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大七六年的工農兵學員不少，其中有白柳，也有那位搶了小姑子名額的嫂子。
白柳不知道對方的姓名，不能隨意下結論。
她心底畫了一個重重的問號。
夏霜雪聽到京大的名字，轉頭看向白柳，壓低聲音：“你認識嗎？”
白柳一臉看傻子的眼神看著她：“你覺得如果真有這個人，她會到處說自己頂替了別人的名額，還引以為傲嗎？”
那必然不可能。
這個人只會避而不談，絕對不肯泄露絲毫的破綻，更不可能和任何人說起這段故事。
“她已經開始了新生活，連自己的孩子都不心疼，也不回去，大概率已經再嫁，想得再遠一些，也許已經出國。”
能狠心拋棄自己孩子的人，已經基本確定這個人不會回頭。
如果再狠心一點，女人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性別優勢，無論是家人出國還是求學出去，日后回來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白柳很難評價這樣只利己的人，她不知道當初男女結婚的前情，只是為那位給家人付出一切的小姑娘可惜。
她的表現有些冷漠，但趙梅并不生氣。
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斷，不會因為一面之辭輕易相信，或者說不涉及自己的生活，大多數人只是抱有旁觀者聽故事的想法。
與其相反的，演員的感情非常細膩。
“那些年大家的生活都不容易，貧窮會滋生惡，也會考驗人性。”白柳間接安慰夏霜雪。
夏霜雪默默點頭：“如果不是因為窮，我也不會接這個角色。”
她說完偷偷地看了趙導一眼。
趙導也不生氣，她笑罵道：“我也窮啊，要不是因為沒有經費，我也不想拍攝這種電視劇，說得好聽是解放思想，說得不好聽就是價值觀有問題。”
但在大環境下，她的創作要聽單位和領導，還要考慮成本等等問題。
“熱門到能觸及大家敏感神經的電視劇，叫好不叫好不知道，但一定叫座。”趙梅說得都覺得可笑，“沒辦法，我先叫座，有一定話語權，才能拍攝我真正想拍攝的作品。”
剛剛看不出來，一番交流后，白柳察覺出趙導一絲不茍面容下的狡黠，這樣的人才很稀缺。
她猶豫一瞬，反問：“那您想拍什么？”
古代的故事也很多，同樣是生活，尋常人家同樣有柴米油鹽醬醋茶，富貴人家的臟事也更多。
就拿宋嘉應被偷換的這件事來說，以現代社會的科技水平，可以通過血緣化驗鑒定親生兒子，如果放在古代社會，貍貓換太子都會被愚昧的人認為是天罰。
這么說來，帶有迷惑性和隱忍猜疑的故事，也很有趣。
趙導眨眨眼，帶著一絲調皮道：“我想拍攝女性故事，我們的歷史中有很多沒有見諸于史書的女性角色，我希望更多人了解她們。不過短時間之內可能無法實現，畢竟話語權依然掌握在男性手里，他們會強制讓我拍男性故事。”
“沒關系，我可以先拍男性故事，我等得起。”
白柳前些年接觸的工人比較多，這幾年接觸的學生或者說讀書人比較多，但大多數人有一個問題，因為受到固有的儒家觀念影響普遍比較刻板。
工人更加傾向于熟練性工作，上面怎么安排，他們就怎么做。
而學生則比較固執，他們會認為堅守自己的理想和信念，為之付出一切甚至生命，是極其榮耀的事情。
趙梅很特殊，她會選擇為了自己的信念而妥協，通俗一點來說就是會變通。
白柳心里很欣賞這種人，也許有人認為趙梅沒有文人的風骨，可是風骨不能吃飽飯，人活著才能有希望。
她心底升起愛才的想法，心念一動，問道：“趙導，我不太清楚我們現在的拍攝規則，冒昧地問一句，您需要什么幫助？”
趙梅沒想到她能幫忙，畢竟她清楚讀書人的想法，隨口道：“我需要的太多了，需要領導的批示，需要經費，需要更多演員和工作人員……其實還是需要領導的認可。”
計劃經濟就是這樣，領導不認可不批示，他們就無法得到支持。
“經費的話，”一直沒有說話的林老師開口，她看了白柳一眼，轉而問趙梅，“梅子，你能引用其他經費來源嗎？比如私人投資，或者向港臺那邊學習。”
趙梅沒有說不行，她下意識扒拉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有點難，我首先沒有有錢的親戚，我也沒錢，拍一部電視劇的花費很多，尤其古裝劇少說也要十幾萬甚至幾十萬，沒有冤大頭輕易投資。”
白柳和林老師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趙梅意識到她說的“冤大頭”不太合適，她清了清嗓子，解釋：“雖然這個詞不太好，但事實如此，如果人家大筆投資砸下來，我認為是能賺錢，但如果真賺了錢，當初不表態的人就會急著過來分桃子。”
“一句不合規矩砸下來，到時拿不到利潤是小事，投資人更擔心災禍。”白柳說投資人，也是在說她心里的擔憂。
趙梅沉默了，她就是知道這些麻煩，才不得不妥協。
林老師聽到白柳的話愣了一下，她一開始以為白柳只是對拍戲比較感興趣，或者日后想寫劇本，因此需要介紹一些圈子里的人脈。
但是現在白柳說話的口吻，難道她想投資？
林老師想想投錢也不是不行，畢竟白柳今非昔比，她真的很有錢！
可是如果涉及自己的安危，那不是錢的事情。
白柳看了一圈，突然道：“趙導，你考慮過辭職嗎？”
這句話在安靜的屋子里像是炸了一個雷。
“你怎么？”林老師詫異地看著白柳，這么勇？
趙梅皺眉，她搖頭：“我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我……我辭職能干什么，難道去港城？可是港城能容得下我嗎？”
放棄正經工作，萬一回不來，她以后怎么辦？
“我連回頭的機會都沒有。”有些人不會原諒她。
白柳知道自己唐突了，辭職二字是她的突然興起，但越想越覺得未嘗不可。
“不是去港城，只是借一張皮呢？”她含笑看向趙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