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4日。
神宮寺月早早起床,下樓洗漱時,母親已經在廚房內做早餐。
“月,動作快些。”
“知道了。”
吃完早餐后,同母親出門,十二月的寒風果真刺骨,像是在皮膚上涂了一層拋光膏,不停地轉圈打磨。
呵出的氣息迅速化為白霧,徐徐上升,用手提了提脖頸的圍巾,將半張臉都埋在圍巾內,雙手嚴嚴實實地插在大衣兜里。
今天不搭乘電車,由母親駕駛私家車,不過神宮寺月的母親駕駛技術并不好,一般都是他的父親在開。
坐在副駕駛內,少年透過車窗,看著天空中高掛的冬日暖陽,愣愣出神。
汽車在商店街外停靠,神宮寺月下了車,朝著一處門口擺放著許多植物鮮花的店鋪走去。
推門而入,店主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女子,見到神宮寺后,熱情地同他打了招呼。
“月君,歡迎光臨。”
“你好,神崎小姐。”
“是來取花的吧,已經給你包好了喔。”女性店主將一束花交給神宮寺月,露出溫柔地淺笑。
“謝謝。”
取完花后,沒有怎么寒暄,神宮寺月便離開了。
回到車上,神宮寺月繼續發呆,汽車行駛在市中心,周圍盡是矗立的高樓大廈,母親難得地問他在學校的近況。
或許是因為神宮寺月的成績穩定,又或者是去年的停學事件,自那之后,母親很少過問他在學校的事情了,也可能是她知道兒子只會含糊其辭的糊弄她。
可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神宮寺優子明白兒子的性格,唯獨今天,他會做個所有人眼中的好孩子。
而在聽到神宮寺月當了學生會長后,神宮寺優子明顯一愣,神情稍稍恍惚。
“這樣啊,和姐姐一樣呢。”
“……嗯。”
望著車外的高樓,神宮寺月淡淡的應了聲。
到了目的地后,母親去買香,神宮寺月在寺廟旁取桶打水,往年都是父親做這事兒的,神宮寺月只負責在身后看,今年父親不在,這事兒便落在神宮寺月頭上。
神宮寺月已經來過許多次這陵園,周圍那一座座豎起的墓碑,簡直像是市中心的高樓大廈。
與母親一同來到陵園的某處,一座寫著“神宮寺家之墓”的墓碑前。
這里一共葬著三人,其中兩人是神宮寺月父親的弟弟與弟媳,他們在神宮寺月小學六年級的額時候,死于交通事故。
在事故中活下來的他們的女兒,也就是神宮寺月的堂姐,最終被神宮寺月的父母收養。
時至今日,神宮寺月還是不清楚,不清楚姐姐到最后,究竟有沒有將他們當作真正的家人。
上完香后,母親與神宮寺月輪流給墓碑澆水清洗。
在圣誕夜當天掃墓,委實是件稀罕的事兒,而對于神宮寺一家,這早已是習以為常的事情。
神宮寺月依舊無法忘記那個晚上,一想到他人生從今往后的每個圣誕夜,都不得不回憶起那天晚上的事情,他便覺得那少女實在是個殘酷的人。
掃墓結束后,已是臨近中午,母親問他想吃些什么,神宮寺月說已經和櫻小路紗倉有約,因此錯過了一個能吃大餐的機會。
沒有回自由之丘,同櫻小路紗倉約了現地集合,因為是圣誕夜,街上到處都是成雙入對的年輕男女。
因為掃墓結束的比想象中要快,神宮寺月在車站前等了將近二十分鐘,總算是看見了櫻小路紗倉的身影。
“咦?你該不會等很久了吧?”
“差不多。”
“已經去過了?”櫻小路紗倉問。
“嗯。”
“心情轉換過來了?”
“指什么?”
“能是什么,以往圣誕夜,伱哪次不是郁郁寡歡,我看了之后,甚至不敢同你搭話。”
“有這回事?”
“你好好想想。”
神宮寺月想起過去的自己,那個時候的他,與健全二字相去甚遠,大概離崩壞二字無比接近。
“嗯……或許。”
而今天在去掃墓的路上,不可思議的,神宮寺月滿腦子都在想學校的事,學生會的事,畫畫的事,凈是些對于普通高中生來說,理所應當的事。
神宮寺月是普通高中生么?
至少曾經不是。
可他似乎逐漸融入進去了,不僅僅是行為,連思考也是。
否則又怎么會在這叫他刻骨銘心的一天,腦袋里全是玫瑰色的青春。
如此一來,他難免又開始自我懷疑,懷疑自己是不是將重要的家人給遺忘了。
然而,神宮寺月很快便下了判斷,他并不是將這記憶遺忘了,正因為是重要的家人,才選擇珍藏了起來。
可過去的神宮寺月,光是得出這個答案,都不知要耗費多久。
“月,果然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青梅竹馬的女孩兒站在他面前,仰面打量著他,漂亮的眼睛瞇成細線,琥珀色的瞳孔閃爍著比暖陽更文溫暖的情緒。
“不好么?”
“不是說不好。”
“那是?”
“我又想你變得勇敢些,又害怕你變得過于勇敢。”
神宮寺月無奈一嘆:“能不能不要打啞謎,說好的討厭謎語人呢?”
櫻小路紗倉頓時“嘻嘻嘻”地笑了起來,雖然有些做作,但卻相當可愛。
“噯,我肚子餓了,先去吃點東西吧。”
“想吃什么?”
“唔……能讓我來選店?”
神宮寺月雖然有些疑惑,還是點了點頭。
于是,神宮寺雨跟著櫻小路紗倉,來到某間家庭餐廳,光從外觀來看,實在是平平無奇,看不出有什么過人之處。
神宮寺月還以為櫻小路紗倉,一定會選那些從外觀裝修看起來就花里胡哨的店。
走進店后,他們在角落的位置坐下,一名女服務生拿著菜單走了過來。
“歡迎光臨,請問要點些什么?”
櫻小路紗倉拿起菜單看了起來,坐在對面的神宮寺月卻頓時呆愣住了,只覺這服務生的聲音實在是耳熟。
抬眼看去,不出所料地,長得與神櫻高校的前任學生會長,幾乎是一模一樣。
“星野森會長……”
穿著餐廳制服的少女擺了擺食指:“呿呿呿!這位客人,我可不是會長喔。”
神宮寺月愕然地看著面前的少女,旋即又把目光投向櫻小路紗倉,這位青梅竹馬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模樣,反而是一副欣賞神宮寺月意外的表情。
顯然,她是知道星野森星乃在這工作的。
星野森星乃登時露出俏皮的笑容:“兩位客人,難道是圣誕節約會?”
櫻小路紗倉輕哼一聲:“誰要和這家伙約會啊。”
“不是那么回事。”神宮寺月說。
“反倒是會……學姐在這里做什么?”
“咦?我這打扮難道看不出來么?打工……如果神宮寺同學對這詞不滿意的話,體驗社會。
“你瞧,我馬上就要畢業了。”
嘛……勉強算是能夠認可的回答,但是至于來家庭餐廳打工?
而且,她的父母會同意這種事么?
如果神宮寺月沒記錯,星野森星乃的家教應該相當嚴格才對,不像是會容許她在外打工的類型。
總而言之,神宮寺月還處在略微有些迷惑的階段,而這迷惑的主要來源,是櫻小路紗倉與星野森星乃是不是關系過于好了些。
搞不好在此之前,櫻小路紗倉已經來過許多次也說不定。
神宮寺月忽然想起文化祭的時候,星野森星乃總是放學后就不見了人影,以及有段時間還頂著黑眼圈出現在學校會議室。
“學姐……我能冒昧的問下,你在這打工多久了么?”
“你說這?唔……今天是第三天上班喔。”
“聽上去好像還有別處。”神宮寺月敏銳地察覺到她話里的其他意義。
“便利店,居酒屋,電話客服,還有送報紙。”
“打工超人?!”神宮寺月徹底震驚了。
“嘿嘿……厲害吧。”
“我沒有在夸你!”
神宮寺月頓時扶住了額頭。
所以他在文化祭那么累,連同將星野森星乃的工作也一同攬下,就是為了讓這個人安心打工?
“學姐……”
“嗯哼?”
“報酬,分我一半。”少年說。
“哈?為啥?我才不干啦!”
嘛……反正是開玩笑的,神宮寺月并不是真的要她的錢。
畢竟是那個星野森星乃,就算是打多份工,一定是有著她的理由的。
不知為何,只要是涉及到星野森星乃,不管是多么不解的事情,神宮寺月總是會下意識認為星野森星乃有自己的想法與見解。
但若是打工的人是櫻小路紗倉,神宮寺月就會立馬認為她是將零用錢花了個精光。
這大概也是神宮寺月的偏見。
等星野森星乃離開后,神宮寺月滿臉疑惑地看向櫻小路紗倉。
“為什么學姐會在這?”神宮寺月不禁問道。
“她剛才不是說了么,打工。”
“我問的就是為什么在這兒打工。”
“那我怎么曉得。”
“你們不是很熟?”
“哈?我為什么要和青梅竹馬的前女友很熟啊?”
行吧,當我沒問。
見神宮寺月一臉無語的表情,櫻小路紗倉登時笑出聲來。
“怎么樣?是不是要感謝我?”
“謝你什么?”
“前女友的服務生打扮,一般來說是見不到的。”
“是是笑到了笑到了。”
等吃完午飯后,櫻小路紗倉突然從包里拿出漫畫來看,神宮寺月以為她是吃撐了走不動路,所以要休息會兒。
直到換上私服的星野森星乃朝他們走來,笑著對櫻小路紗倉說了句“我們走吧”,神宮寺月總算是察覺到了不對勁。
“等等!你們的這個‘我們’,包含我在內么?”
櫻小路紗倉和星野森星乃對視一眼,紛紛嬌笑起來,彼此挽著手臂往店外走去。
神宮寺月突然開始懷疑,他可能是這兩位前女友的奇妙play的一環。
神宮寺月原本以為今天是與櫻小路紗倉的二人世界,可櫻小路紗倉似乎更喜歡三人行。
他倒是沒有什么不滿,畢竟是櫻小路紗倉主動提出來要與他出門玩的,如果她希望星野森星乃在場,神宮寺月也不會有什么意見。
只是這不可避免的,給神宮寺月帶去了一絲疑惑。
櫻小路紗倉究竟是怎么看待他的。
是否還將他當作喜歡的男孩子來看待,神宮寺月想,這個答應是毋庸置疑的。
只是她的心意與行為,似乎并沒有統一,佐證就是她與星野森星乃的關系好得出奇。
走在兩人身后,望著前方并肩前行的兩位前女友,少年打從心底是這么想的。
櫻小路紗倉似乎是三人中的核心,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她最有外出游玩的經驗。
星野森星乃算得上是個深閨大小姐,以前連家庭餐廳都沒去過幾次,現在已經進化成家庭餐廳的員工了。
而神宮寺月雖然經常搭訕女生,但是和朋友出門玩耍這種事,充其量只有小學的時候,和一起踢球的男生一起去公園玩沙子。
因此櫻小路紗倉被理所當然地規劃到了現充的行列,而這位現充將兩人帶去的場所,是卡拉ok。
“一男兩女,昏暗的密室,是否有些過激了?”
在進入包廂之前,星野森星乃自言自語地講出了十分迷惑的發言。
不巧被路過的服務生聽見,引來了對方驚疑不定的眼神,仿佛是在懷疑這三人是打算在卡拉ok里做些什么。
不出所料,這位前任學生會長又是第一次來卡拉ok,櫻小路紗倉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了,拉著她在機器前點歌,神宮寺月則是縮在角落,默默充當觀眾。
果然,我就是她們的play的一環吧。
此時音響內流放出伴奏音樂,神宮寺月看了一眼屏幕,是平野綾的《戀色空》。
該怎么說呢,確實是適合冬天的曲目,但氣氛著實有些不對勁。
櫻小路紗倉唱得起勁,星野森星乃作為觀眾,十分捧場的擔任氣氛組。
一曲罷了后,輪到星野森星乃,她有些靦腆,似乎還是不習慣卡拉ok的氛圍。
按理來說,這種時候就該來點簡單的國民歌曲。
然而,此時音響中響起的,是水樹奈奈的《玻璃般的虛榮》。
……這兩個家伙,是故意的吧。
神宮寺月如此無奈地想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