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淵的聲音沒有任何遮掩,輕易傳遍這落寶閣的最高層。
伴隨著話語的傳播,凝滯的時間好似被打破,光陰開始重新流動,讓那原本放緩了無數倍的畫面開始恢復正常。
于軻也從那時間凝滯所帶來的窒息壓迫感中掙脫,猶如瀕死之人一般大口喘著粗氣,看向沈淵的眼神中充滿了難以抑制的恐懼。
自從獲得了重生的記憶之后,于軻面對任何人都帶著一股俯視的姿態。
擁有未來記憶的他深知絕天地通即將到來,他要用盡一切手段收斂資源,為躲過這一場天地大劫做準備。
無論是曾經殺死過他的巨岳神尊、還是落入他算計的東煌神君、甚至作為大胤太子的姬玄易,都被于軻視為達成目的的工具。
至于沈淵?在布下東煌神系這一步殺局之后,于軻便無視了這位曾經的大敵。
在于軻看來,沈淵雖然未來會有極大的成就,可眼下終究還未完全成長起來,已經失去了與他作對的資格。
這樣驕傲的情緒,一直維持到剛剛與沈淵見面的前一刻。
僅僅是向前邁出一步,大道法相融入回風返火大神通所帶來的時間凝滯,徹底擊碎了于軻心中原本的高傲。
那幾近停滯的時間流速讓他仿佛回到那浩瀚歷史長河之中,恢復了那一條逆流而上的游魚之身。
而沈淵端居長河之上撥弄潮水,是掌握時代洪流的弄潮者,根本不是他區區一條游魚所能撼動。
不僅僅是如此。
在剛剛沈淵所展現出的時間凝滯當中,于軻察覺到了一絲讓他恐懼的氣息。
這一股氣息似乎與龍門密令同出一源,其位格卻遠遠高過龍門密令。
再結合沈淵那堪稱神秘的來歷、名傳諸界的傳奇經歷,讓于軻腦海中升起了一個無比恐怖的想法。
“無上道子也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他也如我一般,是歷史長河之中的逆流者!”
“難怪他會在毫無背景的情況下突然崛起,難怪他能夠在未來的各種大劫之中占盡優勢。
這一切都只是因為,他也有來自于未來的記憶。”
于軻之所以能夠將他人視為工具,便是因為擁有未來的記憶作為依仗。
先知先覺的情況下,他能夠以自身力量撥弄浪潮,左右大勢走向。
而眼下他的先知先覺不再唯一,沈淵不僅如他一般知曉未來,其實力與天賦皆在他之上,二者結合之下他無論如何也無法與沈淵抗衡。
源自內心深處的恐懼在于軻心底不斷蔓延。
剛剛那凝滯時間內所發生的事情只有沈淵與于軻清楚,在外人看來,沈淵只不過是向前邁出一步,說出了一句“漏網之魚”便讓于軻臉色發白惶恐不安。
在這落寶閣頂層之上,各方勢力見到于軻這般姿態忍不住眉頭緊皺。
在他們眼中,沈淵這句漏網之魚是針對于軻曾在沈淵手中逃得性命之事。
他們能夠理解于軻心中畏懼沈淵的實力。
可僅僅因為對方一句話、一個動作便畏懼至此,卻也讓他們對于軻更加看輕了數分。
小有清虛之天當代圣女清虞見狀,也是按耐住了出聲的想法,在一旁靜觀其變。
于軻雖然保留著一個外門長老的身份,但與小有清虛之天的因果幾乎已經斷絕,沒有必要為了區區一個外門長老與沈淵對上。
而在寶閣中央,作為大胤太子的姬玄易神色更是難看無比。
失去了小有清虛之天候補圣子之位的于軻,本沒有資格踏入落寶閣最頂層,完全是依仗于他大胤皇子的身份才能登上這最高層。
在外界各方勢力眼中,已經默認了于軻成為了他的屬臣,雙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而于軻眼下被沈淵一句話輕易恐嚇,這無疑是讓姬玄易大失顏面。
對比起沈淵以及背后所代表的姬兆陽,太子與三皇子之間的爭斗在這一刻高下立判。
只是單看姬兆陽那燦爛的笑容,便足以知曉眼下的情形對姬玄易而言是何等的尷尬。
“放肆!”
姬玄易再也無法保持鎮定,厲聲呵斥道。
“你在珍瓏小世界內持強凌弱斬殺于軻祖父,現如今又在這落寶閣內想要對于軻下手。
落云道子莫非要視我大胤的律法若無物不成?”
話語間,強大的人道威壓開始向著整座落寶閣擴散,姬玄易擋在于軻身前,目光逼視寸步不讓!
姬玄易對于軻也很是失望,但作為大胤太子,他絕對不可能在沈淵面前退讓,任由沈淵將于軻斬殺在此地。
姬玄易的嚴陣以待,還有各方勢力眼中隱含的敬畏,讓沈淵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話讓他們產生了一些誤會。
其實如果不是于軻主動出現在自己眼前,再加上對方身上有歷史長河逆流游魚的氣息,沈淵根本不會記得這么一個小角色。
不過沈淵也沒有心思去向姬玄易解釋。
體內人道大勢雖未曾顯化,卻依舊能輕易無視姬玄易的人道威壓。
他的注意力,依舊放在于軻身上。
隨著他洞悉于軻身上那逆流游魚的氣息,沈淵確實對眼前的于軻產生了幾分興趣。
沈淵便是歷史長河的橫渡者,很清楚地知曉沾染歷史長河究竟代表著什么。
于軻作為游魚之一能夠出現在這個時代,身上還有時光逆亂的痕跡,這證明對方很有可能與沈淵一般來自未來的某一處時間節點。
“所以說,那歷史長河之中無數爭渡逆流的游魚,都代表著不同跨越時間線的生靈?”
沈淵心中隱隱好似觸及到了某個真相。
腦海中再次浮現出了那覆蓋歷史長河的遮天大手,斷絕時光因果讓無數游魚能夠避免因果的反噬,從而找到從歷史中逆流而上的契機。
“那在遮天大手之下的那一段歷史長河,好似以歷史長河為漁場,養出一尾尾橫跨時間線的魚苗。”
這樣的想法在心頭閃過,下一刻沈淵便被自己大膽的念頭嚇了一跳。
以歷史長河為漁場,以逆流時間的生靈為魚苗,究竟是怎樣的無上大人物才能有如此宏偉手筆?
而這一片漁場,又究竟是為了培育出怎樣的生靈?
沈淵的瞳孔逐漸變得幽深,時間的軌跡清晰呈現在沈淵眼中,讓他視線一眼落在了于軻的胸前。
靈寶法衣的遮掩毫無意義,沈淵目光已然見到了鑲嵌于于軻胸前的龍門密令。
雖然銘刻的內容完全不同,但沈淵依舊一眼便能確認,龍門密令與天元密令同出一源。
某個答案似乎已經近在眼前。
但此刻的姬玄易,卻再也無法忍受沈淵的逐漸逼近。
大胤太子所調動的人道威壓,完全被沈淵視若無物。
而沈淵沒有調動任何神通法術的腳步卻好似承載著無窮壓迫,讓所有人感知到了發自內心的敬畏。
這一刻,縱使是姬玄易這位大胤太子也意識到,自己與沈淵之間的實力隔著一道難以逾越的天塹。
姬玄易目光不著痕跡掠過了落寶閣上空。
“不可無禮!”
一個蒼老的聲音自落寶閣上空響起,隨后一位手持玉珠算盤身穿黃金法袍的老者降臨于此。
老者臉上帶著超然外物的姿態,緩緩探出了右手,枯瘦如雞爪的手掌攔在了沈淵身前,空間扭曲好似化作一方世界屏障,擋在了沈淵前進的路途之中。
沈淵終于收回了幾分注意力,目光隨意瞥過眼前煉虛之境的老者,沈淵前進的腳步停住了。
所有人神情一松,但下一刻卻見到沈淵緩緩抬起了右手。
以右手食指為筆,姿態肆意灑脫在虛空之中輕輕勾勒出一條弧線。
空間扭曲的世界屏障在壺天神通之下頃刻破碎,那一條弧線宛若一道無可匹敵的劍光重重斬在了枯瘦的手掌之上。
老者身軀晃動,強大的劍光撕裂干枯的皮膚,讓他的身軀主動后退了一步。
穩固身形,老者臉上原本超然外物的傲慢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難以抑制的暴怒。
盡管那一道劍光只是堪堪在他手中留下了一道傷口,可那一步的退讓卻讓他顏面盡失。
在登臨煉虛之境數千載以來,他還不曾吃過這樣的大虧。
“我說,讓你退下!”
手中玉珠算盤轟然炸碎,一枚枚算珠落入虛空之中,好似與周遭的空間融為一體,化作一方以空間為根基的陣法。
層層疊疊的空間裂縫開始蔓延,破碎的空間宛若萬華鏡般徹底將沈淵籠罩,化作強大的空間風暴好似欲將沈淵撕裂。
一旁的姬兆陽終于無法保持淡然,此刻的他已然看出來了眼前這位老者的來歷,厲聲質問道:
“堂堂落寶商會的副會長竟然隨意對客人出手,難道這就是橫跨諸界大商會的手段?”
出手的那位老者,正是落寶商會三大副會長之一,有玉珠天算名號的財源真君。
原本財源真君也只是受到大胤太子指引阻止沈淵,可沈淵的實力之強超出了他的預料。
心神震怒與有意向大胤太子示好,都讓財源真君選擇了全力出手。
蒼老的聲音在這破碎的空間之內響起。
“我落寶商會也有自己的規矩,落云道子隨意出手欺壓其他客人便是在破壞商會規矩。
老夫對其出手,又有何不可?”
話語之間,算珠構建的空間陣法開始向內坍塌,恐怖的空間風暴席卷虛空界域,好似要將沈淵與虛空一同埋葬。
財源真君成就真君之位數千載,在空間神通已然近乎于道。
只待踏入道途,便有希望登臨合道道君之境,出手殺招自然不同凡響。
所有人死死注視著空間陣法囚籠,有人驚喜、有人憂愁。
但空間坍塌的速度甚至快過了思維,瞬息之間空間裂縫徹底消弭于玄黃界之內,將一切徹底吞沒。
而沈淵的身影,也隨之消失在了這落寶商會最上層。
“落云道子.死了?”
“他不是有兩次斬殺煉虛真君的戰績嗎?”
“愚蠢,他所面對的真君一個受小世界壓制難以發揮全部實力。
另一個脫離香火法域的神尊,實力遠遠不及鼎盛時期。
殺死兩個不完整的煉虛真君,已經讓他忘乎所以,甚至去挑釁一位老牌真君。”
“自以為見識了真君手段,卻不曾想在真正強大的真君面前卻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不自量力!”
紛紛議論之聲響起,就連姬玄易臉上憤怒也在此刻散去,重新恢復了笑容。
反觀姬兆陽眉頭緊鎖,神情忐忑、
姬玄易心中暢快之極正欲開口,卻突然見到那位面容蒼老的財源真君臉上并無任何喜色。
下一刻,大片空間轟然破碎,一個白衣如仙的身影腳踏虛空出現在了他的身側。
在他周身,無論是恐怖的空間裂縫,還是蔓延的無盡虛空,都無法傷及沈淵分毫。
身為壺天之法神通主,沈淵執掌第三境的壺天神通,對空間一道有著天然的壓制作用。
若是財源真君動用其他手段,沈淵在不動用底牌的情況下未必能與之對抗。
可在空間一道上,卻完全是班門弄斧。
“該死!”
財源真君神情暴怒,他已經來不及思考沈淵是如何逃離空間坍縮。
落寶閣上空,巨大的落寶金錢之上陣紋彌漫,伴隨著無數金錢如雨幕落下。
這是落寶閣的陣法殺招落寶金錢陣,原本需要一件仙器為陣法之基,縱使現世真仙來犯也可輕易鎮壓。
然而落寶商會進入帝都疆域之內,大胤皇朝不會容許這樣強大的力量隨意踏入帝都,于是強行命令落寶商會剝離了作為陣法之基的仙器。
本以為身處于大胤帝都也不會遭遇外敵,沒有仙器鎮壓也無妨,誰曾想竟然會出現這樣的異變。
隨著第一枚金錢即將落在沈淵之身,無形的波動以沈淵為中心悄然擴散。
時間的指針被往前回撥,落下的金錢開始向天穹之上逆流,激活的落寶金錢陣回歸原點。
就在這瞬息之間,沈淵已然越過了姬玄易,來到了于軻身前。
右手緩緩探入于軻胸口,沈淵摘下了那枚龍門密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