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驢又開始發癲了。
望著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懸星主宰，里昂沉默了一會兒后，果斷放棄了從它這里找突破口的打算，干脆利落地中斷了通訊。
1號近期一口氣摧毀了三個大型物質位面，創造了難以計數的死亡，掌控死亡根源的墳土主宰必然實力暴漲，絕對不能等閑視之。
而墳土主宰來得要比自己預計中快了不少，不光清理局的力量尚未徹底集結，作為重要戰力的伊萬杰琳沒有就位，三代老頭兒雖然就在死界坐鎮，但面對實力暴漲的墳土主宰，他能幫上多少忙還不清楚。
那么眼下唯一能夠穩定提供幫助，甚至短時間和墳土主宰抗衡的……
“咯……咯咯噠？！（你……你要干什么？！）”
看著已經打開了前往死界的門扉，但又突然轉頭朝自己望了過來的里昂，純白圣雞不由得渾身一抖，屁股上掛著的塑料袋里啪嗒一聲，多了枚圓溜溜的大個兒雞蛋。
“腿盤起來，往里面收收。”
指揮純白圣母收了收自己的小雞腳后，里昂拎著塑料袋把瑟瑟發抖的她提了起來，隨即扭頭朝身后一臉不明所以的安娜囑咐道：
“帶威廉和玫蘭妮去找維羅妮卡，在我回來之前盡量不要分開。”
“好！”
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但看里昂一臉嚴肅的模樣，安娜連忙抱緊了懷里的小侄子，用力地點了點頭，但隨即又忍不住追問道：
“哥，是有人盯上我們了嗎？”
“還不確定。”
目前還不清楚是不是盯上了你們，但三柱神都已經摸到了家附近，那小心一點兒總是沒錯的。
伸手在塑料袋里掏了掏，把正在散發圣光的雞蛋摸出來，塞進了安娜的懷里后，看著面前神情有些擔憂的妹妹，里昂便出言安撫道：
“別擔心，你只要抱著孩子就行了，只要你們別離開他太遠就不會有問題……安娜，我有事必須趕緊出去一趟，你記住，抱好孩子，一定別離開他！”
“好的！”
在安娜謹慎地點頭應下后，穩定好了“大后方”的里昂便不再多說，而是在鏡世界里翻找了一下，取出了一小包畫著天使翅膀的星屑，便拎著純白圣母和只有拳頭大小的三柱神，朝天堂山的方向趕了過去。
雖然眼下的最優解還是談判，但這么赤手空拳的過去談恐怕效果不大，真想得到滿意的談判結果，還是得帶著拉滿的根源之粹、拽著整個純白凈土去談！
終于到了……
在里昂調頭轉向天堂上，準備為自己再增添一些談判籌碼時，未來可能會坐在談判桌上的墳土主宰，已經抵達了死界的外側，悄無聲息地穿破隔絕生死的壁障，融入了灰蒙蒙的世界之中。
果然，情況和我想象得差不多。
看著下方生死混雜的鬼門關，感受著一道道抵達死亡后又重新回返的靈魂軌跡，墳土主宰的面色不由得難看了幾分。
被生所孕育出來的3號，根本就無法理解死的意義，他不光沒有尊重死亡的偉大，反而因為抗拒死亡的本能，對這個世界的秩序強行做出了極為巨大的修改。
每個負責接收死亡的世界，都應該存在著大量執掌死亡權柄的生靈，力量從真神至柱神不等，負責維持整個死亡世界的正常運轉。
但在這個被修改過的世界里，自己根本感受不到這些死亡生靈的存在，這邊自然誕生的死亡生靈，恐怕已經全都被3號殺害了，它們所掌控的死亡權柄應該也遭到了無情的掠奪，并盡數匯聚在了某個活人身上。
這是絕對不行的！
朝著死界深處望了望，感受了一下那部分被分割出去的死亡權柄后，墳土主宰的面色變得愈發難看了起來，隨即主動摘下了袍子的兜帽，露出了一張平平無奇的老年男性面孔。
清瘦、滄桑、一臉苦相……毫無光澤的皮肉好像一層薄膜似的，松松垮垮地搭在嶙峋的骨骼上，如果不是昏黃的眼珠中，還帶著些許情緒和光亮的話，一般人甚至很難分清楚他和死人的區別。
唉……雖然這個世界表面上看起來還可以，但遭到了3號這么徹底的破壞之后，這里恐怕已經因為死亡的疏漏，變得不再穩定了，甚至很可能已經抵達了崩潰的邊緣。
干瘦的眼皮微微合攏，遮住了昏黃的眼珠后，高懸于死界上空的墳土主宰吐氣開聲，干癟的眼皮在清喝聲中猛然彈開，露出了內側被漆黑徹底涂滿的眼眸。
先看看還有沒有救吧……
面帶憂色的墳土主宰睜大眼睛，居高臨下地俯瞰著下方人……鬼流如織的鬼門關，入目之處不僅生死混同，甚至大量早已經死亡的靈魂，仍舊無比執拗地在附近滯留著，堅持不肯離去。
這些可悲的靈魂甚至還聯起手來，穿著款式近似的奇怪服裝，直接在入口處擺開一張張桌子，強行堵塞了道路，讓本該暢行無阻的死亡之門變得擁堵而遲滯。
而隨著這觸目驚心的可怕混亂，整個世界中本應按照規則順暢流動的死亡，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相當巨大的影響，變得……更順暢了？
這TM不對吧？
摳下自己覆著死亡根源的眼珠擦了擦，確認并沒有出現什么差錯后，墳土主宰慌忙把眼珠塞回了眼眶里，再次觀察了一下死界的情況。
自己沒看錯，眼前這個死亡世界之中，雖然混雜了海量的生者氣息，變得比雜草扎出來的鳥窩還要凌亂，但死亡權柄本身不僅沒有被破壞，甚至還變得更加穩定和流暢了。
在那些盤桓不去的奇怪靈魂的“梳理”下，各式各樣的死者好像被梳子梳過的頭發一樣，按照某種自己看不懂的分類方式，規規矩矩地向死界更深處流動而去。
雖然時不時就能看到幾名本該死掉的靈魂，在一群牛頭惡魔和馬頭惡魔的護送下，興高采烈地脫離死亡，時不時還有散亂的亡者帶著夢境氣息匆匆離開，到處都是褻瀆死亡的荒唐行為。
但眼下這個一片混亂的死亡世界，居然比自己見過的所有死亡世界運行得都要穩定，并沒有因為死者的回返造成死亡本身的崩壞，反倒達成了一種相當詭異的平衡。
這怎么可能呢？
好像看到了一坨毫無邏輯可言的屎山代碼，正在穩定且高效地運行的程序員一樣，大吃一驚的墳土主宰猶豫了一會兒后，便試探著落了下去，并在鬼門關外的長隊里，找了個相對較短的隊伍排在了末尾。
雖然這個死亡世界看起來還挺穩定，但死亡不容褻瀆，3號這么干肯定是不對的！這里面肯定有什么我還沒發現的問題！我得好好看看……
“誒！那個穿袍子的老頭兒！”
就在墳土主宰開始排隊，準備親自探查一下這個死亡世界的情況時，兩名黑白成對兒的奇怪靈魂，卻從那些桌子后面趕了過來，其中那個黑臉靈魂著惱地喝道：
“瞎是不是？你往哪兒站呢？你……哎呦！”
“不許說臟話！咱們得他媽文明服務！”
抬手抽了黑臉靈魂一頭皮后，看著面前一臉“不知所措”的死者，白臉兒靈魂一臉和善地道：
“大爺，你排錯隊伍了，這邊兒往右的隊都是給畜生排的，你的隊伍得往那邊兒去。”
“哦……”
看了看隊伍前面的靈魂，發現確實沒都不是人形之后，墳土主宰的老臉不由得微微一紅，隨即趕忙朝另一個隊伍走了過去。
“這邊兒也不是……”
看著站在了一堆“海鮮”中間，被人魚們看猴一樣盯著打量的墳土主宰，白臉兒靈魂頭疼地道：
“這邊是大庭十裔的隊伍，你是人類不能排這兒，話說前邊兒不是有告示和接待員嗎？你怎么……算了……”
感覺這半大老頭兒可能不識字兒，看不懂前面兒的指示牌，外加膽子小不敢問，白臉兒靈魂不由得無奈地搖了搖頭，索性直接拉著墳土主宰繞過隊伍，直接塞給了登記處的登記員。
“來了個文盲，而且腦子……嗯……可能稍微有點兒糊涂，不一定能填明白表格，你直接給登記下得了。”
你TM才是文盲，你全家都是文盲！
活了不知道多少年，頭一回被人這么對待，墳土主宰忍不住想解釋一下時，登記桌后面穿著黑白套裙的女靈魂，便已經露出了八顆閃亮的小白牙，扯了張表在手里，公式化地微笑道：
“您好先生，麻煩說下年齡、籍貫、死因……有無親屬，我幫您登記。”
行吧，文盲就文盲，反正我也的確不認識這邊兒的字……
面對白臉兒靈魂的好心，“文盲老頭兒”沉默了一會兒后，表情有些難繃地道：
“年齡好像是六十五歲，籍貫忘了，死因的話……”
說到這里時，墳土主宰看了看自己干瘦的身體，隨即開口瞎編道：
“餓死的。”
餓死的？！
聽到墳土主宰的話后，登記桌后面的女登記員微微一怔，隨即放下筆神情嚴肅地詢問道：
“這位先生，您確定自己真是餓死的，不是死于疾病或者什么其它原因？”
“對。”
稍微解開了一點兒身上的袍子，露出了下面干癟的軀體后，急于混進去看看的墳土主宰信口胡謅道：
“你看我這樣子，不是餓死的還能是怎么死的？”
居然還真是餓死的！
看了眼墳土主宰袍子下面的身體后，登記員小姐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隨即連忙再次確認道：
“那請問您是無法自行取得食物，還是因為無人照顧，或者……”
“因為沒錢買吃的，所以餓死了。”
“好吧……”
居然還能有餓死的……那可是大事兒，我這個登記表報上去之后，現世估計得一路追責了……
下意識地抿了抿嘴唇后，登記員小姐把登記表倒了過來，指著上面的地圖一臉嚴肅地詢問道：
“麻煩您再好好回憶下自己的籍貫，看您的發色和瞳色應該來自東卡萊文王國，請問您是東卡萊文王國哪個郡的居民？這上面分別是白山郡、赫斯郡、藤蘿郡、斧手郡……”
“應該是這個。”
隨手在地圖上指了一下后，無意間牽連了一大堆人的墳土主宰，有些好奇地反問道：
“你問這些干嘛？難道籍貫不同死掉之后待遇也不一樣？還有，你到底是干嘛的？為什么要拿個桌子堵在這兒？”
這老頭兒好像是有點兒傻……話說他活著的時候，難道是山溝里面的野人嗎？連進了地府之后要登記都不知道？
有些難繃地打量了一下滿眼好奇的墳土主宰后，登記員小姐禮貌地微笑了一下，隨即把登記表遞了過去，伸手朝身后另一個方向的隊列指了指。
“抱歉，這不在我的工作內容里，您如果好奇的話，可以等分流結束、入境手續也辦完之后，單獨去咨詢臺詢問情況，那邊會給您解答。”
“哦……”
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后，墳土主宰拿著登記表，走向了后面辦理身份證明的接待處，但在看了看登記表上的條目后，卻又突然轉了回來。
“您還有什么事嗎？”
“是有幾個問題想問一下。”
把只填了一部分的登記表放在桌上，指著下面空著的項目，墳土主宰一臉不解地詢問道：
“這上面的社會功績和特殊貢獻是怎么回事兒？就業傾向又是什么意思？我都已經死了，你們不趕緊把我送去分解掉，難道還要給我提供就業嗎？”
“先生，社會功績主要是對現世造成的較為強烈的正向影響，至于特殊貢獻，則一般是清理局的清理員、或者做出了某些研究的學者才會填寫……”
耐心地講解完社會功績和特殊貢獻的意思后，登記員小姐奇怪地看了墳土主宰一眼，隨后開口解釋道：
“至于把您分解掉……我不知道您是在哪兒聽來的謠言，我們地府分局并不會分解掉入境的死者，而是會安排依照生前的功績和過錯，通過審判廳給予不同的判罰。
除開特殊貢獻外，有罪的去地獄受罰，有功績的可以在地府分局暫留，接著安排復活或者投身輪回，部分有意愿的可以加入地府分局，成為像我一樣的工作人員……先生？你在聽嗎？”
“哦哦哦！”
這個！應該就是這個！
本能地覺得登記員小姐提到的所謂“輪回”，可能就是自己正在尋找的答案，墳土主宰連忙點頭表示自己在聽，隨即一臉感興趣地詢問道：
“我對地府分局很有興趣，請問該怎么才能加入你們？”
“這……如果您真的想加入的話，那倒是也有機會。”
登記員小姐聞言遲疑了一下，隨即試探著道：
“不過想成為正式的工作人員，有個很重要的先決條件，對您來說可能有些困難……”
“什么條件？”
“不能是文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