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野早上起來，先和小媳婦兒吃了早飯，把她送到單位之后，才驅車直奔仿山。
仿山位于京城西南六十公里，在八六年還是一個縣，要到八七年之后，才和另一個燕山區合并成為仿山區。
如果李野是坐公交車的話，這六十公里得兩三個小時，但是自己開車個把鐘頭就到了。
不過李野到了之后，并沒有直奔仿山汽車配件廠，而是先把車停在了仿山的風華服裝專賣店外面。
在靳鵬剛剛來到京城的時候，就開始拓展京城周邊的銷售渠道了，等到田洪山和姐姐李悅先后接管周圍的網點，就開始根據李野的計劃，逐步的建立專賣店的網點。
雖然這年代的仿山縣還遠不如后世的繁華，但是風華服裝專賣店的生意卻非常好，大家都認準了這個“牌子貨”。
李野把車停好之后，就進門去找專賣店的負責人。
負責人小孟是本地人，確認了李野的身份之后，就開始給他詳細的匯報：“您好李同志，我昨天接到李經理的電話之后，就找到幾個汽車配件廠的朋友打聽了一下，
現在他們單位的效益已經不如前兩年，那兩個新建的車間根本就閑著沒有啟用”
李野今天是來考察這家工廠的真實情況的，自然要想辦法多了解一些內情，所以就先托了姐姐李悅幫忙打聽一下。
通過小孟的講解，李野對這家廠有了大體的印象。
這家汽車配件廠的前身是交通部門的一家家屬工廠，后來搭上了京城130這款明星產品，才迅速發展起來的。
他們的主要產品就是京城130的汽車車燈，可以說整個廠的命運，都是隨著京城130波動起伏的。
近十幾年來，京城130賣的非常好，甚至堪稱供不應求，所以他們在幾年之前擴大了生產規模，新建了兩個大型生產車間。
但是誰料這兩年京城130的銷量陷入了平緩下降的趨勢，那兩個大型車間不但沒起到作用，反而占據了廠里的全部流動資金，還搭上了一筆銀行貸款。
所以如果這一次他們不能滿足輕型汽車公司的新產品要求，那么以后的日子肯定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因為隨著京城1041和躍進1041的投產，所有性能都落后一大截的京城130，就沒幾天好日子了。
李野聽了小孟的介紹之后，又在仿山縣城溜達了一圈，借著問路的機會，跟幾個健談的老頭兒聊了聊汽車配件廠的情況，一直到十點多鐘才摸到了目的地的門口。
“你好，我是京城輕汽公司供應科的李野，這是我的工作證，今天過來看看你們廠新產品的生產情況。”
“噢，李同志是吧！我們廠長今天特意交代過了，您請跟我來。”
門衛的保衛人員竟然提前就知道李野要來，熱情的把他帶到了銷售科。
“誒呀，幾天前老吳就跟我說，今天有個京大的高材生要來我們這邊指導工作，我們盼了這么多天，終于把李同志你給盼來了。”
銷售科的科長姓穆，上來就握住李野的手，一臉的笑容讓人看起來非常的舒服。
李野跟對方握了手之后，也笑著道：“我一個剛參加工作的新人，哪里有什么資格指導你們，
單位是看我年輕，派我來參觀一下咱們廠，了解了解兄弟單位的情況，穆科長你能不能帶我到廠里隨便轉轉？”
李野并沒有第一時間按照吳慶義的命令，向穆科長傳達“最后通牒”，而是提出了參觀的要求。
穆科長立刻答應道：“可以可以，剛好我們廠長出去開會了，中午才能回來，咱們先參觀，中午我們廠長說好了要親自招待李同志呢！”
“廠長要招待我？”
李野有點受寵若驚了，自己就一個科員而已，怎么值得廠長親自招待呢？
不過隨后李野就不在意了，因為在他參觀完這家汽車配件廠之后，別說廠長要親自招待他，就是找個嫦娥來招待他，也注定沒什么意義了。
就這家上千人的廠子，坐辦公室的、看倉庫的、在車間里指手畫腳的非一線工人，竟然占了一小半。
而另一大半的工人里面，竟然還有一大部分中老年婦女在從事很輕松的活兒，比如拿著本子記兩個數字，然后一上午的活兒就干完了。
李野終于明白了家屬工廠的含義，敢情這里是個大號的養老院啊！
負擔太過沉重，工作風氣太過散漫，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對新產品的研發根本就沒有迫切的壓力。
李野問了新型車燈的試制合格率，穆科長竟然給了個50的數字。
要知道這50，還是被輕型汽車公司嫌棄的不合格品，只是被穆科長評定為“可以用”。
就這家廠子，李野不認為它能夠大批量提供優質的新型車燈，就是李野砸錢入股合資，都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現在想想，當初的王秦山為什么那么倔強、那么自負，因為他調教的昌北機械廠，在眾多的中型企業里面，實在可以列入佼佼者之列。
“穆科長，麻煩你再給我拿兩只新型車燈，我現在就拿回去讓技術部門進行測試，時間緊任務重，我就不留下吃飯了。”
李野連吃飯都不想吃了，就想著趕緊回去。
但穆科長卻又拉住了李野的手不放：“這怎么行？吳科長特意交代過了，必須要好好招待李同志，你看，我們廠長回來了.”
廠長姓梁，也非常的熱情，不由分說就拉著李野直奔單位小食堂。
這下李野就不太好走了，只好決定吃頓便飯再走。
但是到了酒席上之后，李野卻發現今天坐在主位的不是廠長，而是一位交通部門的趙處長。
一番介紹之后，李野算是明白為什么誰也不愿意來接這個活兒了，這家工廠雖然拉胯，但是卻跟相關部門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絕對不是甲方可以隨便拿捏的乙方供應商那種情況。
人家上面有人，也是一路神仙。
“哎呀，李同志，我知道你今天來是為了新產品的事情，但現在的情況也看到了，你們單位設計的新產品非常不合理，不符合我們的國情”
開席之后，穆科長就開始大倒苦水，而且還把責任往京城輕汽公司這邊推。
李野當然是不接招的，如果按照穆科長的意思，把那50合格率的二級品采購到輕汽公司，
然后像后世某些無良廠家那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裝到車上，賣出去之后讓售后跟買家來回扯皮，那還要什么供應處啊！栓條狗都能把活給干了不是？
但是李野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猜錯了穆科長的意思。
趙處長半天不開口，一開口就是王炸。
“這位小李同志，你們單位和配件廠也是二十年的老關系了，大家筋骨相連，不能互相難為，
這樣吧！我提個意見，你回去之后向上打個報告，證明方形車燈是不科學的，還是繼續用原來的圓形車燈吧！”
李野愣了。
敢情人家是要他給技術科提要求，讓技術科改圖紙啊！哥們，到底誰是甲方？
你說我是甲方，那乙方讓甲方改圖紙你這得多硬的關系？
我是你爹啊！
“嘶”
李野倒吸了口氣，尋思著你們是計劃經濟的皇糧吃習慣了，我有什么產品，你就用什么產品，乖乖的別逼逼嗎？
“梁廠長，這么大的事情，我可決定不了呀！”
李野微笑著拒絕了。
這么大的事情，也是李野一個新入職的小卡拉米能夠決定的？
這個坑挖的也太糙了，他就是眼瞎自己跳進去了，技術科的那幫人能同意？
但是趙處長卻淡淡的道：“你只管交報告，別的就不用管了。”
李野明白了，他只是個引子，到時候會有別人推動這件事的。
八十年代的企業，真的是舉步維艱，里里外外的各種牽絆無處不在。
兩家單位合作了二十年，李野想要切斷這個關系，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嘿嘿，那就來吧！看看誰會跳出來。
李野微笑著端起了酒杯，決定先灌死這幾個家伙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