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知否香水行二樓。
一個包間內,白七娘與如煙相對而坐。
“如煙,你很幸運,竟被帥氣多金的蘇大官人看上了!我可以放你走,但你必須保證,絕不能透露絲毫你所知的我的秘密,不然,你知道后果的。”
“如煙明白,如煙一定什么都不說。”如煙捏著裙角,面色緊張。
她非常清楚。
出賣白七娘,不僅僅是她的下場很慘,她遠在揚州的家人也會丟命。
她久未蒙面的父親和弟弟乃是她的軟肋。
白七娘的狠辣,她是見過的。
白七娘接著道:“另外,我對這位蘇景蘇大官人很感興趣,你在他身邊,調查一下他的身份來路、財力情況,過幾日,自會有人聯系你!”
“東家,我……我……這樣做,是不是……”
如煙對蘇良甚有好感。
她不想將蘇良卷入白七娘那些見不得人的生意中。
“哼!”
白七娘冷哼一聲,臉上露出一抹冷笑。
“如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男人都是很善變的,待他看膩了伱這張俏臉或有了新歡,而你在其它方面又無法幫他時,他一定會拋棄你的。”
“沒準兒,一兩年后,你還是要回到我的身邊,明白嗎?要聽話,要看得長遠!”
“如煙明白。”如煙乖巧地點了點頭。
白七娘已掌控如煙近八年,非常了解對方的性格。
有她的這番話,后者絕對不敢做對不起她的事情。
她同意蘇良為其贖身。
其實也是想探一探蘇良的底兒,以此摸清能否將其發展成為商貿伙伴。
片刻后。
蘇良拿著與白七娘達成的契約書,帶著如煙離開了知否香水行。
馬車內。
如煙不時抬眼望向蘇良,心情激動。
無論這個男人是懷著什么樣的目的為她贖身,都是將其從水深火熱中救了出來。
她很清楚。
跟著這個男人絕對比跟著白七娘要好。
同時。
她也擔心蘇良卷入白七娘的事情中,難以脫身。
如煙對白七娘非常了解,后者拉商人下水有一套。
很多商人。
要么成為她的屬下,要么下場非常凄慘或突然就消失了。
如煙認真思量了一番后,看向蘇良道:“蘇大官人,咱們離開濟南府吧,去哪都行,我不求為妾,做你的丫鬟就行。關于白七娘的事情,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蘇良微微一笑。
“接下來,我自有打算,這幾日不會問你任何事情,你好好休息即可。”
蘇良為如煙贖身,確實是為了打探白七娘的秘密。
不過當下,刁三還未被府衙緝拿。
蘇良還不清楚,是否有官員參與販賣人口之事。
他在等待齊州府知府謝永卿和通判周鼎的審理結果。
若二人根據線索連刁三都查不到。
那絕不是能力問題,而是一定與白七娘有瓜葛。
蘇良設想的是,待刁三被緝拿后,若沒有供出白七娘,蘇良便準備讓如煙去當證人,從而再次驗一驗官府里有沒有白七娘的內鬼。
蘇良也知,如煙不敢說實話,是因害怕家人出現危險。
在她眼里,白七娘權勢遮天,無所不能。
而蘇良若想解決她的恐懼,唯有亮出真實身份。
基于此考慮,蘇良準備再等一等。
半個時辰后。
蘇良帶著如煙來到了租賃的宅院內,并為其安排好了休息的房間。
“好好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告知門外的護衛即可,他們會盡量滿足你的要求。”
如煙輕咬嘴唇,楚楚可憐。
“蘇大官人,你將我買了,我便是你的人,今晚……今晚要侍寢嗎?”
蘇良看向如煙道:“你不是我的人,我為你贖身,是為了讓你恢復自由身,用不了多久,你就能過上你想過的日子!”
說罷,蘇良大步離開。
如煙望向蘇良的背影,眼神里涌起一抹失落感。
翌日,近午時。
蘇良得到消息,刁三因涉嫌人口販賣,被府衙的差役抓了。
蘇良不由得大喜。
這說明齊州府知府謝永卿和通判周鼎的刑斷能力尚可,接下來,就看他們能不能挖到白七娘了。
兩日后,蘇良書房。
孫勝快步走到蘇良面前,說道:“頭兒,販賣人口的去向搞明白了,他們欲將我大宋的女子賣向高麗。”
“高麗?”
蘇良面帶憤怒,站起身來。
“怪不得是一魚三吃,什么類型的女子的都要!怪不得能賣出高價,支撐她在京東東路賠錢賣酒!這個白七娘,竟將我大宋百姓賣到高麗,實在該死!”
沿著濟南府一路向東,便是登州,而登州距離高麗甚近。
蘇良想了想,又道:“若無官府的參與,她不可能將大量女人運送到高麗,我讓你查的京東東路各府州官員與白七娘有何關系,你可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白七娘與京東東路的多名官員都有來往,但考慮到她是商人,這些舉動也實屬正常,并未發現有何不妥之處。不過,白七娘與齊州府知府謝永卿的交集甚少,逢年過節也沒有任何走動,有些不正常。”
“越避嫌,越易有問題,你多留意一下謝永卿的動靜。”
“是。”孫勝說道。
孫勝走后,蘇良在書桌上扒到了京東東路安撫使,濟南府知府謝永卿的資料,然后認真查看起來。
蘇良自打算來京東東路監察后,便從中書調取了京東東路所有官員的資料,甚是詳細。
翌日,近午時。
濟南府府衙再次張貼出布告。
稱藥材商刁三實乃京東東路販賣人口的幕后主使者“秦大官人”,后者對自己的罪名供認不諱,并交待出了販賣路線。
府衙將根據刁三的交待解救被販賣的女子,而后會依大宋法令,對刁三進行定罪。
與此同時。
刁三的家宅、店鋪全都被查封,其家眷、家仆、店鋪伙計也都被帶到了府牢中審訊。
此布告一出,就意味著結案了。
蘇良頓時覺得,齊州府知府謝永卿和通判周鼎一定有問題,可能是一個人有問題,也可能是都有問題。
入夜。
蘇良來到如煙的房間。
如煙不由得大喜,連忙為蘇良斟茶。
蘇良自顧自地說道:“今日,府衙貼出布告,販賣人口案結案了,認定藥材商刁三為販賣人口的幕后主使者,秦大官人。”
“這說明,齊州府的主官一定有問題,白七娘與刁三的關系,當地主官怎么可能不知?他們不是在包庇,便是與之同流合污!”
如煙聽到此話,只是低頭泡茶,但其雙手微微顫動,明顯是緊張了起來。
蘇良又道:“如煙,我知道你不敢揭發白七娘,乃是怕她對你的家人不利,你放心,有我護著你的家人,沒有人能傷害他們!”
“你不是很好奇我的身份嗎,我不叫蘇景,我叫蘇良,字景明。”
聽到這個名字。
如煙的身體不由得猛然一顫,道:“您……您……您就是砍頭御史蘇景明?”
當下,在整個大宋。
只要不是癡傻老幼,基本都聽過蘇良的名字。
“本官此次乃是奉圣命而來,監察地方!莫說白七娘這樣的無良商人,即使齊州府知府謝永卿和通判周鼎有違逆法令之舉,本官也能將他們直接下獄,現在,你還有顧忌嗎?可能告知我你知曉之事?”
當得知眼前之人,便是大名鼎鼎的蘇景明后,如煙先是一愣,然后什么都不怕了。
“蘇御史,我確實……是被白七娘擄掠到濟南府的,另外那刁三就是白七娘的人,我知道的是每個月白七娘都會販賣一批女子,好像是將他們運送到海外。”如煙據實以答。
“那白七娘背后之人呢?是謝永卿還是周鼎,還是兩個都是,他們與白七娘到底是什么關系?為何白七娘冒著被判處極刑的風險,販賣人口、賠錢賣酒來增加濟南城的稅收?”蘇良問道。
白七娘這樣一個人販子,在京東路低價賠錢賣酒,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幫助濟南府的主官提升業績,助力其擢升。
“我……我……只知白七娘背后有人,但具體是誰,我就不清楚了。”
“這樣吧,明日你以被拐賣之人的身份狀告白七娘,看府衙如何審理,我也陪你一起去,到了大堂上,我便能找出白七娘的靠山到底是誰!”
“行,我去!”如煙表情堅定地說道。
她喜愛政事。
近年來,她聽過太多關于蘇良的故事了。
如果蘇良都不能相信,那整個朝廷都沒有她相信的人了。
翌日,清晨。
蘇良、孫勝、杜雷、如煙四人一起來到了濟南府府衙。
蘇良身穿深藍色短襦,頭戴小圓帽,一副日常商人的打扮。
他估計,齊州府知府謝永卿和通判周鼎大概率認不出他,即使被認出來,當下也無所謂了。
咚!咚!咚!
如煙敲響了府衙前的告狀大鼓。
很快,便有兩個衙役急奔過來。
如煙呈上狀紙,道:“民女如煙,狀告知否香水行東家白七娘,她實為京東東路販賣人口的幕后指使者!”
此話一出,兩個衙役大驚,其中一個拿著狀紙,直奔府衙。
片刻后。
蘇良四人跟隨衙役來到了府衙大堂。
大堂之內。
齊州府知府謝永卿和通判周鼎皆坐在大堂前。
謝永卿,約四十五歲,面色白皙,氣質儒雅。
周鼎,近五十歲,頭發花白,身材有些肥胖。
知府通判,同坐大堂,還是非常少有的。
由此可見,此事有多么嚴重。
如煙拱手道:“二位明公,民女如煙,曾是知否香水行的茶博士,民女十四歲被白七娘搶掠,她以我家人性命威脅,逼迫我賣藝。我曾見過她多次販賣女子,那刁三乃是她的屬下,我也多次聽到刁三向其匯報情況……”
“白七娘才是京東東路販賣人口的幕后指使者,她才是真正的秦大官人。民女幸遇這位蘇大官人贖身,才有膽量向官衙高發,望兩位明公嚴查白七娘!”
濟南府知府謝永卿面無表情地看向如煙。
“如煙,此番控訴,皆是你一人之言,并無證據。本官只得喚來白七娘對峙!”
說罷,謝永卿大手一揮,便有衙役去召白七娘了。
謝永卿看向蘇良三人,道“你們三人,是何身份?”
蘇良拱手道:“回謝知府,小民蘇景,乃是來濟南府經商的商人,我為如煙贖身后,如煙告知了我白七娘所做的一切,故而陪同她來告發白七娘。”
“你們三人先站在一旁!沒有本官示意,不得開口。”謝永卿面色嚴肅地說道。
當即,蘇良三人便站在了一旁。
片刻后。
白七娘快步走進大堂。
當她得知如煙告發,她才是京東東路販賣人口的幕后指使者時,不由得急了。
“二位明公,這個死丫頭純屬胡說八道,七娘我為濟南府做了什么,你們都是有目共睹的,我怎么會干販賣人口的勾當!”
“如煙,當年我本是好心收留你,沒想到你竟倒打一耙,定然是這位蘇大官人因前日耗費一萬貫為你贖身,心中后悔了,故而指使你用此等事情栽贓我!”
白七娘一下子將臟水潑在蘇良的身上。
謝永卿看向蘇良。
“蘇景,可是你誘使如煙誣陷白七娘?你們若拿不出有效證據,本官只能依照栽贓罪法辦!”
蘇良緩緩站了出來。
“謝知府,白七娘與我也談過買賣,不過未果,我有三事不解。”
“其一,白七娘在短短三年間,便成為了濟南城第一女商人,其財富來源可疑,應徹查一番。”
“其二,為何白七娘愿在京東東路做賠錢買賣,而在其他地方卻不愿意。”
“其三,人口販賣,涉及地域甚廣,兩位明公有沒有想過,為何直到絲綢商許重德自首,二位才知曉,人口販賣者若在官衙沒有靠山,怎可能通過重重關卡,將一批批女子運送到海外?”
這時。
謝永卿站起身來。
“白七娘的財富來源,本官知曉,她的亡夫乃是東南鹽商,因其無兒無女,故而有了些許積蓄。”
“至于為何愿在京東東路做賠錢買賣,乃是因想將京東東路之酒,推向全宋,此等格局,乃商人楷模。”
“至于第三點,當下還不確定被騙的女子是否被運送到了海外,販賣人口者在官衙有沒有內應,本府自會核查,這與白七娘是不是幕后指使者沒有直接關系!”
蘇良見謝永卿如此維護白七娘,不由得更加篤定,謝永卿有問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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