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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23章:江南亂則大宋危!叛國之賊,遼國細作


更新時間:2024年08月25日  作者:上官不水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上官不水 | 我在大宋做臺諫官 


八月二十九日。

午后。

蘇良三人所租宅院的一間書房內。

“什么?杭州知州余敬無疾,還悄悄入智叟宅?”

“今日我見顧通判,他還稱知州余敬病情再次加重,臥床難起呢!”王安石說道。

依照大宋法令。

官員裝病,將按照“懶政”處理。

像余敬這樣的地方主官,若查明是裝病一月有余,至少要官降一級,罰俸半年。

蘇良面帶疑惑,喃喃道:“他為什么要裝病呢?他明年便可致仕,若想提前致仕,匯稟朝廷,朝廷也會應允。”

就在這時,劉三刀快步走了過來。

“頭兒,又發現了新情報!”

劉三刀將一本泛黃的書冊呈遞給蘇良。

蘇良低頭一看,書名為《湖畔雜記》,作者:苦問先生。

他翻開里面折起來的書頁,望向被勾畫出的一行文字,忍不住念了出來。

“天禧年間,有兩書生,一曰余敬、一曰林落南,于西湖之畔,怒斥科舉不公,一人言:以吾之才,入遼可為相也,自此,二人憤而離鄉,不知所蹤。”

劉三刀補充道:“此書是在探查‘智叟三十年之事’時,在一家書店意外發現的,撰書者苦問先生應是化名,當下的書主人亦不識他,我們詢問了幾位老者,皆不識此人。書中所言,暫難辨真偽。”

王安石蹙著眉頭。

“莫非林落南那三十一年在遼?”

“天禧年間離宋去遼,花甲乃歸,倒是和那空缺的三十年對得上,若他是遼國安插在江南的奸細,為了遼國而反對江南商人購買國債,并欲通過江南商社將江南的大商人聯合起來,聚而反宋,發生的這些事情便都能說得通了!”

聽到此話。

曹佾從桌子上拿起杭州知州余敬的資料,翻閱后道:“知州余敬雖未曾離開大宋,但他中舉入仕后,一直都在江南任職,朝廷曾兩次要將其調離江南,都被他以‘家母年邁,為其守孝’而化解了。”

“智叟林落南當下在江南擁有如此龐大的商貿勢力,不可能不借助于官府,二人一定是官商勾結。我猜,余敬應該是知曉林落南投遼的,而他此次裝病,乃是在朝廷頒布《國債契約書》之后,明顯是不想參與此事。”

“這個余敬是擔心日后宋遼大戰,遼國若勝,會追究他主持江南商人購買國債之事,故而選擇裝病。”

“今日,遼國皇帝耶律宗真身死的消息傳到杭州城,余敬去尋智叟林落南,應該就是他們的主子死了,二人有些慌了……”

曹佾又補充道:“此外,讀書人在天禧年間投遼投夏,并非個例。”

在真宗皇帝與當今官家執政初期。

由于朝廷在各個地方州府設立的“解額”數量不一,有所偏頗,再加上殿試有黜落制,導致大宋的許多讀書人外逃,或奔向西夏,或奔向遼國。

外加當時遼夏對大宋的讀書人甚是器重,多賜予高官厚祿,故而便形成了一股“書生外逃熱”。

王安石和曹佾分析得頭頭是道。

除了沒有確鑿證據,一切都合乎邏輯。

此分析若為真,將比江南有人聚眾造反還要可怕。

智叟林落南已控制了江南的民間輿論,其轄制的江南商社更是控制著江南的經濟動脈。

他若在宋遼之戰時在江南制造動亂,那大宋后方將會大亂。

蘇良想了想,道:“當下若去尋證,恐怕還要與遼境的密探聯系,時間跨度太長,而國債的截止日再有半個月就到了,并且我們現在還不能確定,江南商社到底有多少人投遼,一旦去抓林落南,有人恐怕會逃到海上。”

“我決定,今晚去見余敬,讓其交待出實情。然后在后日,即九月初一,江南商社的月會上,將這群人一鍋端,然后再找出叛宋者。”

王安石和曹佾都點了點頭。

蘇良作為御史中丞,有監察百官之責。

當下已遠遠不是國債之事,而是涉及整個江南的穩定。

依照常規尋證,過慢過緩,唯有依靠蘇良的能力,確定兇手的罪責,然后速戰速決。

深夜。

杭州城城南,一處兩進的宅院內。

兩浙路轉運使、杭州知州余敬躺在床上,難以入眠。

他喜靜。

妻妾兒女都在前院居住,兩個看護他的隨從,則在一旁的耳房居住。

嘩啦!

窗戶突然開了。

“誰?”

余敬坐起身,聽到一道貓叫的聲音。

“原來是一只野貓!”余敬長呼一口氣,然后喊道:“王富、趙石,關窗!”

可惜,外面并無人回應。

而此刻,傳來一陣蚊子的哼叫聲。

當下,蚊蟲仍有許多。

若不速速關窗,屋內很快便會飛入甚多蚊蟲。

“這兩個狗東西,肯定又睡死了!”余敬無奈,只好親自下床關窗。

余敬快步走到窗前。

在其將窗子關閉的同時,房門突然又開了。

然后,數道黑影走了進來。

“你們是……”

余敬剛開口,一道黑影便出現在他的面前,然后將一把刀放在了脖頸處。

“你們可知老夫是誰,便敢入室搶掠,不想活了嗎?”余敬瞪眼說道,中氣十足。

這時。

劉三刀點亮了前方桌上的蠟燭。

蘇良緩步走到桌前,坐了下來,然后笑著道:“余知州,好大的官威啊!你不是稱病情加重,臥床難起嗎?本中丞觀你關窗的速度挺快的嘛,不像染疾啊!”

“中丞?”余敬望向蘇良,面帶疑惑。

劉三刀立即將蘇良的官憑遞給了余敬,并道:“此乃御史中丞蘇良蘇中丞。”

余敬看罷官憑,確認無誤后,不由得大驚,連忙拱手道:“下官余敬,參見蘇中丞,不知蘇中丞深夜前來,下官毫無準備,下官惶恐!”

“啪!”

蘇良朝著桌子上一拍。

“余知州,你作為一州主官,竟然裝病月余之久,你可知罪?”

余敬嚇得直哆嗦,連忙解釋道:“蘇中丞,下官……下官年邁,確實是染疾了,這兩日才……才有好轉,下官正準備后日就去州衙呢!”

“先不提你是否裝病之事。接下來,本官問你幾個問題,你須據實以告。”蘇良道。

“下官一定知無不言。”

“第一個問題,你與江南商社社長,外號智叟的林落南何時相識?”

余敬表情瞬變,但立即又恢復了過來。

“應該是十年前,當時我正任錢塘縣令,而他還是一個小商人。”

“江南商社壟斷江南民間輿論,民間小報皆為其所驅使,其號召力比州衙還要大,你如何看?”

“此……此乃全宋變法、利惠商人所形成的附帶結果,商人富,帶動百姓富,百姓感激,使得商人地位飆升。”

“江南商社雖有控制江南言論之嫌,但是為州衙帶來的賦稅是實實在在不斷增加的,為百姓帶來的益處也是顯而易見的,下官以為,只要江南商社沒有觸犯大宋法令,州衙就無須管,他們號召力巨大,也是民心所向的結果。”

蘇良的問話,余敬回答得幾乎是滴水不漏。

蘇良微微一笑,右手一揮,示意余敬坐下。

余敬坐在蘇良對面時。

蘇良看到,其臉上滿是密密麻麻的汗珠,胸口的衣服都濕透了。

“余知州,你明年便可致仕,致仕后,官銜升一級,然后可領半俸,這足以讓你擁有一個非常安定舒服的晚年了吧!”

“但是,你為何要叛國呢?”蘇良陡然提高了音調。

余敬一愣,正要開口,卻被蘇良伸手拒絕,然后道:“聽本中丞講完。”

“林落南叛國是因他在遼生活了三十一年,甚至有可能家人皆在遼境,而你今日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大宋給你的,作為一名大宋的士大夫,你當下活得難道不幸福嗎?”

“如今,誰人不知,宋遼若全面開戰,大宋勝的幾率更大,你卻投遼,實屬愚昧。”

“你愚昧也就算了,但此乃叛國大罪,乃是要誅九族的,你有兩兒一女外加三個孫子,最小的孫子才兩歲,你不想讓他從開始記事便淪為叛國之賊吧!”

“你莫以為自己做事謹慎,本中丞查不出來,我大宋密探遍布遼國,我已查出林落南乃是遼國奸細,而耶律宗真身死的消息剛到,你便去尋他,這足以證明你與他是一伙的,并且你二人在四十年前便相識了吧,你以為本中丞查不到?”

“現在,你有十息的時間考慮,若不老實交待,那你的罪行,便絕不可能從輕從寬處理了!”

蘇良這番話,自然是要炸出余敬的真話。

余敬低著腦袋,陷入思索中,他已猜出蘇良當下并無確鑿的證據。

但當蘇良講到林落南在遼三十一年,講到他與林落南早就相識,講到他那個兩歲孫子的下場,余敬的情緒有些崩潰了。

就在十息將至,蘇良正欲站起身時。

余敬老淚縱橫,連忙道:“我說,我說,我全說。”

“我與林落南確實是四十年前便相識,當時我二人皆科舉不中,感覺自己有匡扶社稷之才而被埋沒,遭遇相同,聊著聊著便成為了摯友。”

“我們一起苦讀了三年,然仍未高中。我二人都覺得是科舉制度有失公允,便在落榜后都對朝廷抱怨了幾句,因許多讀書人都去了遼夏,并且都謀得了官位,我二人也有了這個想法,我與林落南本商量著一起赴遼,但最后我后悔了,我還想著再考一次,然后他就只身赴遼了,然后我在三年后,考中了進士。我們之后便一直沒有聯系,直到慶歷四年,他聯系到了我,稱他在遼并無入仕途,而是成為了商人,他覺得江南更好做生意,便欲歸來。”

“半年后,他帶著價值十余萬貫的金銀回到了江南。然后我二人便開始了官商聯合,他為我提高政績,我為他開拓掙錢的渠道。之后,全宋變法開始,商人賺錢的機會更多,他便一躍成為江南巨商,更是因為他,在韓琦離開杭州后,我才成為了路轉運使,并知杭州。”

“不過,我們之間乃是君子協定。我從來沒有向他索賄,他在我的管轄內也沒有做過觸犯大宋法令的事情。而后,他便創立了江南商社,生意越來越大,并且因為他,江南的民生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雖然他曾多次言說全宋變法斂民之財以及許多官員的壞話,但是他真心對待百姓,讓很多百姓都富裕起來,我便沒有在意他的言論。之后,他送了我兩套宅院和一些金銀,我……我覺得自己仕途將終,需要多攢一些錢,便接下了!”

“在《國債契約書》頒布之前,我……我是不知他是遼國奸細的,直到他稱他絕不會令江南商社購買國債后,我們大吵一架,他才告訴我,他為遼國皇帝耶律宗真傳遞過一些情報,而耶律宗真則承諾他,若在宋遼全面開戰時,他能使得江南大亂,待滅宋之后,便封他為南宰相。”

“在林落南心中,成為宰相一直都是他的第一目標。我勸說他,但根本不管用,最后我卻被他說服了。他稱宋遼必有一戰,無論是遼勝還是宋勝,我們都能立于不敗之地,前提就是我不能再管江南國債之事。”

“并且他還稱,他贈予我的宅院和金銀,皆是遼國皇帝耶律宗真所賜,我現在與他乃在同一艘船上,退無可退,于是,我便稱病在家,不再管國債之事。”

“此外,有些社員已經被他同化為叛國賊,但我不知具體是誰以及有幾人。”

“至于那個通判顧岳,在杭州城名聲不佳,又是去年才上任,他根本奈何不了江南商社。”

林落南說完后,老淚縱橫,跪在了地上。

“蘇中丞,我糊涂,是我糊涂啊!我死不足惜,但……但求你給我家人留一條活路啊,他們……他們什么都不知道。”

蘇良長呼一口氣。

“余知州,你應該慶幸今夜告知了我此事,不然你犯下的就是誅九族的大罪,誰也保不了你的家人。”

“我欲在后日,于孔方樓內將林落南及其投遼的商人一網打盡,你可愿作證?”

“我……我愿意作證,愿意作證。”

八月的最后一日,杭州城顯得格外熱鬧。

因為江南商社的二百多名社員齊聚城內,全都將參加明日江南商社的月會。

而安有為再購五萬貫國債以及又有三名商人購買商債的消息,卻被江南商社壓的死死的,無一張民間小報刊載此事。

街頭的酒樓茶館也無人議論此事。

九月初一,清晨。

一輛輛馬車魚貫穿過曲阜橋,來到了江南商社總部,孔方樓前。

商人們,各個盛裝出席。

江南商社每月商會,都會有幾筆大買賣談成,這對許多依賴江南商社生存的百姓而言,乃是天大的好事。

有大買賣,他們本月的收益便會提升。

不多時,太陽升起,所有商人都進了孔方樓,包括智叟林落南在內。

孔方樓外,則是站著一排護衛,防止有閑雜人等靠近。

許多百姓則是遠遠瞧著。

想看一看有錢人到底長什么模樣,喜歡穿什么樣的衣服,佩戴什么樣的配飾。

就在這時。

杭州通判顧岳帶著一眾手持大刀的兵器將孔方樓圍了起來。

緊接著。

又有一群灰衣人,一手持刀,一手持弓弩,朝著里面沖去。

唰!唰!唰!

這時,孔方樓的護衛們也手持棍棒沖了過來。

劉三刀高聲道:“官府辦案,反抗者就地射殺!”

此話,一下子將周圍的百姓嚇到了,在杭州城,即使官府辦案,也從未有過“反抗者就地射殺”的威脅。

一名護衛頭領,面帶不屑。

“你可知我是誰的人,就敢射殺我,顧通判,智叟在孔方樓開月會,你如此做,是不是太不給智叟面子了!”

他根本沒有看向劉三刀,而是望向顧岳質問,語氣非常囂張。

劉三刀淡淡一笑,突然舉起手中的弩箭。

正中那護衛頭領的胸口。

后者應聲而倒,鮮血從胸口流出。

“官府辦案,反抗者就地射殺!”劉三刀又道。

頓時,這些護衛們都紛紛扔掉棍棒,然后撤到了一邊。

他們當了兩三年護衛都沒有見過血,沒想到對方竟然敢直接殺人。

而在劉三刀帶人沖進孔方樓的那一刻,智叟等人也得知了此消息。

“什么?顧通判帶衙役將咱們孔方樓圍了,他這個通判是不想做了吧!”

智叟大怒,帶著一眾商人朝著一樓大廳走去。

一樓大廳內。

智叟帶領著眾商人,剛好碰上了闖進來的顧岳、劉三刀等人。

而這時,智叟的一名屬下告知智叟,一名護衛被射殺。

智叟的臉上擠出一抹笑容,道:“顧通判,我們在開月會,你……你這是做甚?”

顧岳面色冰冷。

“抓叛國賊,或者說是遼國細作。”

“叛國賊?遼國細作?顧通判,你是不是搞錯了,今日孔方樓內都是老實本分,遵守法令的江南商人。”

“是嗎?你也是?”

顧岳環顧四周,道:“今查,江南商社社長林落南,外號智叟,有叛國之舉,本通判特來捉拿,爾等也須隨本通判前往州衙接受調查!”

聽到“叛國”二子,眾商人都竊竊私語起來。

林落南頓時有些急了。

“諸位,莫聽他胡說,他是在陷害我。你們可知,前兩日購買八萬貫國債并稱我們江南商社商人為富不仁的那個安有為,乃是三司推官王安石假扮。”

“其目的是為了讓我們購買國債。朝廷已稱購買國債自覺自愿,但這些人為了仕途政績,要強制我們購買國債。”

“通判顧岳已威脅過我兩次,今日咱們若被他帶走,一定會被屈打成招,我們的血汗錢都會被他沒收,我們絕對不可跟他走!”

“老夫已年過古稀,我對江南百姓什么樣子,諸位皆知,怎會叛國,我敢篤定,他沒有任何證據,我要見余知州,他會還我們清白!”

林落南的這番話,立即得到了一眾商人的響應。

“我們不走,我們要見余知州!”

“我們不走,我們要見余知州!”

商人們高喊著,在他們眼里,余敬明顯要比顧岳親近許多。

這時。

蘇良、余敬、曹佾、王安石一行,大步走到了最前面。

林落南抬眼一看,不由得露出一抹驚詫的表情,口中喃喃道:“蘇……蘇……良!”

林落南能認出王安石,除了見過王安石在街頭論辯外,還有一個原因。

皇佑二年,遼國皇帝耶律宗真曾讓他刺殺三個人。

一個是范仲淹,一個是蘇良,一個是王安石。

此三人乃是大宋變法的主力。

林落南拿到此三人的畫像后,謀劃了許久,但都沒有得逞,最后只得放棄,但這三人的模樣卻被他銘記在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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