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亂，一月而定。
各方勢力，要么臣服，要么覆滅。
負隅頑抗者，無一留存。
黎守以強悍姿態，震服天下。
陸萬橫掃各方強敵。
玄天觀、承冥天師府等勢力，清掃了各地邪神逆賊。
只是隨之而來的，已不是人禍，而是天災。
大亂之后，百廢待興，亂象重整，可在今年秋季欠收，糧食短缺。
又在戰火之下，死傷無數，城池破碎，房屋傾塌。
過往還有貧苦人家，舉家遷往大城腳下，希望尋求朝廷賑濟。
而今各方城池之中，也都被打成了一鍋粥，甚至有許多城池，被盡數屠滅，成了絕地。
盡管而今朝廷恢復秩序，重新接手，卻也無力挽回當下的局面。
“老天師料到了今日嗎？”
黎守道人嘆息道：“我等若是傾力賑災，將所有精力，盡數耗費在此，等大劫來時，不堪一擊，共同赴死。”
“若是不能傾力賑災，這個冬季，不知會死多少人。”
“我在史書上，只見過寥寥幾個字，歲大饑，人相食。”
“未見場景，只見文字，我心中已覺駭異，那時心中覺得，為人君主，做到這般地步，出現這般局面，實為昏庸之輩。”
“莫非我繼位之后的這一年，便要眼看當世此等慘狀？”
他看向遠方，出聲說道：“就算真如老天師那般，心中堅如磐石，為了將來應付大劫，而坐視當今局面而不理……又真有希望嗎？”
“這一年，會死很多人，無法計數。”
“此世元氣大傷，大乾王朝國運必受削減。”
“國運流逝削減，便在無形之中，弱化了自身的力量。”
“我本欲封陸掌教為國師，以龍庭太師，拜為新朝太師。”
“但現在，國運無法讓他們的力量，更上一步了。”
“這不也是一種力量的流失？”
黎守站在神都之上，俯瞰大地，心中想著：“抵擋大劫，真有希望嗎？”
承冥天師府。
陸萬于大乾境內，行走一月，馬不停蹄。
時至今日，他親自來到了這里。
傳說之中，道法源頭，當世唯一圣地。
所有修行者眼中的萬法祖庭！
“見過陸掌教。”
前來接見的，是黎久道人。
此人曾在南部群山，輕易斬殺冥王宗拘魂殿高層。
他過往灑脫肆意，但此刻臉色蒼白，眉宇緊蹙。
細看之下，已斷去左臂。
而時常跟在他身旁的兩名弟子，都已不見了。
顯然他此前下山時，遭遇的境況，頗為惡劣。
只僥幸留得殘命，被師兄弟送回山門來。
“承冥天師府，忽然傳訊于我，是為何故？”
陸萬語氣肅然，說道：“當世有大災，我欲以神通，催動各地靈植，結出瓜果糧食，希望能盡力救人……此番前來承冥天師府，耽誤了不少事情，會多死掉很多的人。”
“陸掌教，有無上神通，可惜用錯地方了。”
黎久道人笑了聲，又自嘲地道：“貧道也是，下山時，過于自負，自問是承冥天師府的高徒，未想遭人襲殺……老天師死后，各方對于承冥天師府，也沒有太多的敬畏了。”
準確地說，是老天師死后，如今各方勢力對于承冥天師府的敬畏，極大減弱。
而各方勢力的高層，不少是在這三年里，修成煉神境，自問已是當世頂尖大修行者。
再加上如今天下大亂，定鼎世間，創立新朝，成為太祖皇帝的野心，無限膨脹。
是世人當前的野心，大過了目前對于承冥天師府的敬畏。
但是經過這些時日以來，承冥天師府展現出了霸烈強悍的姿態，協助新朝，平定各方。
再加上陸萬等人，基本已經壓下了各方強者心中的野望。
“用如此強硬的方式，悍然鎮壓，是有隱患的，但大劫將至，局面如此惡劣，也沒有什么懷柔的方式，可以慢慢收服他們了。”
陸萬心中嘆了聲，旋即又問道：“先前你說，我的神通，用錯地方了？”
“老天師重創心魔之前，去往南部群山，其實還斬殺了一位大魔……”
停頓了下，便聽得黎久道人繼續開口：“在神都當中，逃掉的那一位，是祂的丈夫。”
“哦？”
陸萬眉宇一揚。
“這兩位來歷極為神秘，只知二者在古老歲月之前，都是煉神境的人物，聯姻結盟。”
黎久道人緩緩說道：“后來其夫人，修成真玄，并且得了入魔之法，吞食眾生，而求長生，堆砌至真玄九印的地步。”
后來的事情，便可以預見了。
或是夫妻情深，或是大魔之間互相吞噬，所以這位夫人，需要一個強大的幫手。
祂助丈夫成魔，同樣在這天地當中，成為了收割眾生，吞食陰神，而求取長生，茍延殘喘于世間的魔頭。
“當初黑龍山的魔種，就落在了祂的手中，老天師斬魔之后，奪來了魔種，鎮壓在了承冥天師府。”
“讓我前來，與魔種相關？”
“有關，但并不是因為魔種本身。”
“哦？”
“其實這黑龍山的魔種，是那位‘先生’造就的，可是當初祂造就魔種之時，老天師是知曉的。”
“但老天師放任祂，造就魔種，是為何故？”
“魔種勾連天地，聚合一山之勢，并且可以自成一方，掠奪世間氣機，而壯大自身。”黎久道人如是應道。
“然后呢？”
“承冥天師府底下，有一尊天地生成的魔，誕生于遠古之初。”
“嗯？”
“我承冥天師府歷代的天師，都不能輕易下山，一來是地位太高，本事太強，每當入世，必然引起各方關注，風起云涌，二來……就是要時時刻刻，鎮壓天魔。”
黎久道人出聲說道：“所以歷代天師，即便下山，時日也不會太長，很快就要歸返天師府。”
陸萬停頓了一下，然后說道：“你說了這么多，我只覺得頗為雜亂，這天魔跟黑龍山的魔種，還有我的神通，又有什么關系？”
“這天魔軀體無限增長。”
黎久驟然出聲，道：“祂會掠奪天地靈氣，直至吞噬世間……初代祖師，天人下界，打碎了祂的元神，徒留軀殼難滅，所以鎮于承冥天師府之下。”
“但祂隨著吞噬世間氣機，會逐漸恢復元神碎片，所以歷代祖師，都要盡力鎮守，時刻滅其靈性！”
“這就是歷代天師，身不由己的秘密。”
隨著黎久道人的話，陸萬心中頓時明朗，捋清了這其中的關鍵。
承冥天師府之下，鎮壓著一尊遠古的天魔。
這天魔有吞噬世間氣機，從而增長軀體，并且匯聚元神的神通。
這一次，老天師帶回來黑龍山的魔種。
魔種可以聚斂八方的靈氣。
“所以，老天師當初的想法，是用黑龍山魔種來聚斂靈氣，從而喂養天魔？”
“不錯。”
“但喂養天魔，必然會讓天魔元神復蘇。”
“現在缺乏一個，能夠鎮壓天魔元神的人物。”
“所以讓我來？”
“老天師當初留下的話里，唯獨天師法劍，可以進行克制……執掌此劍者，便是鎮魔之人。”
陸萬看著腰間的天使法劍，頓時陷入了沉默當中。
他就應該知道，這位老天師，當時送出天師法劍，必然是暗中有所謀劃的。
今日看來，果真如此。
“陸掌教心懷天下，如愿鎮壓天魔，今日便可以釋放魔種，使得天魔壯大。”
黎久道人緩緩說道：“如此，憑天師法劍，可以割裂天魔，以其血肉，分發天下，讓世間百姓，免受今年冬季，饑寒交迫之苦……此舉，當救千百萬人之性命！”
陸萬沉默了一下，然后說道：“本座可以答應，但有個條件。”
黎久道人肅然道：“陸掌教請說！”
陸萬負手而立，看向前方。
“當年我玄天觀初代祖師，本有資格，繼承天師之位，后來敗走紫陽域，自創玄天觀。”
“細算之下，我玄天觀也是承冥天師府的門下。”
“歷代天師鎮魔，既然今日我陸某前來鎮魔，那么……總得給個天師之位？”
他這番話落下，便見黎久道人臉色一僵。
“老天師沒留下這個遺言。”
“嗯？”
“我不過黎字輩的道士，沒有資格答應你，關于天師之位的歸屬。”
“那去找個有資格答應的。”
陸萬這樣說來。
他知道此刻，不免有要挾的意味。
但沒有辦法，若是成為下一任天師，那么他的名聲，會更上一層。
他名聲愈盛，神花越多，本事越高，就越有希望，抗衡大劫。
而他也相信，承冥天師府的下一任天師，至今未定，必然是老天師留給他的。
如若不然，這位謀劃深遠的老天師，必然會在臨死之前，交代好后事。
隨著他這樣想來，便見天師府深處，緩緩走出一個老者來。
這是個老道人，已經蒼老得快要走不動了。
承冥天師府，資格最老的一位太上長老，已然千余歲，是跟老天師同一時代的師兄弟。
“老道準了。”
只聽得這位太上長老，緩緩說道：“師兄確實有意向，將天師之位，交于陸掌教，但有一點，還請陸掌教應承。”
“請說！”
“大劫過后，如若承冥天師府還在……”
“大劫過后，陸某主動卸任天師之位。”
“可！”
這位太上長老，躬身施禮，道：“請天師歸位！明日昭告天下！”
陸萬點了點頭，然后說道：“只是如今的局面，容不得大肆操辦繼任大典，一切從簡罷……消息，是得傳出去的。”
“山上有專門做事的，天師明日繼位后，他們會負責將消息傳到本門所有人的手中，并且，傳于天下。”
太上長老這樣說來，又道：“天魔之事，黎久已經全然告知于你，明日繼任后，由他帶你前往……”
聲音落下之后，他施了一禮，往山下走去。
“太上長老何往？”
陸萬看著他的背影，微微皺眉。
太上長老頭也不回，只回應道：“那尊古魔，身受重傷，以老道當前的本事，大約能換掉祂……大劫之事，老道多半是派不上用場了。”
隨著他下山而去。
陸萬微微皺眉。
“陸掌教……”
黎久道人停頓了下，旋即改口道：“天師看出來了？”
陸萬出聲道：“真玄第七印的修為。”
突破真玄第七印，世間只有少數幾種法門，但都極為有限。
例如承冥天師府，唯獨繼任天師之位，掌控天師法寶，才能達到真玄九印的戰力。
可是這位太上長老，并不是天師，卻依然還是修成了真玄第七印，打破了修行人應有的極限。
“用的是魔功。”
黎久道人嘆息一聲，道：“他老人家，當年修成真玄第六印，強闖冥獄，試圖尋到打破界限的方法，最后遭受重創，等回到人間，遭古魔襲擊，險些被獵殺，是老天師救了他。”
“然后呢？”
“傷勢太重，難以治愈。”
“所以用了魔功？”
“老天師殺死了一尊煉神境巔峰的妖王，煉入了他的道鼎之中，突破真玄第七印，從而保住了性命。”
黎久道人嘆息說道：“可雖非本意，卻還是入魔了。”
吞噬陰神，打破界限，成為人間大魔。
這是一種另類的長生。
也是一種另類的折磨。
“嘗試過了最美味的東西，便很難忍受粗茶淡飯的滋味了？”
陸萬緩緩說道：“他煉化了陰神，得到了突破，好比世俗百姓一夜贏得了萬金，再按部就班修行，讓他每日苦修，賺個一二兩銀子……他受不住？。”
“更重要的是，壽元的流逝。”
黎久道人低沉著道：“吞食人間大修行者，便可以維持壽元的缺損，得到另類的長生……有多少修行者，可以抵御得住這樣的誘惑？”
陸萬陷入了沉默當中。
“所以，他主動套上了枷鎖，在后山禁足，至今八百年了。”
“八百年來，誰也不知，老天師當年救他，放在他的心里，是感激還是怨恨。”
黎久道人低沉著說道：“但老天師隕落，他在這世間唯一的牽掛，也沒有了……他這一次下山，是求死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