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林楓的話,趙十五只覺得體內的血液,都仿佛燃燒了一般,直沖大腦。
他以前苦練武藝,總覺得這個世道只有用拳頭,才能出人頭地,才能被他人畏懼,才能被他人尊敬。
可現在,他才知道,在真正的智慧面前,拳頭算個屁。
就算有一百個自己,能揪出假趙嫣然嗎?能找出藏得如此之深的陸辰鶴嗎?能對能言善道的陸辰鶴說一句“你還要繼續狡辯嗎”,說的陸辰鶴再能言善辯也成為了啞巴!能讓魏征欣慰點頭,說出一句超出他原本的預料嗎?能讓大唐第一位狀元郎說出我不如他的感慨嗎?
不能!別說一百個自己了,一千個自己也做不到!
拳頭能強迫他人不得不點頭。
但智慧,是能讓他人發自內心的感到佩服!感到尊敬!感到畏懼!
他目光環顧眾人,看到的要么是震撼的神情,要么是敬佩的點頭,要么是不敢置信的震動,要么是畏懼的緊張。
林楓站在那里,火光照在他的身上,就仿佛為林楓鍍上了一層光,這一刻,在趙十五眼中,義父就是整個世界的中心,宛若神人也!
趙十五如此感慨,其他人也何嘗不是?
趙明路滿是崇拜的看著林楓,他似乎從林楓身上,看到了自己未來努力的方向。
父親已逝,趙家要靠他扛起來,原本他還有些茫然,不知該怎么做,才能不讓父親失望。
但現在,他似乎找到了方向。
孫伏伽越發驚嘆,之前在皇宮鬧鬼案和御史臺縱火案中,他本以為自己已經看到了林楓的出色之處,可現在想來,那兩個案子不算復雜,還是限制了林楓的發揮。
今天,在這個無比復雜的趙德順案上,林楓才得以全方位的展現自己無比出色的斷案能力。
就好比他科舉能得狀元,不是因為他的學識等級是狀元,而是科舉最高的名次也就是狀元!
他想林楓也是一樣,每一個案子林楓都會給他出乎意料的表現,并非是那個表現就是林楓的全部水準,而是要破解那些案子的水平只需要那些能力就夠了,林楓真正的觸頂能力,也許還遠遠沒有展現出來。
饒是魏征,也難掩眼中的震動,他不由道:“子德,你真是一次次改變本官對你的認知啊。”
林楓謙遜一笑,面對魏征的夸獎,絕不能驕傲自得,越謙虛越好。
果不其然,魏征再度點頭:“成而不驕,大才者也。”
又刷了一波好感度……我得在魏征面前好好表現,接下來自曝后,我的處境如何,就看魏征對我的好感能到什么程度了。
林楓收獲了一波震撼和震驚,也收獲了魏征兩次好感,心滿意足的看向陸辰鶴,笑著說道:“陸長史,怎么不說話?真的不準備繼續狡辯了?”
陸辰鶴冷冷的盯著林楓,他眼中神色劇烈閃爍,冷聲道:“說什么狡辯?本官只是在洗刷自己的冤屈!”
他看著林楓,道:“伱說的那兩個破綻,在本官看來,純屬無稽之談,這一切都是巧合,本官也不知道為什么就那么巧,偏偏就在本官做這些事的時候,巧合的幫助了這個妖女!”
“但這都是本官無意所為,就是巧合!”
“林楓,你若用這種巧合來定本官的罪,本官不服!”
陸辰鶴看向魏征,大聲道:“魏公,御史臺難道就允許他林楓不以證據說話,而是以單純的巧合給人治罪嗎?若連魏公都認同他的所為,那我大唐律例還有什么威嚴可言?御史臺還有什么公正可言?”
真不愧是如孫伏伽評價的那樣,能言善辯啊……林楓沒讓魏征為難,他直接笑呵呵道:“你不會真以為我沒有證據吧?”
刷的一下,陸辰鶴瞳孔一顫,道:“你有證據?”
他滿臉不相信的表情。
林楓將陸辰鶴的神情收歸眼底,他笑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和這個假趙嫣然的接頭,應該是在我們抵達趙府之前,等我們抵達之后,你們之間就裝作陌生人,不彼此交流,甚至視線都沒有對視過。”
“因此,你覺得我不可能找到任何關于你是假趙嫣然同伙的鐵證,是吧?”
陸辰鶴冷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這些家伙還真是嘴夠嚴的,哪怕所有人都認同我的話,可只要不拿出鐵證來,他絕不會承認,反而會不斷叫冤……林楓眼眸瞇了瞇,旋即笑道:“你和假趙嫣然的接觸,的確沒有留下什么證據。”
陸辰鶴道:“我就知道你沒有證據,你就是在誣陷我——”
“你聽我說完。”
林楓直接打斷了陸辰鶴的話,似笑非笑道:“但你似乎忘記了周默的死了?”
“別忘了,周默可是假趙嫣然的同伙親自去處理的……你覺得你在這里,真的做的很干凈,真的沒有丁點線索留下?”
陸辰鶴當即一愣。
他目光閃爍,似乎在思考著什么,然后他冷聲道:“本官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
林楓看著他,緩緩道:“那我就幫你拾起一下當晚的記憶。”
陸辰鶴眉頭皺起,臉色陰沉的看著林楓,沒有說話。
林楓毫不畏懼的和他對視,說道:“仵作和我的判斷一樣,周默是自縊身亡,那就說明兇手肯定是將周默扛起來,將他腦袋套到懸掛在橫梁上的繩子里的。”
“剛剛我在推斷兇手手法時,我隨口說……兇手可以先將周默弄暈,然后再將其扛起來。”
“但其實,事實并非如此簡單。”
眾人一愣,孫伏伽忙道:“你是說周默沒有被弄暈?”
林楓搖頭:“倒也不是不存在被弄暈的情況,而是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提前弄暈。”
孫伏伽沒有明白林楓的意思,其他人也都十分茫然。
林楓沒賣關子,直接解釋:“首先,仵作檢查過,周默身上沒有額外的外傷,這說明不存在將周默打暈的可能。”
“如果想將周默弄暈,只有用迷香或者藥物。”
“可你們想想周默所在的房子的情況。”
林楓看向孫伏伽,道:“周默住的是一個早已廢棄的房子,當時我站在房子里,抬起頭,甚至都能看到那明晃晃的太陽。”
“那個房子房頂已經破損,窗戶也都是漏的,四面透風……這種情況下,用迷香是不可能迷暈周默的。”
孫伏伽想了想那個房子的情況,旋即點頭贊同:“沒錯,迷香的確不可能成功。”
林楓繼續道:“而藥物呢?”
他引導眾人思緒,道:“想要用藥物迷暈周默,只能從他的食物下手,可周默當晚吃的東西只有那一個雞和那壺酒,而周默買雞買酒時天還未黑,宵禁還未開始,我們也還未抵達商州城,他們還沒有因為見識到我的斷案能力,而對周默起殺心。”
“試問,他們尚未起殺心,又如何提前給周默下藥?”
“更別說如果藥物真的在雞和酒里,那他們制造完自縊的現場后,難道不應該將那剩下的雞和酒帶走?留下它們,是生怕我們發現不了線索嗎?”
眾人都跟著林楓的思緒露出了思索之色。
孫伏伽想了想,忙點頭:“的確是這個理,時間對應不上,而且他們那么謹慎,都制造出自縊的現場來了,我也覺得他們不可能會忽略那個雞和酒。”
“他們沒帶走雞與酒,只能代表這雞和酒都沒問題。”
其他人聽到孫伏伽的話,也都連連點頭,表示認同。
林楓說道:“孫郎中說的沒錯,所以,在真兇動手之前,周默是不可能先暈的。”
“也就是說,真兇要制造自縊的現場,只有兩種可能。”
趙十五忙道:“哪兩種可能?”
林楓看著陸辰鶴,笑呵呵道:“第一,真兇沒法神不知鬼不覺的先弄暈周默,如果想要弄暈后再動手……就只能是當夜找到周默后,強制的掰開周默的嘴,然后將藥物塞進周默嘴里,將周默弄暈,然后再將周默扛起來制造自縊的現場。”
“第二,真兇壓根就沒弄暈周默,他將周默雙手控制住,直接強硬的扛起周默,不給周默掙脫繩索的機會,從而制造自縊的現場。”
陸辰鶴聽著林楓的話,臉色越發的沉了下去。
他手下意識握著,手心里不斷冒汗。
林楓看著陸辰鶴,說道:“陸長史覺得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陸辰鶴強自撐著:“聽起來有些道理。”
“只是有些道理?我還以為陸長史會代入其中呢。”
“又不是本官做的,本官怎么會代入其中!”
林楓笑了笑,道:“而這兩種可能,都意味著周默與真兇是在清醒的時候有過接觸,甚至有過肢體上的掙扎。”
“那又如何?”陸辰鶴道:“你別說周默弄傷了真兇?本官可先告訴你,本官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傷。”
林楓搖了搖頭,道:“真兇那般謹慎,豈會給周默弄傷他的機會?”
“不過……”
他話音一轉,意味深長道:“周默雖沒有弄傷真兇,但在生與死的掙扎中,終究還是被他從真兇身上拿到了一個東西,而這個東西……”
林楓瞇起了眼睛,冷冷的看著陸辰鶴,道:“足以證明真兇是誰!”
陸辰鶴當即愣在原地,他臉色微變,目光瘋狂跳動,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可他想了半天,好像都沒想到,他皺眉道:“你別唬我!”
林楓緩緩道:“陸辰鶴,我一直堅信,這世上就沒有完美的犯罪,所謂的完美犯罪,只是暫時找不到線索罷了。”
“可你……距離完美的犯罪,還差遠了。”
說著,他看向陸辰鶴,道:“瞧瞧你的身后吧,看看你官袍的后面,是不是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官袍后面?”
陸辰鶴一愣,他扭頭向身后看去,可根本就看不到自己的后背。
這時,趙明路借助火光看清了,他忙道:“陸辰鶴的衣服后面,有一縷線團開了。”
“什么!?”
陸辰鶴一僵。
他直接讓一個衙役幫忙查看,這個衙役也點頭:“的確有一縷線團開了,但不算太明顯,不仔細看根本就看不到。”
陸辰鶴十分茫然,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官袍什么時候開了線了。
林楓看著陸辰鶴,道:“用我為你解答一下疑惑嗎?”
陸辰鶴看向林楓,就聽林楓緩緩道:“在檢查周默的尸首時,我在周默的指甲縫里,發現了一小縷十分細小的線條……而那線條的顏色,正是陸長史你身上官袍的顏色。”
“不出意外,我想那線條還能對上你官袍后面的缺口呢……要不要我們試一試?”
陸辰鶴如遭雷劈。
他呆立在那里,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怎么會……”
陸辰鶴蹙眉思索,忽然間,他好像想到了什么:“難道是那個時候……”
他不由閉上了眼睛,再也不說話了。
看著陸辰鶴這個表情,眾人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趙十五道:“義父絕不會錯,果真是你殺的周默!”
孫伏伽目光冰冷:“你還有什么話想說?”
陸辰鶴還能說什么?
他深吸一口氣,握著的手緩緩松開,沉著臉道:“我真沒想到,最后竟然會被那個廢物給暴露了!若早知道你能判斷出他不是自縊的,我就該一刀砍了他!那樣就不會留下這個證據了!”
林楓看著陸辰鶴,笑道:“你不再嘗試狡辯了?”
陸辰鶴冷聲道:“還狡辯什么?物證你都有了,本官再狡辯……當猴子一樣被你戲耍嗎?”
林楓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就仿佛是心頭一塊石頭落了下來,他說道:“你承認了就好……我其實剛剛有些心慌,畢竟……”
林楓說出了讓所有都無比意外的一句話:“這是我第一次主動冤枉他人。”
“什么?”陸辰鶴愣住了。
其他人也都一懵。
饒是孫伏伽魏征都滿臉茫然。
主動冤枉他人?
什么意思?
就見林楓笑呵呵看著陸辰鶴,道:“其實我剛剛騙了你……說什么周默指甲里有線條,那純粹是我瞎編的,我只是碰巧看到了你衣服后面有個線團開了,隨口編撰的理由罷了。”
陸辰鶴瞪大了眼睛,瞳孔劇烈跳動,整個人表情都要繃不住了:“編的!?”
其他人也都傻眼了。
林楓嘆息道:“我也沒辦法啊,如我剛剛所言,你和假趙嫣然太謹慎了,一點線索都沒有留下,我縱使知道破綻,可也沒法直接讓你承認。”
“所以,我只能稍微動個歪腦筋了。”
林楓笑道:“你這身官袍的腳踝處,昨晚我見到時,就看到那里沾了些許的泥點子,今天再見時,泥點子還是在那里,這說明你昨天和今天穿的是同樣一件官袍。”
“然后就在今天上午我們一起去大牢時,我偶然發現了你后背那十分不起眼的線團,所以我就靈機一動,想了這么一個法子。”
“你官袍和昨晚穿的一樣,那就存在可以利用的機會。而你身后的線團……我想你也肯定沒有發現,否則的話,身為朝廷命官,你肯定早就換一身官袍了,豈能穿破損的官袍?這若是被魏公發現,說不得要批你一個不得體的罪。”
“因此,我便想出了這一招,來詐一詐你。”
陸辰鶴整個人都有些癡呆了。
他真的完全沒想到,這一切都會是林楓的算計!
什么官袍,什么線條……竟然全都是林楓瞎編的!
可是,可那太特么真實了啊!
他忍不住道:“那你剛剛的推斷?”
林楓笑呵呵道:“除了線團外,其他的推斷都是真的……畢竟你就是真兇,若不拿出點真正的推斷來,不給你來點情景還原,不幫你拾起一些回憶來,如何能讓你相信我的話?”
“甚至我也在懷疑,那線團會不會真的就是周默掙扎時用指甲刮出來的……不過他的指甲里我并沒有發現什么線團,所以這件事,注定是一個無法驗證的謎題了。”
“但不要緊……”
林楓看著陸辰鶴,平靜道:“周默終究還是幫了我,你心里有鬼,還是自己暴露了。”
陸辰鶴呆若木雞,怔愣的站在那里。
他整個人,只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憋屈!
畢竟誰特么能想到,斷案如神的林楓,竟然會在斷案上騙人?
偏偏那騙人,特么比真實的斷案還要真實!
自己甚至都能腦補出完整的作案過程!
陸辰鶴看著林楓的笑容,他只覺得林楓這笑,比那惡鬼還要恐怖!
他手腳冰涼,內心冰冷,他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會被一個好人給嚇得如此恐懼!
趙茜不由咽了口吐沫,偷偷拽了拽周松林的手臂,道:“以后別得罪他了,他這人算計起來,比那假趙嫣然還陰險恐怖。”
周松林苦笑道:“娘子,只有你會得罪他,其他人誰敢啊。”
趙茜忙搖頭:“我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孫伏伽忍不住搖頭道:“子德,我也被你給唬的一愣一愣的啊,我還真以為那就是真相。”
魏征沒有說話,可臉上那難掩震撼的表情,也足以表明他現在的內心有多凌亂了。
趙十五更別說了:“我都在心里嗷嗷為義父吶喊了,結果義父竟然是在算計陸辰鶴,不過這結果……似乎比單純破了周默被殺案,還要讓人暢快,還要讓人贊不絕口!”
魏征深吸一口氣,直到這時,才緩緩開口:“精彩絕倫!”
連魏征都用精彩絕倫四個字形容林楓剛剛的謀算了,可以看出,林楓的剛剛的表現,究竟讓魏征多么內心震動。
再一次被魏征稱贊了……林楓笑了笑,他目光看向臉色鐵青,無比憋屈的陸辰鶴,緩緩道:“陸辰鶴,這下,你是真的連狡辯的機會都沒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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