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李野在辦公室里坐到十點鐘,就聽見窗外有汽車喇叭響,而聽那喇叭摁的節奏,就帶著一股子囂張的勁兒。
他站到窗前往外一看,就看到了一輛黑色的林肯轎車,還有那個戴著蛤蟆鏡的司機。
“林肯啊!怪不得這么張揚呢!”
九零年的林肯,可不是幾十年后除了穩重、耐撞之外一無是處,被德系、日系吊打的林肯,這年頭很多大哥都開這玩意兒。
王金羽走過來給李野介紹道:“這就是滕紅苗的車,他說是他爺爺的老戰友送他的,但我聽人說是從瓊省買的水車,只花了十幾萬塊.”
李野瞄了一眼,淡笑著道:“十幾萬塊也不少了,轉包工程還真是賺錢呢”
“呵,他那錢賺的虧心”
顯然,王金羽有些瞧不起滕紅苗。
但是當滕紅苗上了樓之后,李野就知道對方同樣瞧不起王金羽。
“誒呦王老弟,咱哥倆可有日子沒見了,你這剛從京城回來就這么著急的喊我過來,肯定是要跟我交代交代新廠區擴建的工程吧?
我就說嘛!就咱們的關系,這活兒肯定得給我,給別人那就不行”
滕紅苗跟王金羽說話的時候,滿臉是笑,但就是給人一種“目中無人”的感覺。
按理說滕紅苗就是建筑公司一名普通干部,承包了建筑公司之后賺了點錢而已,跟王金羽這種前途無量的人根本沒得比,
而且今天早上王金羽打電話給建筑公司的時候,就提起了工程款的事兒,結果對方來了之后不提這茬,反而索要新廠區的建筑合同,而且還“給別人不行”,這口氣比大嘴的蛤蟆還大。
所以李野就有些想不通,他哪里來的勇氣。
王金羽瞟了瞟滕紅苗,冷冷的問道:“滕經理,今天找你來,是為了弄清楚一件事,你為什么要對外散布謠言,說我們廠欠你的工程款?”
“散布謠言?”
滕紅苗兩眼一翻,頓時不樂意的道:“我說王金羽,我滕紅苗堂堂將門子孫,行得正站得直,會干出散布謠言這種事兒來?你這是故意找我的不是嗎?”
王金羽氣笑了,直接問道:“你跟馬頭建筑隊的人說我們沒有付給你工程款,所以不給人家結工錢,有沒有這回事兒?”
“馬頭建筑隊?他們放屁,我早就把工錢給他們了,這種刁民的話你也信?”
王金羽瞇了瞇眼睛,給隔壁辦公室打了個電話,讓老馬就帶著小霞、小浩姐弟倆進來跟滕紅苗對質。
可是老馬進來之后都沒來得及開口,滕紅苗就上去一把薅住了他的領口,揮起拳頭就打。
“我就知道是你這個狗崽子在鬧事,老子沒給你錢嗎?你再說一遍,老子沒給你錢嗎?”
老馬雙手護臉連連后退,而小霞和小浩兩個孩子都嚇傻了,滿臉驚恐的呆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過滕紅苗打了兩拳之后,卻突然感覺自己的胳膊被人死死的拽住了。
他憤怒的回頭看去,發現是剛才坐在沙發上的那個年輕人。
李野捏住滕紅苗的胳膊,輕輕的拉扯了一下,就把他和老馬分了開來。
然后李野淡淡的道:“這好歹是汽車廠的地方,你在我們的地盤上打人,是不是該先問問主人啊!”
“嘶”
滕紅苗感覺到了胳膊上的疼痛,忍不住的吸了口氣。
“這位兄弟是汽車廠的人?我怎么沒見過你啊!”
李野一聽滕紅苗說這話,就在心里罵了一句“欺軟怕硬的慫貨”。
剛才對著老馬揮舞拳頭,就跟銅鑼灣浩男哥似的威風,可現在明明李野捏的他胳膊酸疼,他卻學會好好說話了。
王金羽這會兒也反應了過來,沉著臉介紹道:“滕紅苗,這是京城來的李廠長,你竟然在我這里打人,真以為我是好脾氣的嗎?”
“嗨,我這不是被氣昏了頭嗎?這個老馬吃我的拿我的,最后卻誣陷我,造我的謠”
“他造沒造謠你說了不算。”
王金羽也動了氣,冷著臉道:“你一共欠了他多少錢?給了他多少錢?有沒有跟他說是因為我們廠欠了你的錢,才不給他們結清工錢?
現在當著李廠長的面,咱們一次性說清楚,我告訴你,如果因為你敗壞我們的名聲,導致京城的投資出現差池,就算我想饒了你,縣里也饒不了你。”
“誒呦,你可別給我扣這么大的帽子。”
滕紅苗笑了兩聲,趁機掙開了李野的手掌,然后似笑非笑的對著李野道:“這位李廠長從京城來,肯定是想有一番作為,不要為了這點小事傷了自己人的和氣”
李野也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們是自己人嗎?我怎么看著不像呢!”
“哈哈哈哈”
滕紅苗大笑幾聲,然后說道:“兄弟這是瞧不起我們這種小地方的人了?
也是啊!我們祖孫三代都在這一畝三分地上打轉,我爺爺抗戰之后本來是有機會去京城授銜的,但是他心眼兒實,響應號召留在了這艱苦的地方.”
滕紅苗巴拉巴拉的就是一通自說自話,差點兒就把李野給整笑了。
因為滕紅苗說了一大通,不是“我爺爺多么多么厲害”就是“我爺爺的戰友在京城”等等等等,反正就一個意思——我上面有人。
這種話要是說給老馬那種人聽,那還真能嚇人一跳。
但要說給李野聽,那就是一樂。
別說“差點兒授勛”的爺爺了,就是文樂渝的爺爺那種情況,三代之后都未必有什么出息。
有人說過一句很殘忍的話,財富可以傳承,但是權勢卻未必。
文樂渝就說過幾家人,爺爺的時候是將,到了父親的時候是校,結果到了自己,混到營級就不得不轉業了,想要恢復祖輩的榮光基本不可能。
而且這還是在大家眼中“比較上進”的一家三代呢!
很多人吃不了苦受不了委屈,只喜歡被人供著捧著,到最后除了整天吹噓爺爺輩兒的光榮事跡之外,一事無成。
而眼前的這位滕紅苗,估計就是后者。
都混到克扣農民工血汗錢的地步了,你還好意思提你的爺爺?
你也配?
就是小偷還講究盜亦有道呢!什么錢你都好意思掙啊?
所以李野看了看手表,然后不咸不淡的道:“十一點我們要去參加縣里的招待會,這件事咱們能不能徹底解決?”
剛才還侃侃而談的滕紅苗噎住了。
李野幾乎就是在威脅他,你能把事情解決,我就當沒事發生,但你要是跟我吹牛逼,那我待會兒就給你告上一狀,看看你上面的人管不管用。
“那我得打個電話問問會計,我們公司有七八個工程,我怎么可能全都清楚呢.”
滕紅苗從皮包里拿出了一個跟李野一模一樣的大哥大,裝模作樣的就開始撥打。
“噗嗤”
李野終于忍不住的笑了出來:“你的大哥大在這里有信號嗎?”
這要不是現在的大哥大太重,是不是要給你做個皮套子掛在腰上啊!
李野還記得上輩子的時候,他跟同學在餐廳吃飯,去前臺點餐回來之后,就看到一個人占了他們的位子,
李野等人跟對方理論,那人就自顧自的拿著電話在那里打,五人六拽的一比。
而現在的滕紅苗,就是那種人。
真不上檔次,白瞎了一個好爺爺。
或許是李野最后的嗤笑激怒了滕紅苗,他最終還是沒有給老馬結清工錢,
其理由也非常奇葩,經過會計的精確計算,建筑公司付給老馬的工錢付多了,老馬還需要倒找給滕紅苗五千多塊錢。
這讓李野非常意外,對方竟然不相信自己的槍里有子彈。
那就別怪李野不客氣了。
“走吧老王,今天中午的招待會,咱們得夾帶點私貨了。”
王金羽愣了愣,說道:“滕紅苗在本地有些勢力,咱們說了之后管用嗎?”
“你覺得會不管用?呵呵”
李野笑了。
勤勞的農民工生病,卻因為拿不到工錢而無法醫治,這種事說給李野這種人聽,也就是能激起人們心中的善良,
但是說給縣里的干部聽,可就跟你的工作成果扯上關系了。
自己治下的百姓,竟然被黑心老板壓榨?
我草忒,你這是玩我呢?
而且還被李野這種人給當面點了?
王金羽年紀輕輕就是廠長,其實跟腳就不比他滕紅苗差,而李野看起來一樣年輕,卻比王金羽還要強橫,誰敢冒險不當回事兒?
內地,終究不是燈塔,終究不會視百姓的苦難而不顧。
當幾十年后,內地人看到燈塔人“賣血合法”之后,都震驚的無以復加。
因為他們在心里推測,如果把類似的情形照搬到內地,會是一個什么后果。
嗯,估計從上到下,都沒有一個不犯心臟病的。
如果你的治下出現了需要賣血才能維持生活的百姓,那么今年的除夕夜,得有一票大佬過去陪那百姓過年。
第一大佬搟皮兒,第二大佬剁肉餡必須讓你感受到種花家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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