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著身軀之中的變化，猙獸的臉上露出難以掩飾的狂喜之色。
這具只剩下皮包骨的身軀開始重新被血肉所填滿，枯竭的神魂迎來了香火神道的蛻變，靈氣潮汐所帶來的天地規則壓制隨著神位敕封進一步削弱，一直伴隨著他的痛苦也得到了減緩。
此刻的他只要不刻意動用超出玄黃界現世界限的實力，便不會受到來自規則的與靈氣枯竭的折磨。
不論是神魂的解脫還是肉身的復蘇，都讓猙獸有一種重獲新生之感，那經歷萬載折磨而陷入渾噩的意志也隨著沈淵的敕封重新恢復。
更為重要的一點便是，那伴隨了他數萬載的明昊大天仙敕令，也在酆都大帝位格的壓制下被徹底擊碎，困住了他數萬載的枷鎖終于被摘下，令他重獲新生。
并且隨著神位敕封逐漸完成，涌入體內的香火神道與陰司權柄，也讓猙獸感受到了來自神位的加持。
鎮獄之獸，只聽名字便能夠知道，這是鎮守十八層地獄的神職。
陰司十八層地獄乃是玄黃玲瓏塔所演化，鎮獄之獸神位鎮守地獄，似乎與之前猙獸鎮守玄黃玲瓏塔并無差別。
但事實上猙獸卻十分清楚，二者之間完全就是天壤之別。
鎮獄之獸神位是他親自敕封，他自然知曉鎮獄之獸的權柄中不應該存在燃燒罪孽的業火。
而鎮獄之獸神位則是另一個概念。
這殘缺的權柄自然無法與真正的業鏡相提并論，甚至就算出現在玄黃界中削弱了無數倍的業鏡也遠勝于鎮獄之獸。
一雙赤紅眼眸中似乎燃燒著永不熄滅的火焰，四足在虛空之中留下一道道熊熊燃燒的業火印記。
隨著神位敕封徹底完成，原本似乎隨時都有可能隕落的猙獸，已經恢復了大半。
一邊說著，猙獸抬起爪子虛空之中出現了一道金色的門戶，這正是通往玄黃玲瓏塔核心之地的門戶，也是猙獸一直鎮守之物。
然而業鏡破碎的地方卻是陰司，從陰曹地府分割出來的一方獨立陰世，擁有著與陰曹地府近乎完全一致的規則。
甚至于整個陰司之內，也沒有業火相關的權柄。
十八層地獄乃是整個陰司中業力最深重之地，沈淵敕封鎮獄之獸神位，正好引動了殘缺的業力規則，從而使得鎮獄之獸神位帶上了一部分業力權柄。
十八層地獄之內，隨著業鏡破碎而熄滅的業火再次從大地之上重燃，無數厲鬼在業火之中哭嚎。
數萬年的鎮守下來，猙獸不僅沒有得到絲毫的好處，還因此受盡折磨。
鎮守地獄是鎮獄之獸神位的職責，猙獸可以履行鎮守地獄的職責，從而獲得陰司權柄以及源源不斷的香火神道愿力供給，讓他可以借助神位向更高境界攀登。
“猙必然不負帝君之恩，替帝君永鎮十八層地獄！”
不過沈淵很清楚，鎮獄之獸只是細枝末節，他真正的目的自始至終都是那定下萬載之約的玄黃玲瓏塔塔靈。
若是在外界破碎，業鏡中殘缺的規則會融入世界，因為其本身殘缺的特性，會被原本世界的規則所消磨，不再留下任何痕跡。
秦廣王臨死之前的掙扎導致業鏡破碎，作為地府規則顯化的至寶，業鏡本身便象征著規則。
上前爭奪都還來不及，又豈會輕易放棄？
如果說明昊大天仙的敕令是枷鎖，鎮獄之獸神位便是完完全全的好處。
將一個隱藏的麻煩化作助力，沈淵心中頗為滿意。
只要認真履行職責，待到未來十八層地獄蛻變，猙獸甚至有望登臨天仙之境。
猙獸恭敬開口解釋道：
一念至此，沈淵臉上的笑容也濃郁了數分。
望向面前身穿黑金帝衣的沈淵，鎮獄之獸心中再無半點怨念，赤紅雙目之中的無名業火悄然熄滅，鎮獄之獸低下了頭顱匍匐于沈淵身前，聲音恭敬道：
“多謝帝君賜下神位！”
感受著香火神道的反饋，鎮獄之獸的意志已然與神位相融，代表著鎮獄之獸徹底歸順自己，這讓沈淵贊許地點了點頭。
鎮獄之獸也從對神位的感悟中清醒了過來，此刻的他雖然依舊無法離開玄黃玲瓏塔，但卻與之前有了本質的區別。
但只要猙獸腦子正常，都不會選擇剝離鎮獄之獸神位。
眼底星光流轉推演著信息，下一刻沈淵便清楚了其中的前因后果。
他受這萬載苦難，不就是為了這晉升的造化機緣？
這樣一來，沈淵便無需擔心鎮獄之獸會反叛。
干枯的身軀重新恢復生機，身上勾勒出一道道地獄繪卷般的紋理，宛若背負著一方地獄世界。
鎮獄之獸聞言立刻站直了身體，神情嚴肅道：
“謹遵帝君法令，萬載以來我一直鎮守于此。自珍瓏小世界之后，您是第一個踏入此地之人。”
相比于萬載之前，這一扇門戶之上的光輝卻是黯淡了許多。
這就導致業鏡破碎之后的業力規則融入陰司之后，并沒有被陰司的其他規則所消磨，而是完整保留了下來。
哪怕他能夠在玄黃玲瓏塔內發揮出仙境實力，可只要踏入了陰司神道階位之中，沈淵作為敕封神位之主，只需一個念頭便可以將其鎮壓。
之前鎮守玄黃玄黃玲瓏塔是因為明昊大天仙的敕令，讓猙獸無法離開玄黃玲瓏塔，這一則敕令耗費了猙獸數萬載的壽元。
一念至此，沈淵身上的酆都大帝位格消退，重新恢復到了一身白衣的狀態，向著鎮獄之獸輕聲問道：
看著鎮獄之獸身上的變化，沈淵眼中忍不住露出了幾分意外之色。
即便是猙獸厭惡鎮守地獄，只要他剝離鎮獄之獸的神位，便可以不再受任何束縛離開玄黃玲瓏塔前往外界。
在那諸多地獄世界的上空中，一雙赤紅眼眸冷漠注視著一切，不滅的火焰好似要將整個世界點燃。
要知道這可是執掌陰司權柄的神位，其位格甚至超過下界神君，幾乎能夠與曾經的十大陰帥相提并論，放在天庭之中也應當是八部正神之屬。
“這萬載時間里，是否有人前往過核心之地？”
但業力權柄的存在，終究還是補完了陰司的部分規則缺陷，讓整座陰司更加完善。
“自寶塔演化十八層地獄以來，塔靈似乎進入了某種奇特的蛻變之中。
十八層地獄所積累的無數罪孽、戾氣，對塔靈產生了一定的影響，還請帝君小心。”
沈淵點了點頭，邁步踏入了這最后的門戶。
萬載之前，沈淵曾親臨過玄黃玲瓏塔核心之地，見到了一方由玄黃之氣不斷演化的世界。
其中一草一木、山川河流皆為玄黃之氣所化，并且經歷著滅世與創世的輪回，讓沈淵從中受益匪淺。
可當沈淵第二次踏入核心之地時，出現在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忍不住神情一怔。
曾經那玄黃之氣所構建的瑰麗世界已然坍塌，無數玄黃之氣逸散于漆黑的虛空當中四散游蕩，絲毫沒有了曾經演化世界的玄妙。
混亂取代了秩序，在零散的玄黃之氣亂流當中，唯有一方荒蕪的土地留存著一絲凈土。
在這荒蕪土地之上，沈淵見到了一個不斷變幻的人形輪廓，在其身軀中央赫然有一座縮小了無數倍的玄黃玲瓏塔。
他是這一方虛空的中心，是玄黃之氣的源頭。
沈淵瞬間確定，這模糊的人形輪廓正是與自己定下萬載之約的塔靈。
邁步踏入荒蕪土地中，沈淵眼前的塔靈身形時而化作被拔去舌頭的厲鬼、時而變成被分尸成無數塊的殘骸.
他的身軀好似在不斷經歷、重復著十八層地獄之中的一切，詭異的氣息緩緩從他身上逸散。
感知到沈淵踏足此地，塔靈低垂的頭顱終于緩緩抬起，那一雙時而憤怒、時而憎恨、時而悲傷的眼眸注視著沈淵，輕聲開口道：
“你來了。”
平淡的話語中，帶著幾分如釋重負的嘆息。
“你完成了你的承諾，自珍瓏小世界試煉之后，我確實獲得了萬載時光的自由，不再受到明昊大天仙的掌控。
所以在這萬載之后，我可以遵從你的命令，任憑你驅使。”
塔靈如此坦然態度，反倒是讓沈淵頗有些意外。
沈淵自然清楚，萬載之前與塔靈的約定完全是帶著幾分取巧的意圖。
他知道絕天地通會在數十年后到來，屆時明昊大天仙將無法插手玄黃界之事。
借助對于未來的了解才與塔靈定下了契約，實際情況中他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只是任憑時間流逝便能夠完成約定。
沈淵當初以驅神神通勾連玄黃界定下誓言，便是為了防止塔靈意識到其中的原因之后心生不甘破壞契約。
結果現在看來，塔靈似乎完全沒有這個想法。
塔靈并沒有去揣摩沈淵的心理變化，而是頗有興致地看向了沈淵開口問道：
“我已晉升為半步開界至寶，雖然因為靈氣潮汐之故靈蘊受損，可只要靈氣大潮重新歸于天地，再補足缺失的玄黃之氣，我便能夠發揮出半步開界至寶的威能。
這對其他人或許十分困難，但對你而言卻非常輕松，畢竟玄黃界之外便有難以想象的海量玄黃之氣，以你的手段只需離開玄黃界便可輕易收取。”
“你會怎么做？”
“是帶我離開玄黃界補完半步開界至寶？
還是單純以我之殘軀助伱鎮壓此界敵人？”
塔靈似乎對于沈淵的選擇頗為好奇。
不過沈淵只是搖了搖頭，鄭重說道：
“我并不會帶你離開。”
“若是帶你離開，我只不過多了一件能夠御敵的寶物，對我而言或許有一定價值，可于整個玄黃界并無益處。
但將你留在陰司之中繼續演化十八層地獄維持陰司秩序，才是你真正的歸宿。”
塔靈頓時怔住了，他沒想到沈淵竟然會放棄一件半步開界至寶，甘愿讓他留在陰司之中。
玄黃玲瓏塔乃是玄黃界孕育之物，塔靈演化十八層地獄反哺玄黃界，是塔靈天生的責任。
反倒是沈淵并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卻能夠放棄半步開界至寶的誘惑，這讓塔靈簡單的靈智有些難以理解。
塔靈的反應，讓沈淵眼底露出了幾分笑意。
這個決定是在他進入玄黃玲瓏塔之前便已經做出的，看似不可思議，但聯系一下沈淵的身份卻又不難接受。
作為執掌陰司的酆都大帝，一切陰司之中的事物皆為己身掌控。
將玄黃玲瓏塔留在陰司之中繼續演化十八層地獄，也依舊歸屬于沈淵的掌控，區別只是無法隨時動用玄黃玲瓏塔而已。
對沈淵而言，在得到釘頭七箭大神通與酆都大帝位格之后，現有的攻伐手段已經足夠了，身上再多一尊殘缺的半步開界至寶并無太大益處。
反倒是任由玄黃玲瓏塔演化十八層地獄，不僅能夠穩定陰司秩序，還可以讓玄黃玲瓏塔更進一步蛻變。
未來若是陰司擴張，蠶食陰曹地府更多的權柄，玄黃玲瓏塔完全有可能演化出真正的十八層地獄，蛻變為開界至寶。
這個目標雖然遙遠，但并非沒有可能實現。
至少對現如今的沈淵而言，留下玄黃玲瓏塔穩定陰司的價值，遠大于多出一件護身之寶。
反復確認沈淵并不是在開玩笑之后，塔靈終于松了一口氣，那不斷變幻的模糊面容上露出了笑容。
他也想要反哺玄黃界、也想更進一步蛻變為真正的開界至寶，只有留在陰司之中才有機會。
若是沈淵做出這樣的選擇，正好符合了他的心意。
一人一塔都收獲了滿意的結果。
沈淵目光落在了塔靈不斷變換的身形之上，眉頭輕皺問道：
“你這一具身軀又是何故？”
塔靈看向了自己，話語中帶著幾分無奈說道：
“我本就處于蛻變之中，十八層地獄惡鬼無數，長年累月的侵染哪怕是我都不免受到了一些影響，每一層地獄皆有所殘留。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頂多讓自身化作惡鬼之貌，于我而言并無南州茶農。
可除此之外，隨著進入地獄的亡魂愈發增多，我逐漸察覺到部分亡魂似乎殘留了一點不可捉摸的詭異氣息，甚至影響到了我的蛻變。”
一邊說著塔靈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那化作鬼爪的右手上纏繞著一縷令人心悸的氣息。
沈淵腦海轟然炸開，他目光死死地盯著那一縷縹緲的氣息，臉上充斥著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認識那一道氣息！
在高懸于諸界之上的太陽星中，在破碎大星表面數千載歲月都不曾燒毀的尸骸之上，沈淵曾感受過與塔靈手中如出一轍的氣息。
這一道氣息，絕非玄黃界能夠誕生之物。
它與席卷上界的那一場大劫有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