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孤云飛岫
字數:2094
天蒙蒙亮,日頭剛剛升起。
合陽縣主簿韓桐看著手里的文冊,只覺遍體生寒,額頭上的冷汗如雨而下。
“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常平倉里幾萬石糧食怎么會不翼而飛?”
他強壓住心里的驚慌,急忙親自去了常平倉查看。
可當他看到這里邊的情況后,直接被嚇得癱坐在了地上,整個人如墜冰窟。
居然真的連一粒米都沒剩下。
太夸張了,老鼠在這里邊都得被餓死!
“明明上個月我還檢查過啊!怎會如此?這下該怎么辦?
“若是消息走漏出去,本地大族和商賈定會哄抬糧價,屆時不知要死多少人啊。
“必須保密,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哎,怎么可能保密啊,縣衙胥吏不知有多少是這些大族和商賈的人……
“我得立刻稟報縣尊,不對,在那之前應該先想想辦法,怎么才能解決這個問題。
“對了,前些天紫霄派的外務主事剛到,或許可以求她幫忙,先賣合陽縣一些糧食,應該可行!”
韓桐想到這一點,頓時眼睛發亮。
他就好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整個人都振奮了起來。
當即從地上爬起來,拿著文冊向房潛的家宅狂奔。
如今這個時間太早,縣尊還沒來衙門。
只能去家里找了。
好在房潛的家宅不算遠,韓桐很快就趕到了這邊。
“咦?怎么沒有門房?”韓桐有些驚訝,但也沒多想,直接就推門走了進去。
他作為縣主簿經常來縣令家匯報工作,房潛早就允許他不用遞拜帖了。
沿著熟悉的道路,韓桐來到客堂,依舊是空無一人。
“怎么回事?沒有門房也就罷了,怎么連待客的仆從都沒了?”
韓桐驚疑不定地打量著周圍,心里十分不解。
往常的時候,就算縣令還沒準備好待客,也會有仆從過來倒茶迎接。
今天是怎么了?
居然這么冷清,里里外外都透著古怪。
“壞了!”韓桐忽然一拍椅子,心里有了一種不祥的猜測,“縣尊該不會已經發現了常平倉的事情,直接帶著家仆和親隨跑路了吧?”
常平倉的糧食憑空消失,連一粒米都沒剩下,這種事情肯定是早被下獄查辦的。
不過,主責一般在縣令。
可如果縣令跑了,縣丞和主簿的罪責肯定加重。
“我得去找找錢少尹,別到最后他們都跑了,就剩我一個!”韓桐心里這樣想著,便要離開房潛這里,去尋找縣丞錢柳。
一把手跑了,二把手總得留下來背鍋吧!
不然自己這個三把手豈不是要倒霉透頂?
可跑著跑著,韓桐又忽然停了下來,用手里的文冊狠狠打了自己腦袋一下,低聲罵道:“韓桐啊韓桐,你這一肚子的圣賢書都白讀了,這個時候居然只想著找人一起擔責,你可真不是個東西。
“哎,縣尊不在,我就自己去找紫霄派的那位裴仙子吧。希望她能通情達理一些,盡快調來糧食賣給合陽縣衙,要是真被那些商賈和大族把糧價哄抬起來,后果不堪設想啊。”
雖然合陽縣明面上的二把手是縣丞錢柳,但這是一位被貶謫至此的京官,年紀也過了五十歲,平日里并不管事,只游山玩水,縱情聲樂。
其實是韓桐這個主簿一直在代行縣丞之職。
所以,既然他不再打算找人跟自己一起背鍋,自然也就沒有去找錢柳了。
可就在韓桐將要離開的時候,忽然聽到客堂那邊傳來了聲音,“為何這么快就要離開,可是嫌棄起我待客不周?
“縣尊!”韓桐頓時大喜過望,原來這位縣令大人沒跑啊,于是他急忙舉著手里的文冊道,“縣尊!下官有大事稟告,常平倉里的糧食消失了!”
“休得胡言!”聲音再次傳來,沉聲道,“韓桐,你莫不是還沒睡醒,常平倉里放著十幾萬石糧食,怎么可能憑空消失?”
“縣尊,我已親自去查過,確實是空了,一粒米都沒了啊!”韓桐急忙解釋道,“在確認此事之后,下官第一時間就到的就來了您這邊,打算向您匯報。”
“竟真有此事?!”房潛的聲音里充滿著愕然,似乎對此事感到無比震驚。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沉聲道,“此事恐怕隱瞞不住,城內商賈大族必然不老實,你再暫代縣尉之職,帶人盯著他們,誰要是敢哄抬糧價就去警告他們。若是不聽,就來向我稟報。”
“是,縣尊,下官定不辱使命!”韓桐急忙拱手行禮,告辭離開。
韓桐離開之后,那座客堂里又恢復了平靜。
如今只剩下了一條手臂的房潛顫顫巍巍坐在椅子上,滿眼恐懼地看著陸恒,問道:“剛,剛才我的表現,閣下可還滿意?”
“還可以。”陸恒點了點頭。
剛才韓桐聽到的確實是房潛的聲音,只不過是已經被他控制住的房潛。
其實,原本他是打算直接殺了房潛的。
可在經過一番考慮之后,還是打算讓這個縣令再活一段時間。
不然的話整個縣缺了人治理也是很麻煩的事情。
房潛聽到陸恒的評價,內心頓時燃起了一絲不太切實際的希望,恭恭敬敬地道:“那可否請閣下網開一面,若我的親族一時糊涂哄抬糧價,現予以警告,責令整改?”
“哦?”陸恒聞言頓時笑了起來,搖頭道,“果然啊,表現太溫和的話,就會被人覺得好商量,放心,一定會重點照顧你們房家……絕對不會漏殺一個!”
房潛頓時臉色煞白,整個人都癱軟了下來,喃喃道:“完了,完了……”
韓桐離開房潛家之后,整個人都變得紅光滿面,只覺自己內心里不斷涌現出一股股熱血。
這一次向縣令匯報問題,竟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興奮。
“居然只用了這么短的時間就定下了行動基調。”韓桐回想著剛才的對話,深深地感覺到這和以前真是太不一樣了。
房潛這一回居然這么干脆爽快,放在以前的話,這事少說得拖延個兩三天才能有后文,還得是他每天催無數遍的效果。
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居然如此的順利。
“總感覺事情有些蹊蹺,不太對勁。”韓桐心里已經冒出了許多疑惑,但最后他都搖頭壓了下去,“現在沒時間想這些有的沒的,監督城內的商賈和大族才是正理,免得百姓們……”
而就在他心里這樣想的時候,前面的道路忽然傳來了陣陣喧嘩聲。
緊接著,就見這條道路上涌現出了成群結隊的百姓,足足幾十上百人,正你追我趕地奔跑,手里還推著大小不一的推車。
目的地都只有一個:
這條道路上的一家米鋪——房氏米鋪。
“搶米!!”
“快去搶米!”
“官府沒糧食了!”
眾人一邊嘴里呼喚著,一邊跑向房氏米鋪。
韓桐見狀當即就愣在了原地,呆若木雞,喃喃道:“開什么玩笑,我居然比普通百姓知道的還晚,這就已經開始搶米了?!”
不過,在經過短暫的震驚之后,他很快又恢復了精神,急忙也加入了搶米大軍里。
由于韓桐未穿公服,也沒亮明身份,沒有引起人的注意,快就沖到了隊伍的最前面。
當然,他不是來買米的。
而是來看米價的。
“一千二百文一石米?!”
韓桐看到米鋪的價格之后忍不住驚呼出聲,對米鋪掌柜怒目而視,質問道,“誰讓你這么定價的?昨日米價才八百文!”
誠然八百文一石米已經非常昂貴,是豐年三四百文價格的兩倍多,但跟現在這一千二百文的價格相比,居然顯得非常厚道了。
其他來買米的百姓更是被這離譜的價格給嚇傻了。
普通人家一年頂多也就花個二三十貫錢,現在一貫錢連一石米都買不起了?!
“哪來這么多廢話?”米鋪掌柜直接擺手趕人,沖著韓桐怒斥道,“愛買買,不買滾!”
“你這是哄抬米價!”韓桐拿出自己的官牌,舉過頭頂,厲聲喝道,“我乃合陽縣主簿韓桐,奉縣尊之命糾察城內糧價,勒令所有店鋪不準哄抬米價,不得惡意漲價!”
周圍百姓一聽,心里頓時都松了一口氣,還好有官府整治,不然這日子可沒法過了。
一千二百文一石的米,這誰吃得起啊。
可米鋪掌柜居然一點都不怕,反倒是一臉譏諷地對韓桐道:“荒謬,房縣尊就是我們主家的堂弟,豈會有這樣的命令?我看你是在胡言亂語!”
“你!”韓桐氣的額頭青筋直冒,差點就要直接動手,同時心里忍不住抱怨,“不知道朝廷抽了什么風,居然讓房潛來自己家鄉當縣令,真他娘的離譜啊。”
“阿二,不得放肆。”就在這時,一名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中年男子從里面走了出來,喝退了米鋪掌柜,向眾人拱了拱手,對韓桐笑道,“鄙人房盛,不知韓主簿來此,有失遠迎了。”
“原來是房齋主,久仰大名。”韓桐拱手道。
房盛喜愛畫竹子,自號竹林齋主,合陽縣人常稱他為房齋主,也有許多人叫房債主的,他也是合陽縣最大的高利貸莊家。
“韓主簿,鄙人說話直接,也就不客套了。”房盛依舊面帶笑容,看起來十分溫和,但話里卻滿是威脅,“既然韓主簿覺得鄙人的米鋪定價不合理,那今日就不賣米了。阿二,準備關門!”
“且慢!房齋主何意?”韓桐連忙制止,這么多百姓在這里等著買米下鍋呢,哪能突然就不賣了。
“虧本生意,不做也罷。”房盛淡淡道,“一石米一千二百文是我們幾大商鋪一起探討出來的價格,只是勉強讓我們不虧錢而已,再降就是虧本了,不如關門。阿二,送客!”
“你這意思是說,只要不讓你們定價一千二百文,就不賣?!”韓桐氣的渾身發抖,沉聲道,“你在違抗官府!”
“你一個小小的主簿還代表不了官府!”房盛冷笑道,“聽好了,一日不能定價一千二百文,城內米鋪就一日不開門。
“對了,不只是我房家,還有溫家、李家、高家的米鋪,都是如此,我們可不能做虧本的買賣。
“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