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沈淵離去,滄州論道大會之事徹底塵埃落定。
關于大會之上的種種消息,飛速向著整個大夏,乃至于大夏之外的其他諸國傳遞。
這一場論道大會包攬洞天福地,其影響力早就不限于一州一郡之地,遠遠不是之前所發生的鬼市、青州洞庭龍宮、云浮群山妖境所能比擬的。
畢竟那涉及到世間最為古老的勢力之一,作為水族共主的濟瀆龍宮。
那位憑借一己之力鎮壓濟瀆龍宮的白衣神君,至此登上了整個玄黃界的舞臺。
濟瀆龍宮的失敗,對于玄黃界內各方頂尖勢力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能夠占據此界頂點的勢力少之又少,濟瀆龍宮從這個位置跌落,意味著少了一個方勢力瓜分靈氣潮汐所帶來的資源。
而更多的勢力,也能從濟瀆龍宮的失敗中窺見更進一步的機會。
當然,也并非所有生靈都樂意見到濟瀆龍宮的失敗。
除了同為水族的四瀆龍宮之外,還有一方勢力也不愿意見到這樣的結果。
濟水河畔,白昭看著那一座人聲鼎沸的玄黃樓,眼中閃過仇恨之色。
為了讓孫嵐宇成功大鬧論道大會,白昭不惜親自下場引導孫嵐宇借取濟瀆龍宮之力,想要制造濟瀆龍宮與大夏朝廷之間的矛盾。
而在之后明泉龜相被斬,孫嵐宇宣告徹底失敗,這遠遠超出了白昭的預料。
濟瀆龍宮并未對論道大會造成任何威脅,根本無法挑起濟瀆龍宮與大夏之間的戰爭,白昭也無法從其中收獲因果業力,這意味著白昭的計劃徹底破產。
上一次云浮群山之中,白昭以白澤后裔之名取信云浮群妖以及云浮山主,想要挑動云浮群妖圍攻云浮坊市,推動云浮妖境與人族之間的大戰。
卻因為那位神君的出現意外中斷,并未能收獲到足夠的因果業力。
而這一次收割因果業力的謀劃,更是從一開始便宣告了失敗。
白昭并不甘心這樣的結果,于是不惜暗中動用因果業力,繼續推動濟瀆龍宮出手。
控制幾只小妖制造孫嵐宇意外死亡的假象引動龍宮敕令,并借助濟瀆龍璽存在的因果聯系,以此撬動濟瀆龍宮與論道大會之間的敵意。
種種引導之下,濟瀆龍君敖瑯責令硨磲水神強行降臨現世出手,敖瑯更是以龍君權柄相助。
本以為如此謀劃可以高枕無憂,但白昭怎么也沒有想到上一次在云浮群山中破壞他謀劃的神君竟然就是那個所謂的落云,并且還出現在這論道大會上。
輕描淡寫之間便斬了濟瀆龍君權柄,鎮壓了整個濟瀆龍宮,讓白昭的謀劃功虧一簣。
傾注在濟瀆龍宮上的因果業力為白昭帶來了劇烈的反噬,不僅未能讓他如愿突破至煉神境界,反而因此身受重傷不得不花費大量時間修養。
因果業力的反噬,讓白昭短時間內再也無法挑動大夏與妖族之間的戰亂,從其中收獲因果業力了。
可以說,沈淵的出手直接將白昭重歸巔峰的時間推遲了至少數個月。
一想到這里,白昭目眥欲裂,甚至想要向那一座玄黃樓出手泄憤的沖動。
那一座玄黃樓中對他有威脅的神君與宮不語已經離去了,剩余的幾名練氣境天驕根本不被他放在眼中。
只要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將其鎮壓,不讓他們有機會催動靈寶之中的靈蘊反擊便可。
白昭眼中兇戾之色愈發濃郁,深沉心思不斷起伏,而就在此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在白昭耳畔緩緩響起。
“大人何必動怒?”
白昭神色不變,余光瞥過身側那幾乎化為實質的濃郁陰影,冷聲開口道:
“你想要阻止我?”
“大人若是在論道大會之前出手,我必然不會阻止,縱使將其全部殺戮也只需要推給濟瀆龍宮便是。
但眼下那位神君剛剛鎮壓了濟瀆龍宮,此刻各大洞天福地、古老道統都將目光匯聚在這小小的清平郡之中。
大人貿然出手,很難確保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白昭依舊不為所動,蒼老的圣衣則是話語微頓,隨后用著意味深長的語調緩緩開口道:
“更何況大人一向行事謹慎,所作所為必然是為了達成目的而落子布局,不會因為一己之私有所動搖。
而眼下大人卻因為一時憤怒而冒著暴露自身的風險出手。
這到底是大人聽從本心行事,還是說大人已經身墜因果業力反噬之中而不自知?”
此話一出,白昭的瞳孔驟然收縮,臉上已經徹底無法保持之前的漠然。
正如陰影之中的蒼老聲音所說,殺死玄黃樓之中的眾人并不能為他帶來多少的好處,反而會讓他承擔身份暴露的風險。
若是在正常情況下,他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因果業力反噬!”
白昭牙齒緊咬,從牙縫之中吐出這幾個字。
白昭天賦能夠掌控因果業力,一念之間引起皇朝征伐、諸派紛爭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他亦可從其中收割因果業力快速恢復實力,這也是他不斷介入大夏與外族之事的目的。
以這樣的天賦而言,正常來說根本不需要擔心所謂的因果反噬,有的是避劫的手段。
但由于他神通傳承的缺失,只能選擇硬抗因果反噬,最終才導致眼下的結局。
“落云神君!神通傳承!”
白昭聲音低沉,雙目之中不斷有狠厲之色隱現。
但那位落云神君與天庭某位帝君有所關聯,他巔峰時期都未必能夠招惹對方,更別說眼下這個時間節點。
而神通傳承關系事大,包括他身后的這頭老東西在內,妖族中有太多人不想見到他拿回神通傳承了,兩件事情對他而言幾乎都是死局。
想到這里,白昭壓下了心頭的怒意,轉頭看向身后的陰影沉聲道:
“你來找我,恐怕不只是因為因果反噬這點小事吧?”
“大人果然神機妙算,此番前來確實另有其他事情想要向大人求助。”
蒼老的聲音帶著幾分恭敬之意緩緩開口道:
“大人之前應當也聽說了,我們得到了一件萬載之前那位無上道子所遺留的寶物。”
白昭眉頭微挑:
“確實聽說過一些消息,你們突然找上我,難不成是想要將無上道子遺留的寶物贈送給我?”
蒼老的聲音發出幾聲輕笑道:“大人果然神機妙算,我此次前來便是代表諸位想要與大人分享這一件無上道子的寶物。”
白昭目光一凝,隨后聲音冷漠道:
“伱們這些老不死的家伙為了掠奪天材地寶不擇手段,竟然還有主動將吃進肚子里的寶物吐出來的一天?
說吧,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需要我來處理?”
“其實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們在解析無上道子寶物時遭遇了困難,想要請大人以天賦神通復現一下那件無上道子遺留之寶的信息。”
白昭聞言,斷然拒絕道:
“復現萬載之前遺留寶物的信息?你們知道我需要付出多少因果業力才能完成?
再說了,無上道子雖然橫壓同輩有無敵之姿,但其消失之前尚未登臨仙境,遺留的寶物未必會是什么重寶。”
身后的黑暗緩緩凝聚出人形的輪廓,仿若一尊手持拐杖的老人立于白昭身側。
“請大人放心,我們既然請大人出手,對于那一件寶物必然有足夠的把握。”
蒼老的聲音中充滿自信。
“我們已通過另一位精通卜算之道的大人物,確定了那件寶物有無上道子的傳承!”
“萬載之前,橫壓當代的無敵傳承!”
離開清平郡的輪船之上,沈淵站在窗臺之前凝視著天空中的月色,突然之間胸前驅神神通之種化作的火焰輕輕搖曳,冥冥之中一點念頭突然從心底升起。
“有人要謀算我?”
沈淵眉頭微皺,下意識看向了清平郡的方向。
驅神神通之種的感知告訴他,試圖謀算他的人就在清平郡方向。
不過沈淵視線看去,印入眼簾只有一片昏沉的夜色。
此刻已然進入深夜,除了輪船前進攪動浪花的轟鳴聲之外,其余一片寂靜無聲。
驅神神通終究不是卜算方面的神通,能夠對冥冥之中的謀算完全是因為沈淵剛剛承載滄州神道,短暫成為了此方天地的神道之主。
在神道余威沒有完全消散之前,對于類似的敵意、謀算念頭能夠有所感知,但終究無法追根溯源。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神道余威消散之后,這樣的感知會越來越弱。
對于驅神神通之種的警示,沈淵也只能眉頭微皺在心中稍作了一些留意,除此之外并沒有任何其他辦法。
這樣的情況,沈淵尋找一門卜算推演之法的想法更加強烈了。
“回去之后,先將九息服氣大神通之種煉化,然后開始嘗試鉆研宮不惑拿出來的那一冊壺天神通感悟。
之前為了趕論道大會時間過于匆忙,并未來得及查看那一冊神通感悟。”
“這一次論道大會之事可以算是圓滿結束,但必然已經有不少目光看向了落云宗,剛剛所感知到的那一點謀算念頭就是一個例子。
在這種情況下,還是應該將這些收獲全部轉化成自身的底蘊,才能應對可能到來的各方試探。”
想到這里,沈淵忍不住搖了搖頭。
宮不語靜靜地守在沈淵身側,用著輕柔的目光注視著沈淵,似乎依舊在思考白日里那尊帝君投影與師尊的聯系。
月光映照之下,一襲冰藍色宮裝的宮不語仿若廣寒月宮降世的仙子。
白雪趴在窗臺前看著兩人,小小的眼睛里充滿了大大的好奇。
而就在這時,沈淵看向了輪船行駛的前方江面,片刻之后宮不語也似乎感覺到了什么,神情一凝跟隨著沈淵的視線看去。
只見在那夜幕江面之下,一道巨大的浪濤驟然掀起。
隨后一頭體型宛若海中之鯨的肥碩鯰魚在江面上翻滾,顯現出的練氣境修為卷動浪潮聲勢不凡,其中隱隱摻雜著幾分香火神道氣息。
宮不語秀眉微蹙,對于這頭打擾了她與師尊獨處的水族神祇非常不滿,修長的雙腿邁動正欲出手,卻被沈淵伸手攔住。
水族神祇掀起的浪濤將輪船上的客人與船員紛紛喚醒,眾人皆看向了那一頭水中巨物。
有經驗的船長連忙抱著一口木箱從駕駛室中走出,向著鯰魚水神高聲說道:
“這位水神大人,這是我們供奉的財物,還請您行個方便。”
夜幕之下,龐大的鯰魚搖了搖頭,厚重的聲音在輪船上響起。
“吾名明江河神,此番前來并非為財。
此前濟瀆龍宮驅使吾等水族迫害人族釀下大禍,吾是為了替濟瀆水族贖罪而來!”
話音落下,整艘輪船好似被巨大的浪潮托起,明江河神的聲音再次響起:
“吾會為你們此番行程護航不受水族侵擾,濟水的浪潮也會助你們更快前往云州。”
話音落下,浪濤翻滾!
在輪船上數百乘客的注視下,原本緩慢行駛的輪船在浪潮的推動下開始加速向前,岸邊的景物不斷飛速流逝。
而在如此之快的速度下,這一艘輪船卻沒有感覺到任何的晃動,甚至比正常行駛在江面更加平穩。
原本需要一天時間才能走完的航線,直接縮短到了數個時辰之內,有多年航行經驗的船長見到如此情景都愣住了。
輪船上的普通民眾哪里見過這種陣仗?
在今天之前,滄州境內遭遇水族能不被壓榨到傾家蕩產就算好的了,像明江河神這樣幫助人類的水族神祇完全是前所未見。
民眾們皆驚嘆于水神的力量,當即就有不少民眾稱頌明江河神之名,沈淵能夠看到一縷縷香火氣息升入了天空當中。
宮不語看著這一幕,清冷的臉上顯露出了幾分驚訝之色。
“香火信仰?這個水神是在借助人族傳唱其名,以香火信仰鑄就其神位!”
“師尊早就知曉他的目的,所以才阻止我出手?”
沈淵看著江河之中那頭巨大鯰魚,眼中帶著幾分欣慰地點了點頭。
很顯然,明江河神之前所說的為濟水水族贖罪,只是一個為了掩蓋自己目的的說辭而已。
他的真正目的,其實是為了在人前顯圣傳播香火信仰,為競爭濟水神道做準備。
在這之前滄州水族蠻橫霸道可以說是人盡皆知,再加上濟瀆龍君令硨磲水神屠城的禍事暴露,讓濟瀆水族的名聲徹底臭了。
一談及濟瀆水族,必然想到的便是作惡多端,在這樣的環境之下想要改變人們心目中的形象爭奪香火信仰并不容易。
但是明江河神在濟瀆神道歸還天地的第一時間,便想到了向人族示好。
以贖罪護航的名義展示神通,既向普通人展示了水神的力量引動人心崇拜,又能以親和的姿態此扭轉往日里的水族形象。
至于所謂的護航,眼下濟瀆龍宮都被神君鎮壓,還能有不長眼的水族襲擊人族船支不成?
所謂的護航,也只是一個名頭罷了。
可以預見的是,明江河神這般做法雖然辛苦,但堅持下去積累受益者,必然能夠在人族之中留下名聲。
哪怕這些名聲之中只有很少一部分能夠轉化成香火信仰,也足以令他成就水族正神。
而且他以明江這一條濟瀆支流為名,一旦成就水族正神之位,明江便是其神道領地,可以說在神道之爭之中占盡先機。
雖然明江河神動用了一點小聰明,但沈淵并沒有任何干涉的意思。
他將濟瀆神道歸還天地便是為了讓人族不再受水族侵害,自然樂意見到明江河神這樣親近人族的水族神祇。
念頭流轉之間,沈淵不曾注意到胸前驅神神通之種內部,那一點匯聚萬民愿力的紫意更盛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