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老師剛剛睡下，卻被光明旅社的服務員喚醒，說前臺有她的電話。
她及拉著拖鞋趕緊出門，一路小跑沖下樓梯，奔向一樓的前臺。
她的心里很慌，
今天是除夕夜，又是這個時間來電話，其中的含義已經不言而喻。
“是成？還是敗？”
柯老師感覺自己腦子里正有兩個小人，在拿著刀劍互砍，誓要拼出個你死我活來。
三層樓梯，柯老師只用了不到半分鐘就趕到，因為在二樓絆了一跤，拖鞋飛掉了一只都顧不得撿。
她抓起電話，已經沒有了喘勻呼吸的時間。
“喂，您好.......我是柯知雨。”
“小雨啊！我是你彭叔。”
“我......聽出來了.......”
柯老師的心，好似提到了嗓子眼兒，等待著命運的宣判。
“明天過來給我拜個年吧！”
“轟”
柯老師感覺自己的腦袋被狠狠的捶了一下，強烈的喜悅宛若溫暖的陽光，瞬間散滿全身，驅散了濕冷的陰霾。
大年初一，去給彭叔拜年的人會很多，人家讓她過去，已經足夠說明什么了。
“我......知道了，謝謝......彭叔。”
“嗯，記得早點過來呀！”
“嘟嘟嘟嘟”
電話掛斷了，而剛才還緊繃心弦的柯老師，慢慢蹲在了地上，微微的嗚咽聲，久久不絕。
“汪汪汪汪汪汪”
李野在睡夢之中，好似聽見了狗叫。
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窩草，是大黃叫了。
他一骨碌就從小火炕上跳下來，穿上鞋就往外跑。
這幾天他都是和衣而眠，就怕聽見外面狗叫。
大過年的，看門的古叔也回家抱孩子去了，李野也不顧忌影響，直接翻墻跳了出去。
89米的距離，中間還隔著學校的一堵墻，李野一路狂奔，情急之下又玩了一把飛檐走壁。
翻過墻去之后，李野就看到文樂渝所在宿舍的位置，亮著兩束手電筒的光芒。
“來了來了，李野真來了。”
“嘿，還真靈啊！”
急速奔馳的李野，無語的放慢了腳步。
他聽出來了，是親姐姐李悅的聲音，就聽她那促狹的語氣，就能想象到是個怎么回事兒。
果然，等李野走到跟前之后，姐姐李悅已經笑的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巴浦洛夫的狗，小野你剛才跑的比狗還快呢！哈哈哈”
李野忍著牙疼，道：“姐姐，你難道沒聽過烽火戲諸侯的故事嗎？”
李悅小嘴一“O”，夸張的道：“對哦對哦，烽火戲諸侯嘛！你是咱家小皇帝，小渝也有褒姒之姿呢！”
文樂渝臉色紅了，趕緊扯住李悅：“姐姐你別亂說了，要不然以后就不靈了。”
“那要看小野怎么想了，只要他愿意，那是萬試萬靈。”
文樂渝的臉色都紅透了，李野不爽的道：“大半夜的喊我來，就是要看我的笑話？”
“誰愿意看你的笑話？”
李悅不再搞怪，而是端起大姐的派頭，對著李野道：“都三點了，喊你起床還那么多毛病，趕緊去拜老槐爺！”
李野哀嚎：“不是四點嗎？”
李悅罵道：“你不得回家接咱奶啊？咋滴，大年初一不服氣，是想再跟我練練？”
“行行行，我去我去。”
血脈壓制這玩意兒，真不是個好東西。
在十四歲之前，李野就沒打過李悅一回，男孩子發育晚真的很吃虧，
等過了十四歲，那被壓制的陰影已經在李野心底根深蒂固，再加上也懂事兒了，這個“一生之仇”，算是報不了了。
李野先回二糧店穿上大襖，戴上帽子，然后忍著睡眠不足的腦袋脹痛，回家接上奶奶，向著縣城北邊的老槐樹走去。
走了不多遠，他就發現苦逼的不止他一個人。
很多跟他年齡差不多大的孩子、比他小的孩子，都被家里老人提溜著，睡眼惺忪的往北邊匯集。
等到了老槐樹附近的時候，都差不多可以用“人山人海”來形容了。
李野發現了好幾個縣二中的學生，還發現了周成功。
這家伙的家可不在縣城，這時間出現在這里，估計半夜就得從城外鄉下往這邊趕。
李家奶奶帶著李野、胡曼等人，擠到了一個勉強不錯的位置，距離那顆百年老槐有個三四十米。
然后吳菊英和旁邊的老婆子們一樣，擺上供奉，開始念念有詞。
“保佑我孫子考上大學.......保佑家門平安.......保佑家門子孫延綿......”
無數道嗡嗡嗡祈禱聲，宛若魔音灌耳，匯集成聲波法陣，在方圓數百米的范圍內傳播震蕩。
李野感覺身邊有些異樣，扭頭看去，發現胡曼、韓霞、姜小燕等人也在祈禱，甚至她們還帶了一點點的供品。
“你們也.......”
聽到李野的驚疑聲，胡曼、韓霞抿嘴而笑，
姜小燕則不好意思的低聲解釋：“我來的時候，娘囑咐我一定過來拜拜。”
好嘛！
李野算是明白，為什么八十年代的那些“大師”們，能混的風生水起，把那么多聰明人都給忽悠瘸了了。
“你在干啥？給我心誠點兒。”
李家奶奶發現了李野的“不虔誠”，一腳踢在他的小腿上，李野不得不應付公事的做了個拜佛的動作。
但是下一刻，烏黑的夜，卻突然亮了一瞬。
李野詫異的抬頭，看著漆黑的天空，沒有一顆星星。
隆隆的雷聲隨后而來，正月初一，竟然打雷了。
圍聚在老槐樹周圍的人群，出現了一波騷動，一群老思想的老婆子都在念念叨叨。
李奶奶對著李野道：“小野不用害怕，春日打雷，是老天爺在劈妖怪嘞！跟咱沒關系。”
李野有些發笑，神的沒關系，還劈妖怪，我不就是個.......
“啪”
第二道閃電，在李野頭頂乍現，那蜿蜒如蛇的熾亮軌跡，清清楚楚的映照在他的眼里。
李野有些發蒙。
難道我這妖孽.......是要渡劫？
大年初二，是媳婦兒回門的日子。
大清早的，李開建就帶著韓春梅、李娟、李瑩出門，因為李野和李悅不是韓春梅所生，倆人也就沒去，韓春梅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
上午十點，李野的兩個姑姑帶著姑父上了門，給李忠發這個老泰山送酒來了。
大姑李明月，嫁給了縣城西邊河濱鄉的一個鄉干部崔志先，
二姑李明香，嫁給了城北X出所的所長趙援朝，兩人的婚姻，看起來都比李開建要順遂、美滿。
而且兩家的孩子，要么高中畢業參加了工作，要么在學校是三好學生，每年都被拉出來給李野“做做榜樣”。
往年的時候，年初二是李野爺倆最難熬的日子，
去年李開建娶了韓春梅，才終于逃脫了這一劫難，今年李野又寫出了《潛伏》，才算是揚眉吐氣。
二姑家的小表妹趙美雯從小就喜歡纏著李野，這次來了之后也不例外。
“小野哥，我前些天看了你寫的《潛伏》，真是寫的太好了，不過你為什么把左藍給寫死了啊！你怎么那么狠心？”
小迷妹，當然要好好對待，
李野給她耐心的解釋：“小說角色該怎么描寫，一是取決于生活原型，二要服從于劇情需要......”
“在戰爭年代，像左藍那樣犧牲的人杰志士很多，悲劇的結尾，也更容易讓人牢記、緬懷那些英烈。”
“嘁”
李野看著趙美雯眼里的星星，正講的起勁兒，卻被一聲譏笑給打斷了。
李野皺著眉頭瞅過去，發現是大姑的兒子崔愛國。
這小子在河濱鄉讀高中，據說是全年級前三的水平，因為戀家才沒來縣城上學，一向瞧不起李野這個學渣。
現在李野看看他的眼神，就知道這小子不服氣，不愿意曾經的學渣，搶了他學霸的風頭。
李野冷眼瞅著崔愛國，問道：“你嘁什么嘁？”
崔愛國歪著腦袋，鄙夷的道：“看你吹五炸六的，好似那書是你寫的似的。”
李野瞇起了眼睛：“不是我寫的，那是你寫的嘍？”
“嘁，”崔愛國撇撇嘴：“我沒那本事，但我也絕不干不要臉的事兒，我們語文老師說了，一個沒有生活經歷的孩子，根本寫不了小說。”
潑天的富貴放在你的面前，是你不中用啊！
李野沉著臉，伸手指了指外面。
“看在親戚的面上，今天我不揍你，給我上外面呆著去，別再給我礙眼。”
“你......你別后悔。”
崔愛國沒想到李野如此大膽，守著自己的父母都不給面子。
等他賭氣出去之后，表妹趙美雯神秘兮兮的對李野道：“小野哥，今天大姨要給你說媒嘞，我看要黃嘍。”
“說媒？說什么媒？”
“就是財正局孫科長的閨女，今年24了，那臉黑的跟包公似的......孫科長以前在河濱鄉，跟大姨夫是同事......”
趙美雯跟小特務似的，給李野提供了免費的情報，可把李野給膈應壞了。
人們常說，如果不知道自己在別人心里是什么地位，那么看她給你介紹的相親對象就知道。
他李野儀表堂堂風度翩翩，你給整個包公配對兒，埋汰誰呢？
而且在81年，24歲的閨女還沒有主兒，這是個什么情況？
想想后世那些大齡剩女，就明白怎么回事兒了。
別自詡大姑娘、小仙女兒，統統都是老姑奶奶。
“小野，小野，趕緊過來。”
兩分鐘后，大姑就把李野喊了過去，笑著問他：“大姑給你說了門親事，門當戶對的，明天你去見見唄！”
李野眼皮子都不抬的問道：“大姑，她長得好看嗎？”
李明月笑容一僵，勉強道：“你這孩子，怎么還不記教訓呢？長得好看可不是什么好事兒，人家父親今年才45，馬上就要升........”
“長得好看很重要，”李野直接打斷道：“我爺爺、奶奶長的好看，所以我爹，還有兩位姑姑都好看，”
“我爹和我娘長得好看，所以我和姐姐都好看，如果我娶了一個丑的，子子孫孫......都受牽連。”
李忠發、吳菊英、趙援朝、李明香全都愣住了，然后，又集體轉頭看向了崔志先和崔愛國。
崔志先長了一張苦大仇深的老農臉，崔愛國百分之88的遺傳了他的基因，那張臉磕磣的.......
“小野你這是說的什么話？人生的意義是在于為祖國做貢獻，個人相貌在XX面前是微不足道的.......”
崔志先紅著臉，對李野展開了長輩教訓。
李野扭頭就走，天上打雷沒劈死我，你們是要惡心死我呀？
不過等到開飯的時候，李野的心情稍微好點兒了。
估計是二姑跟奶奶說了什么，奶奶的臉都黑了。
她把所有準備好的葷菜、好菜，一個都沒上，土豆蘿卜聚餐、白菜豆腐開會，一水兒的素餐，原定的好酒更是連影子都沒見。
大姑李明月剛嘟囔了兩句，表示了一點點的不滿，吳菊英直接拍了桌子。
“愿吃吃，不吃滾！”
“拿你侄子送人情，我不大耳瓜子伺候你你就燒高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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