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野開車離開文樂渝家之后,就在約定的地點跟姐姐李悅和李大勇、王堅強等人匯合,一行人四五輛車一起返回清水縣。
幾個人都帶了替換司機,一路無話,不到半夜就抵達清水縣。
奶奶吳菊英早就把李野的房間打掃干凈,讓李野和文樂渝好好的睡了一覺。
第二天一大早,大姑小姑就到了李家,準備跟爺爺奶奶還有李野小兩口,一家人去給李家祖宗上墳。
按照東山這邊的傳統,嫁出去的媳婦兒平時是不能回娘家上墳的,比如李悅就不能去李家墳頭上墳,
只有在幾種特殊情況之下,這些媳婦兒才能跟著別人一起去上墳,比如有老人去世了,有新媳婦兒嫁進來了等等等等。
所以后來有人老是說東山這邊陋習嚴重,不尊重女性,再加上“女人不能上桌”的大范圍流傳,可把東山的大老爺們編排的啥也不是。
上墳這種事兒,李野還真不好評說,但“女人不能上桌”這件事吧!還真不是那么回事兒。
幾十年后,東山早就沒有女人不上桌這種現象了。
而在八十年代過年過節的時候,大老爺們確實是在主桌上喝酒的,但女人和孩子也是另開了一桌呀!
而且如果家里有什么好菜,那必須先照顧女人和孩子那桌,理由也是現成的――讓孩子們先吃,大老爺們有酒就行。
如果仔細分析下來,東山的爺們其實“死要面子”,但是也有他的擔當,絕對不是大家瞎傳的那么不堪。
“小渝,把這條紅綢子扎在腰上,待會兒上墳的時候千萬不能解下來啊!”
大家臨走的時候,奶奶吳菊英就給了文樂渝一根紅綢帶,讓她扎在腰上保護腹中的下一代。
“奶奶,我其實還沒.”
“你咋知道是不是還沒懷上?扎上,墳頭那邊陰氣重,可馬虎不得。”
“哦”
文樂渝乖乖的把紅綢帶扎上,惹得小姑李明香和姐姐李悅一陣哄笑。
大姑李明月也在笑,但李野卻從她的笑容里,感覺到了卑微的意味。
李明月在京城跟傅桂茹的那次碰面,可以說徹底改變了她的心態。
曾經的家中大姐,竟然是撿來的,這對于習慣了在家里吆五喝六的李明月來說,簡直比死了還難受。
上墳的時候,大姑李明月也明顯跟以前不同,不像以前那樣動口不動手,而是跑前跑后的竭力幫忙,好似想要彌補些什么。
但她真的不明白,有些東西一旦撕破了臉,又怎么彌補的過來呢?
事實證明,大姑李明月知道彌補不過來,但她只是不甘心。
李家在清水縣的親戚不多,這次李野娶媳婦兒,李忠發也尋思著低調一些,但是等到擺酒的時候,卻擺了四十桌還沒擺完,只能不斷的加桌。
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到最后很多李野的高中同學,也都不請自來過來湊熱鬧了。
何衛國拉著李野,非要跟他喝一杯。
“李野,咱們可算又見面了,當初咱們打打鬧鬧的,現在想起來真是恍若昨日”
“呵呵呵,說什么打鬧啊!我都想不起來了,吃好喝好啊”
李野打了個哈哈,沒有再跟這個攪屎棍糾纏,今天要不是看在常校長的面子上,他連幾句哈哈都欠奉。
當年這家伙總是拿陸景瑤來刺激李野,差點兒被李大勇一棒子給開了瓢,這會兒想用一杯酒就重新親近起來,那怎么可能呢?
不過另外一位同學,卻真的跟李野“親近”起來了。
起碼她是自己這么認為。
夏月,陸景瑤曾經的閨蜜,復讀班里李野的死敵,現如今大姑李明月的準兒媳婦。
當表弟崔愛國領著夏月朝李野走過來的時候,李野心里就有些膩歪,大家本來就相看兩厭,你不惹我我不惹你就完了唄!你非要過來跟我玩什么“一笑泯恩仇”的戲碼干嘛?
“哥,嫂子,這是我對象夏月,你們都認識的吧!呵呵呵呵”
崔愛國走到了李野身邊,笑呵呵的給李野介紹。
李野瞇眼看了看崔愛國,感覺這個王八表弟應該還不知道李明月不是李家親生閨女的事兒。
也是,崔愛國可是李忠發走了關系安排進糧食系統的,如果把他不是親外孫的事情傳揚開來,對他以后的發展非常不利。
李野笑了笑,對著崔愛國道:“上次聽說你跟夏月談了對象,我還以為聽錯了呢!不得不說,咱清水縣真小,兜兜轉轉的全是熟人。”
崔愛國笑著道:“可不是嘛!這些年咱縣里一共就分來不到十大學生,跟你一個班的就占了三個,可不都是熟人嘛!”
崔愛國這番話,其實是在說“我的媳婦兒也不差,在全縣也是排名前十的大學生。”
八十年代初,能娶一個大專生的媳婦兒,確實不差。
只不過夏月跟同班的另外十個人比起來,其實算是差的了。
李野當年的八一屆復讀班,至今仍是縣二中的傳奇,當時除了八人小團體,還有陳金生和莊紅星也考上了大專,而夏月是再次復讀之后考上的師范學院,跟姜小燕等人比起來就是倒數第一。
“行,挺好的,同學們都在那邊的兩桌上,你們過去打個招呼吧!”
李野對著夏月和崔愛國笑了笑,就想把他們支到一邊兒去。
但是兩人卻沒有挪窩。
崔愛國堆起笑容,對著李野道:“哥,我過來是跟說個事兒,我和夏月后天結婚,你和嫂子到時候一定要來呀!”
“后天結婚?什么時候定的日子?”
李野驚訝了。
按照東山省的傳統,結婚的日子一般提前幾個月就定下的,就像李野和文樂渝,在過年的時候兩家人就商量好了。
可崔愛國和夏月結婚,提前根本就沒有一點消息。
崔愛國有些尷尬,但夏月卻平靜的道:“兩個月前就定下了,剛好和.大哥你的日子挨著,倒是省了許多事兒。”
夏月的一聲“大哥”喊的很勉強,畢竟她比李野還大兩歲。
但她還是喊了。
這幾年的蹉跎,讓夏月成熟了很多,她很清楚自己的公公想要再升一級,只能借助外力。
如果后天李野和文樂渝參加她和崔愛國的婚禮,那么就有運作的空間了。
崔志先顯然已經意識到,因為血緣關系的斷絕,指望李野主動幫助自己活動關系是不可能了。
那就只能狐假虎威,在自己即將關閉的升遷大門之上,撬開一條縫兒。
柯老師當初在清水縣那么多年,所以文樂渝的身份大家都知道,只要她在兒子的婚禮上出現,到時候崔志先就可以隱晦的表示――我在京城有人,親戚,部級。
這算盤打的真精。
但是文樂渝跟她親嫂子潘小瑛都精打細算,怎么可能讓往日的仇人賺了便宜?
小媳婦兒一扯李野的胳膊:“我們明天就要回去上班的,肯定參加不了你們的婚禮了,抱歉啊!”
崔愛國臉色頓時就難看了下來。
而夏月的城府要比崔愛國好一些,她沒有放棄,而是謙遜的說道:“對不起啊嫂子,當年的事情是我的錯,但現在我們是一家人了,還希望你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跟我家愛國置氣。”
李野不得不對夏月另眼相看。
當初那個偏激執拗的夏月,已經完全改變了。
五年前的那個夏月,就算是憋死,也不會說出一句“對不起”來,但這會兒的夏月,卻在大庭廣眾之下,大大方方的給李野“道歉”了。
周圍的人,已經朝著李野和文樂渝看了過來,估計再過一小會兒,夏月誠懇道歉,李野得理不饒人的事兒大家就要都知道了。
到時候一定有很多“德高望重”的親戚朋友站出來,勸李野要“大度、寬厚,”不要計較以前那些小孩子家家的恩怨。
不過還沒等李野出招,姐姐李悅看到了這邊的情況,踩著高跟鞋嗒嗒嗒的就過來了。
“怎么了?”
“姐姐,是這樣的,我和愛國后天結婚,所以誠懇的邀請表哥和嫂子參加我們的婚禮.”
“參加個屁,當初你說李野是黃世仁的時候,怎么不知道叫哥呢?”
李野跟文樂渝對望了一眼,都是忍不住的佩服起姐姐來。
這個時候,能夠撒潑撕破臉的,也就是姐姐李悅了。
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我就是小肚雞腸了,你們能把我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