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天格外悶熱，蟬鳴嗡嗡個不停，客廳的空調吹出呼哧呼哧的冷氣，神宮寺月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看書。
放在一旁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神宮寺月放下書本。
“喂。”
“摩西摩西！學長！”
“有什么事？”
“竟然說有什么事，學長該不會把晚上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凈了吧！”
“唔……是今天么？”
“就是今天呀！說好了大家一起去逛夏日祭的！”
神宮寺月看了看墻上懸掛的日歷，才發現已經是這個時期了。
暑假已經過了一半，他幾乎每天都沉浸在看書和畫畫當中，回想起學期結束前，和學生會的成員們許下的約定。
“我知道了，車站前集合對吧。”
“可不許遲到喔，真的拜托你了誒。”
掛了電話后，神宮寺月繼續翻閱起手中的，冷不丁想起去年的夏日祭，各式各樣的情緒在心間流淌。
到了晚上，神宮寺月和父母一起吃了晚飯。
神宮寺月的父親結束了長達一年的海外出差，總算是回到國內，如今又回到了一家三口的生活模式。
“咦？月，要出門么？”
晚飯過后，神宮寺月換上衣服，在玄關穿鞋，母親來到身后，有些擔心地望著他。
“嗯，和大家約好了要去逛夏日祭。”
“這樣啊，路上小心。”
“嗯，我出門了。”
來到車站后，神宮寺月一眼便看見了正在外邊等著的山田奏。
雨宮春佳與雨宮夏帆隨后到來，兩人都是浴衣打扮，長發盤起，露出白皙的后頸，拿著團扇與手袋，木屐與地面發出具有韻律的碰撞聲，舉手投足之間，夏日氣息撲面而來。
“噯噯！會長覺得如何，我和姐姐的浴衣。”
“挺好的。”
“太好了！被會長夸獎了，待會兒可以向曜醬炫耀了。”
我是你們攀比的工具么？
神宮寺月內心無奈地想著。
沒過多久，小動物姍姍來遲，虧她白天還敢打電話提醒神宮寺月，結果自己是最晚來的那個，還遲到了一分鐘，被神宮寺月毫不留情地敲了腦袋。
“嗚哇……曜醬好可愛。”
正在揉腦袋的羊宮曜，聽得夸獎后耳朵一動，頓時眉開眼笑。
“怎么樣怎么樣？是姨姨給咱買的新浴衣！”
小動物在原地轉了幾圈，似乎是穿不慣木屐，險些跌倒，神宮寺月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肩膀。
“冒冒失失的，小心點腳下。”
“誒嘿嘿，謝謝學長。”
“喔曜醬，小鹿亂撞了。”
“咕！夏帆，你給咱站住！”
“嗚哇哇哇！副會長打人了！”
“伱們兩個，不要在大街上亂跑。”
神宮寺月的訓斥聲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兩位少女一溜煙便消失在了人群，少年頗有些頭痛地扶起額頭。
一行人來到夜攤，羊宮曜與雨宮夏帆走在最前邊，小動物三步一回頭的催促身后的少年等人走快些。
直到今天，神宮寺月依舊是不習慣人太多的地方，尤其是夏日祭的時候，人流洶涌地像是清洗汽車的高壓水槍，一不留神就會被沖散。
可是，也僅僅是不習慣而已，并沒有上升到排斥，甚至是討厭的地步。
甚至說，神宮寺月反而覺得這段時光十分珍貴。
曾經圍繞在他身旁的兩位少女已經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他可愛的學弟學妹們，這些人深信著身為學生會長的他，為他構筑了居身之所。
回想起來，神宮寺月在高中時期的夏天，幾乎沒有能稱得上是快樂的回憶。
作為高中生的最后一個夏天，能和這群人在一起，少年打從心底感到喜悅。
不遠處，雙胞胎正在撈金魚，山田奏作為學生會除了神宮寺月之外唯一的男丁，承擔著負重的大任，狐貍面具，蘋果糖，玩射擊游戲得來的獎品，此時全部在他身上。
神宮寺雨不曉得山田奏是怎么想的，反正換做是他，心中一定是苦不堪言。
“學長。”
“嗯？”
“咱有些累了，想去那邊坐坐。”羊宮曜指了指夜攤外的一片空地。
神宮寺月點點頭：“我也去。”
“不用啦，咱就是稍稍休息一下。”
“我也正好想休息會兒。”
聽神宮寺月這么說，羊宮曜也就不再說什么，兩人一塊去了空地，神宮寺月在石椅上鋪了手帕，讓羊宮曜坐著，自己則一屁股坐在樹下。
“學長，總是在奇怪的地方莫名其妙的紳士，就算對咱這么溫柔，咱也不會回報你就是了。”
神宮寺月無奈搖頭：“誰要你的回報。”
“浴衣，是新買的不是么，要是弄臟了，心情肯定會不好吧。”
“唔……”
小動物無聲地點了點頭，聲音細微地說了聲謝謝。
神宮寺月不由得笑出聲，抬起手拍拍她的腦袋：“事到如今還講什么謝謝。”
羊宮曜鼓起腮幫子，搖晃著腦袋，甩開神宮寺月肆意揉搓的手掌：“真是的，學長總是把咱當小孩子。”
“那你難道是大人么？”
“不是這個問題，我和學長只差了一歲耶。”
“那也改變不了我是學長，你是學妹的事實。”
“咕……如果咱沒記錯的話，學長以前說過，你討厭上下輩那一套。”
“是么？抱歉呀，我的記性不太好，健忘是我的老毛病了。”
“騙子！”
面對小動物不滿的指責，神宮寺月揚起了淡淡地微笑。
這段稀松平常的日子，大概就是曾經的他所期盼的東西，不需要什么波瀾壯闊，也不是想要成為誰的英雄，僅僅是普通至極的日常。
他深知這日常的來之不易，所以此刻才格外的深陷其中。
“嘶……疼疼疼。”
直到羊宮曜彎腰揉腳，少年這才注意到她那不大的腳掌一側，嬌嫩的皮膚摩出幾道血痕。
“叫你亂跑，這下嘗到苦頭了吧。”
“可惡！竟然幸災樂禍！”
見這麻煩的學妹一副快要生氣的模樣，神宮寺月無奈搖頭。
“等我一下。”
幾分鐘后，神宮寺月重新回到羊宮曜身前，便探手去捉她的腳。
“等……學長你要干什么？”
小動物頓時害羞地縮起腳來，她還不至于神經大條到可以隨便被男生捏腳的地步。
“哈？先用水沖洗傷口啊，不然還能是什么？”
“喔……喔喔，咱還以為學長被咱的美足迷得神魂顛倒，終于忍不住心中的獸欲了，啊疼！！”
神宮寺毫不客氣地揪緊羊宮曜的小腿肉，面無表情地威脅道：“再胡說，就把你一個人丟在這里。”
“對……對不起。”
見羊宮曜終于安分下來，神宮寺月捧起少女的小腳，如此近距離的觀察，才發現她的腳比想象中還要嬌小。
仿佛嬰兒肌膚般柔軟的觸感，腳趾根根分明，圓鼓鼓的第一節指骨仿佛是一顆顆經過打磨的珍珠，輕輕施力捏緊，便感受到一股輕微的回彈，似乎是在負隅頑抗，好不可愛。
“真是的，嗚……不要把咱的腳當玩具啦，變態學長。”
“不要亂動。”
礦泉水從瓶口傾斜而下，倒在她光滑的腳背上，帶有一絲涼意的清澈水流，化作斷斷續續的水珠，順著少女的腳背，一路滑落到她腳背的兩側，最終滴落到地面。
低頭看著面前為她清洗傷痕的少年，羊宮曜愣愣看了好一會兒，不由得在此時開口。
“學長，咱能問你件事兒么？”
“問唄。”
“為什么拒絕了？”
“指什么？”神宮寺月一邊清洗著女孩兒的腳，指尖在她嬌嫩的皮膚上劃過，一邊反問她。
“能夠去東京大學的推薦，學長拒絕掉了吧，那天你和校長談話的時候，咱不小心聽見了。”
神宮寺月先是微微沉默，旋即無奈地抬起腦袋看她：“真是不小心？”
“唔……”
見她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樣，神宮寺月輕笑著搖了搖頭：“我又不是在責怪你什么。”
“真是不小心。”她說。
“這樣啊。”
神宮寺月回了一句，紙巾擦干凈她的腳，再為她貼上創可貼。
“這樣就好了，可不要再亂跑了，知道么？”
神宮寺月向她囑咐著，可羊宮曜單單是一言不發地看著他，等待他的回復。
少年抓了抓頭發，輕聲嘆道：“真想知道？”
“嗯。”羊宮曜篤定點頭。
少年站起身，語氣隨意的道：“不是什么特別的理由，只是聽說在東大不好找對象。”
“什么啊那是，又在敷衍咱。”
“真是不巧，這回是真的。”
“咱才不會相信學長說的話，哼，就算學長不說，咱也是知道理由的。”
神宮寺月伸出手彈了彈她的額頭，沒好氣道：“你這小不點，能知道些什么。”
羊宮曜最是討厭他這幅將她當作孩子的模樣，鼓起臉蛋地大聲說道：“咱知道的！學長，是想去慶大吧。”
神宮寺月頓時語塞。
“看！被咱說中了吧。”
見得神宮寺月一副無話可說的姿態，羊宮曜頓時趾高氣昂起來。
“咱知道的喔，就算學長不說，咱也能看得出來。”
神宮寺月看向面前的羊宮曜：“完全錯誤，我準備考青學，因為離家最近。”
“少騙人了。”
羊宮曜十分篤定的揭穿了神宮寺月的謊言。
“以前的學長或許會因為這種不著調的理由報考大學，但是現在的學長是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為什么你能斷言啊？”
“因為，這種理由要是被星野森學姐知道了，她一定會罵你的。”
至今為止，神宮寺月似乎小看了這頭小動物，因為她總是表現的飄忽不定，身上散發著一股像是笨蛋的歡樂氣場，不經意間就會將她當作十分好相處的鄰家妹妹。
但是不可以忘記，這是羊宮曜的社交技能，正因為是羊宮曜，才能做得到這種事。
眼前的這名少女不同于作弊的少年，她是與生俱來的，天生的天才。
被這樣的家伙看透內心，似乎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和她相處太久，不知不覺中，神宮寺月竟然連這么顯而易見的道理都忘了。
“噯，羊宮。”
“嗯哼？”
“在你看來，現在的我像是什么？”
“被遺棄在冬天雨中的三條腿的小狗，正奮力想要爬出紙箱。”
神宮寺月不禁露出苦笑：“真有這么凄慘？”
“充其量只是比喻，學長不必放在心上。
“咱想說的是，學長和星野森學姐是完全不同的人，學長只需要成為心中的自己就好了。
“現在你才是學生會會長，如果連學長都不知道自己該往哪里走，我們究竟該追隨誰才好呢。”
神宮寺月怎么都沒想到，羊宮曜竟還能說出這種富有哲理的話，想要伸手去拍她的腦袋，忽然又覺得哪里不妥，最終還是沒有伸出手。
良久，神宮寺月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感嘆道：“沒想到，我竟然還有被你教訓的一天。”
“是因為學長把星野森學姐看得太重要了，就算沒有咱提醒，學長也一定會自己醒悟過來的。”
“我哪是你說的那樣，如果我一直想不到這一點呢？”
羊宮曜雙手一攤：“那說明學長就是這種程度的男人，咱看男人的眼光實在是太差勁了。”
“我該把這話當作是夸獎還是貶低？”
“嘿嘿那就得看學長心中是怎么看待咱的了。”
“除了小動物還能是別的什么？”
“好過分！竟然連人類都不是？！”
“哈？你在說什么呢，人類可是最愚笨最骯臟的動物，動不動就會嫉妒，憤怒，聯合他人進行對個體的排擠，你想要成為這樣的生物么？”
“學長，偶爾會說些十分扯的話呢。”
“你不也是，還有，你剛才的比喻也太村上了。”
“咱是根據學長的喜好來說的。”
“幾乎有百分之九十以上是抄襲吧。”神宮寺月說道。
驀地，少年緩緩吸著夏日的空氣，清空內心的負面情緒，坦然說道：“不過，還是要謝謝你，羊宮。”
羊宮曜露出得意的笑臉：“要是學長還執迷不悟，咱可以給學長來一發友情破顏拳。”
“倒也不必。”
兩人相視一笑，忽地，遠處的夜空升起五顏六色的煙花。
小動物頓時指向天空，大呼小叫起來：“學長，你看！是煙花……真漂亮啊。”
少年靜靜地抬頭看向天空，不由得回憶起去年的夏日祭。
“嗯，真漂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