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南集團的掛牌時間，最終確定在了十一月，但是直到十月下旬，輕汽公司這邊因為單位合并而引發的人事變動，還沒有完全確定下來，而且這個確定的過程，可謂風云際會龍爭虎斗，真的是好不熱鬧。
其中李野這邊算是比較順利，提拔了兩個副廠長，又從總廠調過來一個有經驗的人事科長，另外還有些年輕的干部，會跟著李野一起去集團那邊搭臺子唱戲。
但這只是因為李野風頭正盛，在一分廠內威望極高，所以只要他和陸知章通氣之后拍板決定的人選，就基本上沒人反對。
但是總廠那邊就熱鬧了，為了一個職位大家是各顯身手，你爭我搶各種手段打破了頭，
往往是剛剛確定了某個人，他的競爭對手就不服氣的找到自己的關系，各種叫冤叫屈甚至拍桌子，反正就是“憑啥選他不選我？不選我，老子以后就躺平了”
而李野也終于明白，總廠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躺平，又有那么多領導給員工畫餅，還有為什么在這種時候，會出現自己跟周子晴之間的流言。
都是讓權利變動給鬧的。
總廠不像一分廠，員工都非常年輕，大家都是從零開始奮斗，而且一分廠的選拔，遵循“唯才是舉”的選拔制度，誰有能力誰上。
但是這一套放在總廠不行，總廠這么多年積累下來的干部太多了，很多人根本就沒有施展自己能力的機會，所以大多都是拼資歷、拼老本。
這時候領導不管選誰，另一個就不服氣。
偏偏領導還得讓選不上的那個人繼續干活，那就只能畫餅——下一次一定提拔你，這一次你先大局為重吧！
而像周子晴這種能力出眾的也不要緊，大家使勁揭發她的短處，只要是能對自己有利的，不管真假先攻擊了再說，要不然自己拼能力又拼不過，怎么能有機會呢？
李野仔細分析了流言的事情，結果最后毫無頭緒，因為他覺得除了周子晴之外，沒人合適做自己的助理，但是別人不這么認為啊！
連岳玲珊這種人都覺得自己完全可以“連勝三級”之后擔當大任，別的黃夢佳、賴佳儀等人就更覺得自己能行了，誰都有可能，誰都有嫌疑。
怪不得陸知章聽到流言之后，不跟李野通氣呢！這要是深查下去，說不定會影響單位內部的團結。
“唉，家業越大，苛疾越重啊！”
人心是會變的，雖然一分廠現在的氣氛很好，但是李野通過總廠的熱鬧卻感覺到，等再過上一些年，隨著一分廠的迅速膨脹，這種勾心斗角的事情會越來越多，
到了那個時候，李野最終可能也會跟現在的老孟一樣，為了應付屬下的各種需求而心力交瘁。
星期六，李野把最后一個人員調動的事情確定完，只覺得渾身疲累的要死，干脆提前兩個小時下班。
等他回到家之后，剛好聽見兒子在跟奶奶吳菊英央求：“老奶奶，您跟我媽說說別讓我和妹妹去育紅班了吧，老師教的我們都會，我們在家學到的知識更多呢.”
吳菊英懶懶的道：“那我可說不了，我最多只能跟你爸說一聲.”
這時候，李野的閨女小兜兒說道：“跟我爸說了有什么用？他說了又不算.”
“你說誰說了不算？”
李野黑著臉走進了院子，瞪著小兜兒裝出了兇狠的模樣。
聽聽剛才兒子跟吳菊英磕磕絆絆的央求，就知道是這個閨女挑唆的結果，因為她很清楚，在吳菊英面前，她這個重孫女不如哥哥的面子大。
誰讓小寶兒是帶刀侍衛呢？
可是這一次，小兜兒也是失算了，小寶兒面子再大，也不能決定他們在學習上面的事情。
李野的一對兒女，其實比別家孩子已經“溺愛”三分了，別的孩子很多兩三歲就去單位托兒所或者公立幼兒園，可小兜兒和小寶兒直到小學前的一年，才準備去接受學前教育。
在這件事情上，文樂渝一開始是反對的，后來發現奶奶吳菊英帶大的孩子，好像比同齡的孩子“更聰明”一些，所以也就聽之任之了。
這么小的孩子去幼兒園，其實就是學規矩，至于這種規矩到底有什么好處，那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就比如現在，小兜兒在面對李野的黑臉，一點都不慌。
她迅速邁動小腿兒，費勁的拉過了一張椅子，然后拉著李野的手把他摁到椅子上。
“爸爸，我看你精神不太好，肯定是很累了，我給你捏捏肩膀哈！”
李野假裝出來的黑臉，立刻就繃不住了。
就這樣的小棉襖，你就說你怎么辦吧？同樣的，這種古靈精怪的孩子，把她扔到幼兒園里規規矩矩的聽從老師的命令，你覺得是好事還是壞事？
這時候，奶奶吳菊英看到了李野臉上的疲憊，便忍不住笑道：“怎么了？這幾天知道領導難當了是不是？”
“何止是難當啊！簡直是煎熬”
李野半瞇著眼睛，一邊享受閨女的按摩，一邊把單位的事情說了一通。
“奶奶，以前的時候，我總覺得論資排輩不合理，人才選拔還是要看個人能力，但是這些天我倒是覺得論資排輩也有他的可取之處，起碼不會引起那么多的爭執.”
吳菊英瞥了李野一眼，淡淡的道：“你現在級別高了，奶奶我也教不了你什么東西了，我就跟你說說你爺爺當年的事情吧！”
“當時你爺爺退伍之后，因為有帶兵的經驗，能力方面很不錯，所以很受單位領導的賞識，但是到了該晉升的時候，機會卻給了別人，
那人的能力只能說過得去，跟你爺爺沒法比，但是他升上去的理由就是論資排輩.”
“你爺爺可沒有逆來順受的脾氣，直接就找領導拍桌子，然后領導告訴他.我確實很欣賞你，但如果真的要提拔你，你前面不能有人，有人就輪不到你。”
吳菊英慢條斯理的繼續說道：“當時之所以不晉升你爺爺，是因為他前面有一位同事快要退休了。”
“你爺爺無話可說，大家都是工作了一輩子，領導給他一個善終是單位的慣例，不給的話，肯定要鬧起來，
但是你爺爺回頭又發現，在他前面還有一位老大哥，再過幾年也要退休了，按照那狗屁的論資排輩，那下一次晉升，豈不是也沒有你爺爺的份兒？那你說，你爺爺該怎么辦？”
怎么辦？躺平嗎？
三年又三年，到時候賞識爺爺的領導都不知道調到哪里去了。
半瞇著眼睛的李野早就精神了，他都能想象到自己爺爺那種殺過倭兵的人，在面對這種解釋的時候有多憋屈。
不光你自己得滿足各種提拔條件，還要你前面沒人擋路。
比你能力強的人在你前面你肯定沒戲，但比你能力差的人，只要由于年齡等等原因擠在你前面，你也沒戲。
“你知道你爺爺是怎么做的嗎？”
吳菊英笑了笑道：“你爺爺攬下了單位里誰也不愿意伸手的一塊業務，然后找戰友托關系，再加上自己的能力，最終把那塊干成了非他不可的亮眼成績。”
李野怔了怔，這不是跟柯老師說的差不多嗎？你必須得有別人掌握不了的東西。
但是下一刻，吳菊英卻說道：“所以論資排輩和破格提拔，都是必須要有的，要不然都論資排輩了，還要領導干什么？”
李野只感覺腦瓜子嗡嗡的，奶奶這是在教他怎么“雙標”嗎？
吳菊英看著傻愣的李野，平靜的道：“如果你想提拔一個人，那他身上得有你需要的東西，就跟你當年爺爺一樣，想要破格提拔一個人，你不會連提拔他的理由都想不出來吧？”
李野重新閉上了眼睛，只感覺自己好像不干凈了。
如果想阻止某個人破格提拔，就拿論資排輩來說事兒，如果想破格提拔一個人那么對方最好真有過人的本事，
要不然，你還得給他準備一個花團錦簇的理由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