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野是在幾天之后得到消息的。
馬兆先把李野喊了過去,然后告訴他,部里有人很正式的向他了解李野的具體情況。
李野微笑著道:“馬叔,不會抓住了我的什么痛腳吧?我大錯肯定沒有,小錯模糊不清,不會給我個處分吧?”
馬兆先也笑著道:“那你可猜錯了,有人向上面極力推薦了你,說你是不可多得的管理人才,在一分廠這種小單位,根本放不開拳腳,應該有更廣闊的施展空間。”
李野收斂了笑容,冷冷的道:“馬叔,是誰這么好心?我得好好的謝謝他才行。”
馬兆先也沉聲道:“人家沒說是誰舉薦了你,但我猜.不是朋友。”
那肯定不是朋友啊!
李野在端午節的時候,岳母柯老師就跟他說過“暫時不動”,而且去D校學習的時候,文樂渝也提醒過他,不要把畢業學習心得寫的太過出色。
所以這一次在報紙上發表文章,他才用了“冬日喬木”的筆名,就是不想冒尖,免得被人掐走了。
但是現在看來,有些人真是把李野當成眼中釘、肉中刺,一天不拔,就一天不爽。
李野想了想,然后問道:“那上面這么快就決定了?馬叔,不會是真的要把我調走吧?”
馬兆先道:“當然不會這么快,現在只是了解情況,聽取我們這邊的意見,就算我同意放你走,也要開會走個流程的,更何況我還不放人呢!我跟上面說了,這里缺不了你”
李野微微皺起了眉頭。
聽馬兆先的意思,就算是他明確表示了反對意見,對方好像也沒有放棄。
馬兆先看到李野的樣子,便笑著道:“你也別急,就算是到了最后關頭,也要聽取你的意見的,你只要堅決反對,別人也不能強求不是?”
李野笑了笑道:“我知道了馬叔,我等著他們找我談話就行,我這邊剛起鍋下餃子,就讓我換別的地兒,那不是欺負人嗎?”
“哈哈哈哈,你說的太對了,現在一分廠蒸蒸日上,不用急于一時.”
馬兆先哈哈大笑,非常的高興。
他是文慶盛的人,大概是知道李野的發展路線的,只是這次上面突然要“重用”李野,他有些搞不清到底是誰的意思了。
李野可是他的“福星”,真要是把李野放走了,就跟高中班主任遇到全班尖子生集體轉學一樣難受。
雖然馬兆先說這件事需要考慮李野的“個人意見”,不過李野回到家之后,還是跟文樂渝“請教”。
萬一人家要是不跟李野談話,直接一張調令把他發配大西北呢?給你連升兩級,解決國家的燃眉之急,你好意思拒絕?
上輩子李野就碰到過這種問題。
好不容易把一片亂糟糟的業務理順,上面馬上讓他移交給其他同事,然后讓他再去解決另一片亂糟糟。
你這個人太好用了,那就有用不完的地方,無用武之地?不可能的,能把你用到死。
文樂渝聽了李野的枕頭風之后,果然說道:“不可能是要把你發配,要不然上會也通不過,你有成績、有跟腳,怎么可能隨隨便便的明升暗降?也許是哪個單位遇到困難了吧.”
顯然,文樂渝跟李野的看法是一樣的,這年頭到處都是經營困難舉步維艱的企業,上面不說焦頭爛額也差不多了。
現在看看一分廠,上面沒撥一分錢,三年時間就給出了一個大大的驚喜,那李野這種“自籌資金力挽狂瀾”的人物,誰不愿意把他物盡其用?
至于說一分廠剛剛開鍋下了餃子,餃子都沒熟,更沒有吃到嘴里,結果把做飯的人給打發到另一口冷灶前面生火做飯,這就不是虧欠不虧欠的問題,而是奉獻不奉獻的問題。
所以說在某個群體內混,沒能力的和有能力的,都挺苦逼的。
“不過你放心,只要你堅持,誰也調不走你,困難的地方多了,憑什么只讓咱們救火?咱不欺負人,也不能讓別人欺負了.趕緊睡吧!別胡思亂想了”
文樂渝安慰了李野幾句,摟住他的胳膊找了個合適的姿勢,呼嚕呼嚕的就睡著了。
小媳婦兒單位的事情比李野這邊更多,整天又操心孩子,其實比李野更累。
“唉”
李野也摟住了老婆,胡思亂想了一會兒,不知不覺也睡著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就算擋不住,也不能讓我們兩口子兩地分居,要不然小爺就不伺候了。
李野一直等著上面找他“談話”,結果等到冬天的第一場雪落了下來,也沒有音訊。
十二月十五日,中雪轉大雪,氣溫降到了零下八度。
大清早一上班,輕汽公司的人就都跑出來掃雪。
初冬驟然降溫,讓人感覺格外的冷,冷冽的北風夾雜著雪花,就跟土撥鼠一般往脖領子里面鉆,讓所有人都忍不住的縮起了脖子。
但是沒過多久,總廠的所有人,就都爆發出了熱烈的歡呼,身上的寒氣都被融化不見了。
“發工資了?十五號就發工資了?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不但發工資,而且還漲工資了呢?六車間的人已經領完了,每人漲了二十幾塊”
“漲了二十幾塊?嘶,今天下雪沒太陽,也看不見是東邊還是西邊啊?”
“甭管是東邊還是西邊,只要能按月發工資,那就是咱們的福分,前年的時候你們忘了?臘月二十八才發的工資,要不是一分廠仗義,咱們差點兒連年都過不去”
“我跟你們說,前幾天我聽到小道消息,說自從咱們總廠的銷售科跟一分廠銷售科合并之后,利潤翻了一倍不說,欠賬都少了.”
“草,本來咱們就不比一分廠差,都怪那些蛀蟲搗亂,我看啊!干脆咱們都合并到一分廠去得了.”
“噓,老牛過來了,慎言慎言,別惹事兒.”
“還慎言,我堂堂正正四級工,特么的怕他們個球,大不了我投奔一分廠去.”
牛紅章在單位里巡視了一圈,確定廠內道路上的積雪都打掃干凈之后,才返回自己的辦公室。
在回來的途中,他不斷碰到高興的工人,聽著他們的交談,每個人的工資,都比上個月多了十幾二十塊。。
這是整個輕汽公司的成績,也是他牛紅章的成績。
但是牛紅章一點都不高興。
因為這幾十塊錢,確實是因為總廠把銷售權合并到一分廠之后,利潤提高而換來的。
聽聽那些工人的大嗓門就知道,這“全都是李野的功勞。”
再這么下去,輕汽公司干脆姓李算了。
牛紅章煩躁的吐了口氣,走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門口。
然后,他就看到財務科的老萬,站在自己的門口。
牛紅章的心情好了一點,畢竟這是自己的兵,應該是來給自己送工資的。
牛紅章笑著道:“老萬,我說了好幾回了,以后發工資我自己去領就行,用不著給我送上來。”
但是老萬看了看牛紅章,卻沉聲說道:“我不是來給您送工資的,我是來跟您告別的。”
牛紅章剛剛推開辦公室的門,整個人就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