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澤柳申科的話之后，李野震驚了。
澤柳申科之所以被卡瑪斯汽車廠開除，并不是僅僅是因為支持對方跟種花家這邊合作，而是他也擋了別人的路。
擋了誰的路呢？
李野腦海中浮現了索菲亞那個女人的優雅身影。
她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此前索菲亞一系列的不正常舉動，在李野腦海中走馬燈一般的閃過，最后串聯成出一條荒誕的路徑，通往了一個可笑的結果。
李野等人第一次去卡瑪斯汽車廠考察之后，索菲亞曾經說李野“幫了她的忙”，因為她接受了任務，必須組織工人們把股份賣給不列顛的柯仕公司。
那時候李野還覺得索菲亞代表了正義的一派，畢竟卡瑪斯這種國家級的支柱產業，出售給不列顛的公司確實不合適，就應該保留在國家的手里。
結果現在倒好，人家索菲亞不讓工人賣股份給柯仕公司的原因，是要賣給另一家公司啊！
而且還是以欠條的形式來支付。
孫先進性子急，也震驚的問道：“什么？又有一家公司要收購你們的股份？而且還是用欠條來收購？你們怎么能答應呢？”
澤柳申科諷刺的笑道：“我們怎么答應的？工廠本來就是國家的，工業局代替國家行使決策權，合理合法，
而且收購股份的公司是我們大鵝人自己的公司，我們都應該積極支持，堅決不允許外人染指卡瑪斯的技術和財富”
李野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因為這個套路他好像聽說過。
你覺得打欠條可笑嗎？
一點都不可笑，起碼李野的幾個長輩就真見過類似的白條。
不過李野又想到了什么，便問澤柳申科：“他們說的外人包括我們嗎？”
“呵呵”
澤柳申科笑了笑沒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而李野又淡淡的問道：“那么在工人們的眼里，我們現在是不是已經成了言而無信的人，說好了給你們提供食物、資金，最后卻什么都沒有給你們？”
澤柳申科愣了愣，苦笑著點了點頭。
李野明白了。
自己這邊一直就是工業局的工具人，先給卡瑪斯的工人帶來希望，最后又殘忍的轉換成失望，就跟股票先漲后跌，逼著散戶割肉一樣。
孫先進看到澤柳申科點頭，頓時憤怒的道：“澤柳申科同志，別人不知道我們的誠意，難道你也不知道嗎？你是工會負責人，你應該向所有工人澄清事實的真相”
澤柳申科攤了攤手，自嘲的說道：“是啊！就因為我想跟所有人澄清事實的真相，所以我和我的伙伴們都被辭退了呀！”
李野和孫先進都沉默了。
兩人剛認識澤柳申科的時候，是把他當成“反面人物”來看待的，因為索菲亞給出的人員名單上，他的標注就是“資本家的走狗”，
可現在看來，他當時鼓勵工人們把手里的股份賣給柯仕公司，并不是為了給自己謀私利，而是真的想給工人們換點真金白銀。
或許他早就知道股票這玩意兒賣給外人還能賺倆錢，等賣不出去了就真是廢紙一張。
不能吃不能喝的欠條，不就是廢紙一張嗎？
李野蹲下了身子，拿起了攤位上的一枚勛章，抬頭問道：“這個多少錢？”
澤柳申科看了看，說道：“這個是我同事的，所以你要支付.五美元，這是二級衛國戰爭勛章，是我那個同事的爺爺用性命換來的.”
李野把手伸進自己的口袋，最后摸出了一張五十美元的鈔票，遞給了澤柳申科。
澤柳申科搖搖頭，沒接。
“抱歉，我沒有零錢找給你，要不送給你吧！”
李野也搖搖頭：“不，這枚勛章，值五十美元。”
其實李野掏出五十美元的時候是慚愧的，他完全可以掏的更多。
但他也知道，在什么環境里面可以裝大款，在什么環境里面要摳門。
看看這個集市里面，大家掏錢都不會敞開錢包“漏財”，而是從口袋里面靠手感往外“摸”錢，所以五十美元已經很扎眼了。
澤柳申科舔了舔嘴唇，把五十美元接了過來，然后指向了攤位右邊的部分。
“五十美元還是太多了，這塊氈布上的東西都是我的，你可以隨便拿”
李野微笑著搖搖頭，舉了舉那枚勛章，表示已經物有所值。
澤柳申科眼看著李野就要轉頭離開，忽然又喊住了他：“工業局的人跟我說，等他們改制完成之后，跟你們之間的合作還會繼續，這會是真的嗎？”
“其實你們想要卡瑪斯的變速箱和多橋驅動技術，也并不是很難，只要.找對了人，然后付出一定的代價他們沒有不能賣的東西。”
李野驚訝了。
因為他能夠感受到澤柳申科在說這番話的時候，明顯感到有些“羞恥”。
這對于一個布爾什維克來說，是標準的“吃里扒外”行為。
但是澤柳申科嘆了口氣，苦澀的道：
李野沉默良久，然后點點頭道：“好的，我會盡力。”
澤柳申科抿了抿嘴，認真的道：“謝謝你，我的階級兄弟。”
等到李野和孫先進走了之后，澤柳申科忽然搖頭失笑。
“當你倒霉的時候，還有真正的兄弟嗎？”
“嗨，你叫澤柳申科？”
澤柳申科正在悵然失笑，忽然聽到有人喊他。
抬頭一看，竟然是剛才陪伴在李野身邊的那個東方人。
澤柳申科板起了臉，淡淡的問道：“是的，你有什么事？”
靳鵬遞給澤柳申科一支香煙，然后說道：“你賣這些東西不賺錢的，我有些好賣的緊俏貨色，你有沒有興趣？”
澤柳申科心頭一震，想起了那一倉庫的煙酒物資。
他強忍著心里的激動，問道：“那你有什么貨？”
靳鵬吸了一口香煙，嬉笑著道：“種花貨，日笨貨，燈塔貨只要是這個市場上有的貨，我都有。”
澤柳申科深吸一口氣，說道：“我沒有足夠的本錢，也沒有可以抵押的財產”
靳鵬無所謂的揮揮手道：“沒關系，把你自己抵押給我就行。”
澤柳申科愣了。
他還以為這個肥得流油的東方大善人會滿不在乎的給自己賒賬呢！
結果這也不是善男信女呀！
但是這么多天來，一直壓在澤柳申科胸口的那股壓抑之氣反而消失了。
他也深深的吸了口煙，淡笑著問道：“那你覺得我能抵押多少錢？”
“索普諾夫當初抵押給我的時候，價值三千美元，現在行情不好兩千五吧！”
“好，我把自己賣給你。”
澤柳申科當即就答應了下來。
他之所以答應的這么痛快，倒不是因為索普諾夫現在是莫斯科非常有名的“大商人”，身家不知道是多少個三千美元，而且害怕自己就算頭頂上插根稻草，也未必有人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