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千秋當然能夠感覺得到被什么東西盯著。
但他并不在意。
就像是愛麗絲想的那樣，羽千秋根本不會擔心有什么所謂的詛咒能夠干擾到他。
哪怕是能夠影響他這具分身，也不過是分身罷了。歸根到底，分身的意義就是放技能、然后被銷毀。
至于說詛咒過于頑固，從而沾染到本體身上？
別說是羽千秋了，哪怕是其他人恐怕都會覺得這個可能性很搞笑。
他是誰？
序列二的圣人，是這個世界公認的最強者。而任何一個詛咒，想要影響到一個序列二？而且還是一個成名已久的圣人？
未免有點過于異想天開。
哪怕曾經的賞金王也是序列二的圣人，但他還從來沒有跨過那道檻，同樣作為序列二、就算賞金王正面針對自己，羽千秋也不會感到過于棘手。
更何況一個已經死了千年的尸骸？
所以他只是負手而立，任由身上的污染堆聚、讓他瞳孔之中的光芒綻放如大日。
此刻他的目標很明確。
用盡自己一切力量，擊殺對面的魔女，防止邪神進一步危害這個世界！
因此他直接動用了自己分身所能夠調動的全部力量。
即便是作為分身而言，他的實力也絕對不容小覷。本身就是序列二的他，哪怕分身也遠勝尋常序列三。
所以這本該是十拿九穩的事情。
不僅僅是羽千秋這么想，連在場的其他人也是如此。
羽鳳英咬緊牙關、用明亮的雙眼看著遠處的爺爺——她身懷羽千秋的血，所以自忖能夠在這樣的攻擊面前活下來；松田則面露緊張，但卻死死盯著旁邊的棺槨，似乎有什么話想要說、可卻又仿佛下定了決心一樣，貼著墻壁不敢動彈；至于齊正人，眼下他大概是最輕松的，但也時刻不停盯著戰場。
他們都用盡了自己能夠用到的一切辦法，企圖從這場看起來頗為高端的交鋒之中存活下來。
而和這些人想法迥異的是愛麗絲。
她將自己的靈魂外放出來之后，只是將大部分力量用在維持詛咒和羽千秋的聯系上，除此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動作。
這讓周圍的人都認為，愛麗絲或許是放棄抵抗了。
哪怕羽千秋也是這么想的。
所以他甚至還有余裕和愛麗絲開口說話：“可惜，若是你早些選擇這條路，那我或許還能留下你一條命。但現在，哪怕是我也不敢確保你能活下來。”
他似乎真的有些遺憾。
但很明顯，他不是遺憾于沒能保住愛麗絲、讓她改邪歸正，而是遺憾于自己并沒有將愛麗絲這條命用在更合適的場合。
一個邪神的眷屬，本來應該能榨出更多價值才對。
不過對方也的確留不得。
羽千秋的腦海里再次強化了這么一個想法。
“魔女已經被邪神影響太多，”這位序列二的圣人臉上滿是漠然，“如果繼續任由她茍活下去，未必不能讓她找到一條邪路，繼續在大地上播撒罪惡的焰火。”
對付這些邪神以及其眷屬，必須要狠。
尤其是愛麗絲。
她背后站著的邪神，可不是之前那個鯤鵬能夠比的。
對付祂，不得不拿出一萬分的精力！
就在他這么想著的時候。
羽千秋突然看到遠處愛麗絲的嘴角微微一勾。
這個笑容意蘊豐富，有憎恨、嘲諷、還有一絲計劃得逞之后的竊喜。
不知道為什么，看著這樣的笑容、羽千秋心中微微一突。
作為序列二，他很知道這股心血來潮的意義。
這代表有某種污染正在指向自己，并且污染的層次絕對算不上低！
“是那個邪神？”羽千秋心思如電。
但很快他就自己否定了自己：“不，邪神給人的感覺應該更加……平和。”
雖然很不想承認。
但如果是愛麗絲背后的那個邪神，其污染擴散開來的波動會顯得恢宏而溫和。
這大概和祂的權柄有關。
竊取了時間、契約權柄的邪神，是能夠將自己的力量偽裝得很好。
但既然不是邪神，那這股宛如蛆蟲一樣攀附過來的污染又會是什么？
羽千秋心生疑慮。
或許是他太過謹慎，此刻這位圣人竟然隱隱約約從這股污染之中感覺到了……極度的危險！
就像是如影隨形的死亡，毒蛇一般纏繞著自己的脖子，只等某個時機就把他絞殺致死！
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后。
羽千秋第一時間想要停下自己正在匯聚之中的力量。
他行事雖然謹慎，但卻極為果斷。一旦意識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對之后，就毫不猶豫想要拋掉可能的累贅。
但下一秒鐘，讓他有些沒想到的事情、悄然發生。
此刻羽千秋莫名感覺到，自己根本沒有辦法控制住自己正在不斷匯聚的力量。
他身上的白色光芒非但沒有消退，反而更進一步。那些由純粹污染構筑而出的光點籠罩在他的身上，將他映照得如同太陽一般。
這本來應該是威懾極強的視覺效果。
但此刻，對于可能盯上自己的污染而言，羽千秋身上的力量卻如同一道黑夜之中綻放出萬丈光芒的燈塔！
“是伱？！”
意識到了什么的羽千秋抬起頭，死死看著遠處的愛麗絲。
他已經察覺到自己沒辦法控制力量的根源，就在于對面那個魔女！
而愛麗絲也在沉默了許久之后，終于開口說話：“沒錯。”
她臉上的笑容扭曲而陰暗：“是我拖拽著你讓你走不了，也是我讓你不得不完成你這一招。”
“為何？”
羽千秋百思不得其解：“你應該知道，如果任由我完成這一切、即便是你也沒有對應的辦法——你只是靈魂層次比較強，但你的肉體卻非常弱小！”
“假如被我的力量籠罩，恐怕你當場就得扭曲成怪形！”
他大概是因為背后可能的威脅而感覺有些慌亂，所以竟然在準備力量的過程中都多說了幾句。
而愛麗絲則聳聳肩：“我知道，但我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我就是要讓你成為燈塔，要讓你身上的印記無比明顯。然后……”
愛麗絲輕輕打了一個響指：“讓你和我那位素未謀面、卻神交已久的‘宿敵’，好好相親相愛！”
聽著這句話。
羽千秋的臉色陡然一變。
雖然不知道愛麗絲到底想要干什么，但他確信、這個魔女絕對沒安好心。
所以他這次不再猶豫，第一時間就打算掐斷本體和分身的聯系。
哪怕這可能讓自己分身聚集的力量失控，讓他的孫女都有生命危險；哪怕這會讓他失去一具頂級分身，大部分力量白費；哪怕這會讓他名聲大跌，流傳出“羽千秋落荒而逃”的傳言。
他還是這么做了。
這位序列二的圣人向來是果斷的。
很可惜。
從一開始，他沒有把愛麗絲的詛咒放在心上那一刻。
他的命運就已經決定。
棺槨之中的人徹底直起身體。
那個人的目光先是掃過在場的所有人，動作遲緩而僵硬，宛如剛剛復蘇的尸體。
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羽千秋的勃然色變而吸引。
唯一在意這一點的，就只有一開始便分出一部分注意力的愛麗絲。
而在看到棺材之中那個家伙爬起來之后。
哪怕是愛麗絲，也露出了冷酷到近乎惡質的微笑。
“還真是好久不見，”她輕聲說道，“賞金王。”
她的話語就像是逐漸嘹亮的號角。
當最后一個音節輕輕吐出的時候。
棺材之中那個被塵封了千年的怪物，一點點用手臂支撐身體、將他從棺材里悄然拽出。
他身上滿是塵埃，千年之前的明黃色衣服已經徹底黏在他的身上，讓他看起來像是一個黃色雕塑。
他露在外面的皮膚枯槁，發絲也早已破敗不堪、整張臉幾乎瘦成一個骷髏，唯有眼窩最中心還亮著一團火焰。
瘦削、衰弱、死氣沉沉，這就是他給人的感覺。
很難想象他會是千年之前的英雄，那個留下征服死亡傳說的豪杰。
只有愛麗絲知道，這個人的衰弱只是表象。
一如她曾經所說的那樣。
賞金王從未征服死亡。
他是自己成為了死亡。
而死亡本身，就是這般衰弱、枯朽。
但，當獲得了刺激的時候。
這位死亡的騎士才會逐步解封，然后……
騎著他的那匹戰馬，將黑暗與詛咒播撒在這片大地之上！
在上一次，愛麗絲是第一個承受死亡“慈愛”的人。
正是因為這個詛咒，她的精神狀態才如此特殊、更是被齊正人和李長生壓著打了千年，不得不退到曙光當圣女。
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如今第一個應該承受這份詛咒的家伙。
是那位序列二的圣人，人間最強的羽圣——羽千秋！
“去吧，山下。”
愛麗絲突然開口：“我已經給你指明了方向，你應當前去。用你的牙齒、指爪，撕裂那家伙的皮肉、吮吸他的鮮血。”
“你該成為死亡，”愛麗絲右手舉起，仿佛斷罪的鐮刀，“收割圣人之命，奪取神圣之實。然后……為我所擊、斷絕汝命。”
她的手輕輕揮下。
“以此來了結綿延數千年的……孽緣！”
伴隨著她的聲音。
羽千秋身上的光芒也達到了最極致。
而他的本體也即將和分身切斷聯系。
但就在這個時候。
棺槨之人、千年前的怪物、賞金王、死亡騎士，無數稱號加身的怪物突然抬起頭。
目光死死聚焦在那個亮如燈塔的身影上。
下一秒。
一個仿佛是從深淵之中攀升而起的聲音在山下喉嚨之中涌動。
“愛麗絲……”
山下突然狂嚎著、手腳并用著、姿態癲狂地呼嘯：“愛麗絲！！”
隨后他毫不猶豫。
直接朝著遠處羽千秋撞過去！
這一幕不僅僅嚇到了那些旁觀的人，還嚇到了羽千秋。
因為他能夠感覺到山下身上那濃郁的污染，就是之前讓他汗毛直豎的根源！
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后。
他甚至都顧不上其他，硬是打算強行切斷自己和本體的聯系。
但很可惜。
“死亡”這個東西本身就是無法逃避的。
作為死亡在人世間的代言人。
被他所選中的“目標”，就算自斷一臂、也根本沒有逃脫的道理！
枯瘦如尸體的身影狂嘯著前沖。
他掠過愛麗絲身邊，勁風吹起少女額前的金發。
但卻沒有一絲一毫停頓。
這對本來應該糾纏許久的宿敵，連一個眼神交流都沒有、就徹底跨越而過。
沒有留下一點塵埃。
隨后，山下一個大跳、直接跳躍到了羽千秋分身的頭上。
并且在他的力量即將爆開的時候，長大嘴巴、死死咬住了羽千秋的腦袋！
“嗷嗚”一聲。
剛剛看起來還閑庭信步、鎮定自若的羽千秋，腦袋就被山下給咬了下來，斷面清晰平整、鮮血噴涌而出。
羽千秋分身的臉上帶著一絲錯愕，像是沒有意識到自己遭遇了什么。
不僅僅是他，周圍的人也根本沒有意識到。
他們傻愣愣看著山下猴子一樣攀附在羽千秋的尸體上，咬著羽千秋那個還沒有閉上眼睛的腦袋。
全場一片死寂。
打破這份寂靜的，是山下咀嚼的聲音。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輕輕咬動著自己牙齒之間的那個腦袋。
在他咬羽千秋腦袋都時候。
那個本來應該溢出身體的白光，竟然也緩慢黯淡下來。
很快，整個墓穴之中就再次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茫然而震悚地看著面前這一幕。
只有愛麗絲。
她在笑。
“哈，哈哈……”
下一秒。
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樣，愛麗絲張開雙手、金發如瀑布一般落下：“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肆無忌憚地大笑著，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擔、又像是夙愿得以報償一樣，眼淚都笑出來。
愛麗絲大笑著：“這只是開始！既然我獲得了扭轉一切的機會，那我就要徹底終結過去的災厄！我會將那位的名字以最崇高的神圣之名遍灑世界，我會登頂神座、作為神仆，以虔敬之姿奉養！探尋序列一，將一切作為祭品奉上！”
“從此之后，再沒有什么圣女，只有真理的……”
還沒等愛麗絲說完。
下一個瞬間。
她下意識卡了殼。
剛剛還癲狂的那張臉在這一刻變得有些呆萌，外翻的靈魂和污染也盡數收回身體之中。
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境。
此刻的愛麗絲，變回了先前那個樣子。
“什么鬼？”
愛麗絲揉著自己的腦袋，一臉茫然：“我記得我剛才不是還在被人追嗎？”
“嘶，感覺頭好疼，”愛麗絲倒吸一口氣，“我這是撞到腦袋了？”
她覺得一陣眩暈。
而在她察覺不到的身體內。
那個很明顯成熟不少、外表精致的愛麗絲正藏在她的心中，表情扭曲、眼神陰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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