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佳儀在總廠逛了大半天，才心情沉重的回到辦公室向牛紅章匯報。
“大家確實有些怨氣，尤其是一倉庫和基建科那邊意見最大，但是也有一些人”
賴佳儀頓了頓，然后落寞的說道：“也有很多人表達出了向往的意見.他們向往以后可以跟一分廠那樣，每月發到手三四百的工資”
牛紅章臉色深沉，干澀的說道：“他們希望每個月可以發到手三四百塊？現在一分廠人人都發三四百的工資了嗎？”
賴佳儀緩緩的搖頭。
其實賴佳儀知道，牛紅章肯定了解過一分廠的工資分配模式，但他這會兒還要問，顯然是想“找點破綻”。
反駁的破綻。
賴佳儀吐了口氣，道：“不，我不到三百，李野也不到辦公室人員基本沒人能到三百，除非年底評上先進職工拿到先進獎金”
牛紅章馬上問道：“先進職工是怎么評的？你評上過嗎？李野評上過嗎？”
賴佳儀的嘴巴都撅起來了：“沒有，我沒評上過，李野評上過一次。”
說到這里，賴佳儀心里也有些委屈。
她都到一分廠兩年多了，就沒評上過一次先進職工，一次都沒有，口口聲聲“不稀罕錢”的李野還評過一次呢！
當然了，那一次本來李野不參加評比，結果全廠人員激烈反對，最后才把李野給拉上評比名單，然后全票當選。
所以賴佳儀心里委屈，也只能自己憋著。
陸知章是一分廠的老大，他都沒評上過，你憑什么吱聲？
但是牛紅章卻沉聲喝道：“那這不還是分配不公嗎？每個人的分工不同，從事的工作性質不同，怎么能刻意的降低某些群眾的勞動報酬呢？這個問題你一定要重視起來”
賴佳儀愣愣的看著牛紅章，心里的某個“鐵錚錚”的印象，在慢慢的崩塌消散。
牛紅章剛來輕汽公司的時候，是完全符合某種宣傳多年的正面形象的，上班騎自行車，下車間抓考勤紀律，以身作則正氣凜然讓人不能不佩服。
但是這才不到一年的時間，賴佳儀卻越來越不適應牛紅章這種作風了。
是我被一分廠的作風給腐化了嗎？
一個合格的大哥，除了有個人魅力之外，也要能照顧好小弟，帶著大家大碗吃肉大碗喝酒，打架爭地盤的時候沖在前面，武力值爆表。
你天天讓大家窩頭就咸菜，個人魅力再強，小弟心里也苦啊！
而且這還不是最差的大哥，最差的大哥是小弟窩頭咸菜，自己肉腸啤酒，開打的時候坐鎮中軍，前后都是小弟擋刀。
牛紅章倒不是最差的大哥，但也不是合格的那種。
就像現在牛紅章所說的，讓賴佳儀把“問題重視起來”，那要怎么重視呢？
還不是要讓自己當那個出頭“提意見”的人，然后他再借機在會議上討論嗎？
問題是討論完了之后，自己能得到什么好處？能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不？
其實賴佳儀剛剛匯報的時候，已經開始自我懷疑了。
大上個月的時候，賴佳儀根據牛紅章的指示，串聯了老萬、老楊、老程等等一大票人，成功的在會上投票通過了合并銷售科的決定，那個時候賴佳儀感覺大酒大肉已經端到自己鼻子底下了。
可是剛才賴佳儀去跟老楊等人打聽情況，只是聊了聊“家產”，都沒訴苦，更沒透露出串聯的意思，就明顯感覺到大家對她有所抵觸了。
這種感覺，跟兩個月前完全不一樣。
賴佳儀恍然覺得，自己這棵茁壯成長的墻頭草，正在變得兩邊不是人。
以前他們是團結在一起的利益共同體，試圖打土豪分田地，讓一分廠按照規矩分撥出一部分利潤給大家。
但是現在一分廠好像用另一種方式，在逐漸的讓大家得到好處。
不得不說，馬兆先跟牛紅章不是一個路數，不溫不火不急不躁，不知不覺間，就針對老楊和老程等人進行了馴服。
而這種馴服的結果，讓賴佳儀十分擔憂。
當初她剛到一分廠的時候，也是各種不適應，但是現在.要不是覺得李野會卡死她的上漲空間，她真的愿意安安穩穩的在一分廠混吃等死。
太舒服了，給的太多了。
剛才老程跟賴佳儀聊天的時候，就表示出了對賴佳儀這種生活的向往。
老程他們，或許也會被一分廠的作風慢慢腐化吧！
“小賴，你聽見我剛才說的話了嗎？”
“啊？哦哦，我聽著呢！”
賴佳儀趕忙道：“我回去準備準備，搜集一些群眾意見，然后寫成材料”
牛紅章瞇了瞇眼睛，點頭說道：“你的思路很對，一定要聽取廣大群眾的意見，不能讓一小撮人，把廣大群眾的意見壓制下去”
牛紅章應該是覺察到了賴佳儀的動搖，便又開始給賴佳儀鼓勁兒，但是賴佳儀又不是二十出頭的小年輕，這種話已經聽了二十多年了，哪里還能受到鼓舞？
她心里煩的厲害，想要早點離開，但是又礙于牛紅章的“余威”，只能忍著、笑著，不斷點頭。
就在賴佳儀煎熬無比的時候，牛紅章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
“叮鈴鈴”
牛紅章停止了說教，喝了口茶水潤了潤喉嚨，才把電話接了起來：“喂，你哪里？”
“今天李野在單位嗎？我們想過去跟他談一談。”
“在在，剛才我還看到他在掃雪呢.”
“你通知他一下，我們下午兩點鐘到。”
“好的好的。”
放下電話，牛紅章的心情突然間就爽了起來，就連額頭上的皺紋都好似舒展開了大半。
輕汽公司的最大難處，就是有李野這個刺頭，趕緊把他送走，一切就都好辦了。
反正一分廠的兩條生產線已經全部開工，并且運轉良好，換了誰來，都不耽誤掙錢。
有了錢，特別是自己手里有了錢，什么難處解決不了？什么人收拾不了？
賴佳儀看到牛紅章突然間就跟老木逢春一般發生了變化，也是非常的驚訝，她很想問問牛紅章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但是又知道自己這會兒不該多嘴。
不過牛紅章看了看賴佳儀，忽然笑著道：“小賴，你在一分廠呆的時間長，你覺得如果現在給李野一個進步的機會，他會接受嗎？”
賴佳儀愣了一下，才猶豫的問道：“是什么樣的進步？”
進步這個詞，可是很有說法的，把你捧到天上享福是進步，把你踩到泥潭里磨礪也是進步。
牛紅章送給李野一個進步的機會，嘿嘿，怕不是踩到臭水溝里養魚吧？
但是牛紅章卻淡淡的道：“我聽人說，北風機械廠主管經營的副廠長調走了，也不知道傳言是不是真的.”
賴佳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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