,則是幾人中表現得最為害怕的一個。
整個人在見到蠱疆圣子的剎那,直接癱軟在大鵬背上,眉眼間盡是恐懼無助。
蠱疆圣子在蠱疆對所有巫修都有天然的威懾力。
宰父巧巧對蠱疆圣子的恐懼,是刻在骨子里的。
相比孔艽一方的嚴陣以待。
蠱疆圣子卻表現得好整以暇。
霧氣之中,那雙含著癲狂的眸子在大鵬背脊上看去,從皇甫五芹、上官雨舟、韓紅花臉上掃過,瞥到宰父巧巧那驚恐交加的面容時,他的嘴角露出耐人尋味的笑意。
最后他的眼睛定格在了孔艽的雙目上,兩者的目光隔著數十里之遠遙遙對視在了一起。
“敢過來一敘嗎?”蠱疆圣子那滲人的聲音回蕩在天地間。
孔艽還在猜測著蠱疆圣子突然出現是帶著什么目的。
聽得他這話后,在加之他方才喚自己為鮮于文豐,孔艽眸子當即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隨即微微點頭。
“孔艽師弟別去,必定有詐!”
“小孔子,這家伙就沒安好心,別被他蠱惑了!”
孔艽剛欲動身,上官雨舟、韓紅花齊齊出聲阻止。
韓紅花更是擋在了孔艽身前。
她不明白,平日里謹小慎微,凡事都三思而后行的孔艽,今日為什么這么沖動。
反倒是皇甫五芹是最淡定的一個。
因為她是眾人中唯一一個知道孔艽明悟神通的人。
“孔艽未明悟神通之前,就能和蠱疆圣子打得有來有回,現在這家伙決然不是孔艽的對手。”
皇甫五芹心中兀自評判著兩者的勢力差距。
同時輕飄飄出聲,對韓紅花與上官雨舟道:“讓他去吧,放一百個心。”
“這!”上官雨舟、韓紅花還欲再說。
孔艽已經繞過了韓紅花,身形朝著蠱疆圣子飛去,這個過程中他還不忘回頭遞給兩人一個淡淡的笑意,緩聲傳音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說著孔艽的身形一晃,游虛身法啟動,幾個閃身已經到了蠱疆圣子面前。
“有膽魄!”黑霧下,蠱疆圣子投以孔艽一個欣賞的目光。
孔艽則微微抬了抬下巴,眸子一撇下方大地:“走吧,不是要聊聊嗎?”
“好!”蠱疆圣子主動脫離兩名巫修與孔艽結伴而去。
這個過程中,蠱疆圣子和孔艽相隔不過一丈。
這個距離,蠱疆圣子身上纏繞的晦怨尸精已經時不時的能掃到孔艽的衣角。
給他靠近蠱疆圣子的身子一側,一種陰冷感,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
不過在他體內霜天道基運轉下,這些不適感很快就消失了。
孔艽不知道蠱疆圣子吸收了晦怨尸精后,而今道基有沒有達到地階。
反正自己的霜天仙基是實實在在的地階,可以消除晦怨尸精對自己的影響。
同時,孔艽目光時不時瞥向這個渾身纏繞在晦怨尸精下的少年。
在這個距離,孔艽有把握施展彼岸神通,瞬間將這個蠱疆圣子重創。
不過他也沒有替天齊出手解決這個蠱疆圣子的義務,蕪東和蠱疆并無恩怨,他也不想惹一身騷。
在朝帝古城出手抵擋這個蠱疆圣子,也是處于對太子的承諾,和讓太子能一心抵擋異界修士的原因在里面。
很快兩人便來到大地之下,一處僻靜的山谷之內。
這里像是蠱疆圣子精挑細選的位置。
有一方臨時筑起的小亭,亭中座椅都是山石剛剛切割而成。
蠱疆圣子大搖大擺的在石座另一方坐下。
孔艽也不客氣,平和的坐在另一端,與蠱疆圣子遙遙對視。
蠱疆圣子這時候也撤去了包裹住全身的晦怨尸精,露出一張滿是黑色刺青覆蓋的少年面容。
他的五官已經被刺青填滿,整張臉烏漆嘛黑,一雙帶著猩紅的眼睛里,些許眼白顯得尤其扎眼。
這還是孔艽第一次見到蠱疆圣子的真容,從他的輪廓判斷,蠱疆圣子的真實年紀絕對沒有超過二十歲。
令得孔艽都忍不住驚嘆一聲:“好年輕!”
從孔艽第一次走出蒼梧派去往霜月壇開始,距今已有七年。
他修煉時間加起來也十年有余了。
現在都是二十四歲。
而蠱疆圣子比他還年輕這么多。
“本來還以為會費些口舌呢,沒想到你小子這么果斷。”蠱疆圣子拿起石座上的一壺茶孔艽給滿上,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你就不怕我設下手段,令你斃命于此?”
蠱疆圣子說這話時笑了笑,聲音一如既往的桀驁。
孔艽卻是不以為然,回以一個笑容:“你都不怕我忽然出手,將你擊斃,我又怕什么。”
這句話一出已經有濃濃的火藥味。
蠱疆圣子提著茶壺的手都頓了一下,凝望了孔艽那張俊俏的面容片刻,隨即哈哈一笑:“你小子倒是比天齊太子有種多了。”
說完,蠱疆圣子自顧自的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目光看向孔艽,眼睛帶著挑釁。
“鮮于兄不敢喝嗎?”
孔艽瞥了一眼面前的茶水,身為三品丹師,世間靈藥也好毒藥也罷,他單憑眼睛就能分辨了。
這茶水里顯然是沒毒的。
當然也不排除蠱疆圣子有那種無色無味,單憑肉眼和嗅覺難以分辨的劇毒。
例如殤神散。
不過孔艽有清風拂月散,也毫無畏懼。
當下拿起茶杯,輕描淡寫的飲了一口。
末了還評價道:“茶水不錯,不像是天齊的。”
孔艽那坦然的態度,讓蠱疆圣子愈加欣賞孔艽了,當即露齒笑道:“巫神殿的萬年滋神茶,對神魂有莫大助益。非貴客,我可舍不得拿來招待。”
果不其然,孔艽茶水飲下后,明顯感覺到有一股清涼的力量順著四肢百骸溜入丹田,最后融入霜天仙基中。
仙基上,那金丹光華明亮了幾分。
金丹上彼岸花的印記更加清晰了。
“這一口茶,抵得上我半年苦修!”
“巫神殿居然還有此等神物。”
這一幕讓孔艽眸子雪亮,下意識的看向那擺在石桌上的茶壺。
伸手將其拿起,欲要給自己再倒一壺。
然而他抖了半天,壺中卻是一滴茶水也沒有了。
這一幕讓蠱疆圣子臉皮一抽,當即沒好氣的應道:“只有一杯,多了我也舍不得。”
“那太遺憾了!”孔艽臉上的失落肉眼可見。
戀戀不舍的放下茶壺后,從容看向蠱疆圣子:“謝圣子熱情款待,不知道圣子相邀所為何事。”
“本來是有事的,見到了那烏蛇部的宰父巧巧后,也就沒事了。”蠱疆圣子手指輕輕擺弄著茶杯,悠悠開口:“宰父巧巧烏蛇部追獵長老,看似是烏蛇部的人,真實身份其實是蠻牦部族長宰父一脈的二女。”
“宰父一脈為金鳴部當代族長之兄,鮮于照夜麾下。”
“后來因為奪嫡之爭,鮮于照夜被殺,宰父一脈也被牽連,蠻牦部被屠殺殆盡。”
“按照傳統,蠻牦部應是鮮于照夜之子,鮮于宴鶴的附庸。”
說到這里,蠱疆圣子臉上露出一個獰笑。
“算算時間,鮮于宴鶴要是沒有突破掌生,也該壽終正寢了。”
“而宰父巧巧不惜背叛烏蛇部,也要跟隨你。”
“你的身份應是鮮于宴鶴之孫。”
“我說得沒錯吧,鮮于文豐!”
孔艽眼神怪異的看著面前,蠱疆圣子臉上流露出來的胸有成竹。
吶吶的點了點頭。
心頭默念道:“就算是我三寸不爛之舌,也比不上這蠱疆圣子的自行腦補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