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孩子們樂呵呵地掃院子，只聽到屋子里在說話，根本不知道說了什么。
結果就是，他們和父母同一時間知道奶奶初六要去京城。
“啥玩意兒？媽你認真的嗎？”白楊掏了掏耳朵，懷疑自己聽錯了。
大虎就更直接：“奶奶，你都這么大年紀了，去那么老遠能行？”
其他兒女和孫輩也反應過來，連聲反對。
“就是，這大冬天的媽你亂跑，到時候磕到碰到該咋辦，我娘家媽就是去年冬天摔了一跤，現在動都不能動。”
“奶奶，我小姑和我小姑父多忙啊，你別去添亂了。等我放暑假，我們幾個跟你去行嗎？”
“媽，家里不能沒有你忙活，你別——”
“都給我閉嘴！”黃鳳來突然提高聲音。
所有聲音戛然而止，小心翼翼看著黃鳳來的神色。
“我這么大年紀？我有多大，我也才七十，能跑能跳還不老呢。什么叫我添亂，是你小姑和小姑父太忙，糖豆一個人在家，他們需要我。還有，”黃鳳來看向最后說話的黃美玲，“你也是當奶奶的人了，都該自己管家了，我一直管著像話嗎？”
這一刻，黃鳳來真切感到她小閨女說的都對。
現在不去京城看看，趁著人家親家樂意接她去，以后她一個人怎么去？
還有一大家人，她為老白家忙碌五十多年，一心一意都為兒女們謀劃，兒女們如今都生活得不錯。
那她呢？
一輩子讓自己困在小小的向陽村，去過的最遠地方就是市里，人生有什么意思？
黃鳳來想起自己的親家，有一輩子沒去過市里的農民，有活活累死的，也有風光無限全世界各地飛的，她一直覺得自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如今發現這樣比較毫無意義，她是她，她有她的人生。
她始終和兩個女兒說以后要走出去，要有自己的事業和人生，不要靠男人，更不能困住自己……可是她呢，直到現在，還被困在這個小小的山村里。
困住她的是家庭嗎？或許以前是，但現在困住她的是自己。
她都這把年紀了，何必有那么多的顧忌，兒女們也都很好，她放手一回怎么了？
侍候別人一輩子，她也想為自己想想。
白家眾人遲遲沒有聽到下一句話，一轉頭，卻發現黃鳳來眼睛睜大，竟然笑著充滿期待。
想到什么好事了嗎？
“行了，不和你們說了，我決定要去就去！”黃鳳來一錘定音。
“媽——”
“奶奶——”
白柳進門時就看到一家大大小小圍著老太太轉圈，而老太太充耳不聞。
“你們不是說明天做殺豬菜嗎？”她指了指外面，“糖豆爺爺讓人送來一只羊和不少牛肉，我們明天也做了吃，我想問問你們有沒有什么想吃的做法。”
宋景云和呂平婉沒有吃過殺豬菜，但她覺得他們吃慣了精細的食物，吃粗放的殺豬菜未必能習慣。
所以打算做一些其他菜，這么多人，也不存在剩菜的麻煩。
“殺什么豬啊，媽都要離家出走了。”白楊悶悶不樂。
離家出走？
白柳皺眉：“媽是跟我去，又不是要去流浪，你們要不要這么激動啊？”
白林甕聲甕氣道：“要，媽這么多年哪里都沒去過，我們能不擔心？”
白柳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她和她姐姐，讀高中的時候都在縣里住過一段時間，而三個哥哥只在公社上到初中，后面便是常年在家。
從結婚到生子，這么多年，除了三哥白楊搬到縣城，但隔三差五回來……大哥和二哥可能離開老太太的時間都沒有超過半個月。
原來是舍不得。
“真不用擔心，我保證給你帶回來高高興興的老太太，我有那么不靠譜嗎？”白柳想了想，還是說，“媽因為惦記兒女，在老白家這么多年，你們就不希望她多出去看看？等，要等多久？媽能等得起嗎？”
白家所有人瞬間不說話了。
他們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有點自私，他們以愛的名義讓母親寸步難行，母親卻一直讓他們努力走出去。
白樹倏地站起來：“讓媽去京城看看，我們以后有時間了，帶媽去更多地方走走看看。呆了一輩子東北，去外面哪兒都是新鮮的。”
“媽想去就行，哪兒我們都能去！”
白家人也明白過來，紛紛說以后帶著媽/奶奶去更多地方。
黃鳳來滿臉笑意，臉上的皺紋都帶著幸福：“去啥去啊，先都給我去準備東西，明天咱家要殺豬，酸菜切好了嗎？還有饅頭，都蒸了？”
“來了，我們這就去切。”
一群人瞬間散開，明天殺豬可是正事，差點忘了。
白柳跟在他們身后聽了聽明天的計劃，好多菜，她還是不要問了，自己回去燉牛肉和羊肉吧。
大家一起吃飯，吃飽吃不飽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吃飯時的氛圍。
她就給大家多加兩個菜。
鹵牛肉、燉羊排……就這么決定了。
農村人剛剛吃飽飯，也不習慣講求什么精細和擺盤，他們更注重實惠和熱鬧。
白柳端著鹵牛肉和羊排上桌，來做客吃殺豬菜的客人們都很滿意。
還是大口吃肉最踏實。
宋景云和呂平婉也覺得不錯，他們平時吃飯很冷清，即使外出做客，觥籌交錯間互相試探和虛與委蛇，熱鬧是不可能熱鬧的，勾心斗角卻不少。
反而顯得今天的大家笑容非常淳樸。
“吃得慣酸菜嗎？”趙奎發笑問宋景云，“聽說你們南方人不吃酸白菜，那你們冬天吃啥？”
宋景云直言不諱：“我不太習慣吃酸白菜，在這之前我沒有吃過。我們冬天的不太冷，還可以種菜吃蔬菜。”
“這么好？”趙奎發有些驚奇，“聽說南方冬天也不冷，沒想到地不凍還能種菜。”
一旁的周秀才趁機插話：“咱國家大著呢，要是細說，聽說南方一年都不下雪。”
宋景云點頭：“確實不下雪，我們看到雪很新奇。”
“下雨和下雪不能比，冬天暖和多了。”周秀才表達完自己的羨慕，話音一轉，炫耀道，“向南說要搬到京城，京城肯定沒咱東北冷，我這兒子就是敢想敢干，有出息！”(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