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五。
耶律重元被開封府安排在一座私宅中,派專人看守。
吃喝用度,皆依照郡王標準執行。
趙禎心善,要求開封府盡可能滿足他的需求。
不過他只能待在宅院中,一步都不能外出。
本身脾氣暴躁如棕熊般的耶律重元,抵達汴京城后,乖巧得就像一只小家貓。
甚是聽話老實。
他每日除了吃喝拉撒外,基本只做三件事。
上午寫信。
他沒想到大宋敢主動出擊。
此外,就是他太急于求成,才導致慘敗,讓自己變成了俘虜。
晚上懺悔。
一方面,他確實是想陪一陪家人。
此外,就是一些碎嘴子、愛制造出一些歪論的中年文人說了一些閑言碎語。
下午看書。
文彥博拜首相。
怕耶律宗真和耶律洪基故意延遲籌錢,讓他一直囚禁在汴京城;怕他的那些親信全部倒戈,轉而支持耶律洪基;怕有朝一日,宋遼戰爭突然爆發,大宋拿他來寄旗。
蘇良要避嫌。
他是真怕了。
便是因蘇良在貝州兵變時傾力相助。
這些人在大宋俘虜耶律重元的消息傳來后,便稱富弼會拜相。
另一方面,是因朝堂、民間皆是夸贊之聲,蘇良自認臉皮很厚,但也禁不住被這樣夸。
他不挑,四書、五經、話本、雜書、小報,連佛經都能讀下去。
蘇良回汴京城的第二日,便以陪伴家人為由,請了五日假。
讓遼國的親信迅速湊錢。
耶律重元被擒,其實很大程度上是吃了輕敵的虧。
懺悔自己過于大意,才會被生擒。
更沒想到大宋擁有這樣一支強大的重騎兵。
還傳出一句話:得蘇良相助者,便可得相位。
而今富弼拜相與文彥博簡直是如出一轍,都有蘇良很大的功勞。
臺諫與中書執宰關系太近,并不是好事。
故而,蘇良便選擇耳不聽則心不煩,準備在家好好休息一番。
八月十二日,汴京城一切如舊。
變法司在施行茶引法后,對朝廷的鹽、酒、香料等榷賣制度都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改良。
收效頗豐。
當下,王安石和司馬光已經成長為了大宋變法的頂梁柱。
二人的策略頗多,雖然偶爾有些冒進,但有范仲淹在,并未出什么大問題。
八月十七日,午后。
夏竦突然在樞密院暈倒,經由御醫忙活一整晚,才清醒過來。
官家還親自去夏府看望了他。
其清醒后,身體狀態非常糟糕,甚至有傳言稱,夏竦可能活不到九月份了。
蘇良聽到這個消息后,不悲不喜,內心并沒有什么波瀾。
夏竦已然六十七歲,該是致仕的時候了。
另外,就算夏竦身死,蘇良也不會悲傷半分。
蘇良承認夏竦有大才,但其心眼太壞,做的惡事太多。
他若身死,對大宋反而是好事。
八月十八日,近黃昏。
蘇良正在桌前處理公事,身穿便服的范仲淹、唐介、歐陽修三人走了進來。
范仲淹道:“景明,換身衣服,咱們去看望一下夏樞相,官家去過了,文相帶著兩府三司的相公也去了,臺諫不去,不合適。”
當下,唐介因文彥博賄賂張貴妃蜀錦之事,仍有間隙。
故而中書與臺諫的交流,主要靠張方平與范仲淹。
范仲淹做事規矩周到,見臺諫未去,便找上了唐介、歐陽修和蘇良。
蘇良微微皺眉。
“范公,你又不是不知我與夏樞相向來交惡,我去看望他,不是氣他嘛!”
范仲淹道:“他已沒有多少時日了,這可能是最后一面,許多爭執,都該放下了,與一個將死之人還爭什么!”
聽到此話。
蘇良無奈道:“行吧,我這就去換衣。”
片刻后。
范仲淹、唐介、歐陽修、蘇良四人坐上了同一輛馬車。
蘇良見唐介和歐陽修也是一臉無奈的表情,便知二人也不是很情愿去看望夏竦。
范仲淹提醒道:“子方、永叔、景明,夏樞相已然病重,你們切莫在他面前說惹他不悅的話語。”
歐陽修想了想,道:“我們還是盡量不說話吧,禮數到了就行。”
一旁,唐介和蘇良都如小雞啄米般點了點頭。
臺諫官向來與夏竦不和,全朝皆知。
很快。
四人便來到了夏府。
此刻,夏竦躺在床上,臉色蠟白,儼然就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者。
曾經,范仲淹受過夏竦的舉薦。
他笑著道:“夏公,好好養身體,朝廷的事情有我們呢……”
夏竦點了點頭,看向后面站著的歐陽修。
“老夫恐怕是沒有幾日可活了,永叔,當朝最擅屬文者,非你莫屬,老夫這一生甚是坎坷,有功亦有過,不知可否麻煩你在老夫身死之后,為老夫撰寫挽詞。”
歐陽修一愣。
沒想到夏竦突然提出這樣一個請求。
能讓他撰寫挽詞者,必須是他傾佩的人,而夏竦根本不符合。
況且,歐陽修的摯友石介就是被夏竦氣死的。
歐陽修想了想,直接道:“夏樞相,非常抱歉,我若為你寫挽詞,恐怕石守道會托夢罵我的!”
聽到此話,唐介和蘇良強忍著才沒有笑出聲音來。
歐陽修實在是太直接了。
“咳咳,咳咳,咳咳……”
聽到此話,夏竦劇烈地咳嗽下來。
一旁的侍女連忙將手放在他的胸口,為其順氣。
過了近半刻鐘,夏竦才緩了過來。
范仲淹瞪了歐陽修一眼,道:“夏樞相,當年你對伯庠(即宋庠)有知遇之恩,挽詞自然由他來寫才最合適,當下莫要講這些,靜心調養才最重要!”
夏竦咳完后,抬頭看向蘇良。
蘇良擔心夏竦再找上他,連忙道:“夏樞相,范相公所言甚有道理,我也認為只有宋相公才有資格為您撰寫挽詞。”
“是啊!是啊!”唐介也在一旁補充道。
隨即,范仲淹看向歐陽修。
歐陽修連忙道:“我……我也是這樣想的,宋相公比我更合適。”
歐陽修有些緊張。
剛才他心直口快,說了不該說的話。
現在有些后怕。
若此話一下子將夏竦氣死,他的罪過就大了。
隨即,范仲淹與其又寒暄了兩句,便帶著歐陽修三人離開了。
四人明顯感覺到,夏竦是真的沒有幾日可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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