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舟對宋威的印象還不錯,舉止有度,雖然有幾分少年天真,但是人很清醒,并不愚鈍。
而且從他的言行中,不難看得出來,宋威對于圣上的新政是十分期待,甚至是愿意去為之奮斗的。
這是好事!
不過程景舟對宋明的印象就差了很多。
他知道宋明的身體不好,但是也沒到了快要不行的地步,而且,據他所知,宋明病倒也不過就是最近幾日之事,那早先干嘛去了?
若說是雜務繁多,那又為何不愿意交于旁人來分擔一些呢?
況且,宋明是宋家的大公子,沒人會相信他是一位親力親為的勤快人。
畢竟,他的身體也是不允許的。
程景舟明白了宋威的意思,也大概就猜到這位三公子應該是直接越過大公子,將此事稟明宋將軍了。
如此也好,省得他再當個惡人。
宋威回去后,又給父親寫了一封信,將自己今日見到程景舟以及他們會談的內容,一五一十地都寫下來了。
遠在邊關的宋懷恩收到第一封信后,已然大怒!
“這個孽子!我早就告訴他,莫要自作聰明,一切當遵圣意,他竟然敢陽奉陰違!”
宋少將軍也看了信,沉默片刻:“父親,此事倒不如交由三弟來處置。除了豐縣那里的兩處田莊,咱們在其它地方的田產也都要做出割舍,其實這么多年,咱們也幫得不少了,說到底,掛到您名下的田地,占的還是朝廷的光。”
宋懷恩的面皮抖了抖,他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最早的時候,他的田產并沒有達到上限,所以就理所當然地將那些人的田地掛在自己名下,如此也能幫著他們省些稅糧。
可哪知道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名下的田產竟然已經遠遠超出了免稅額,不能再繼續了,否則,誰知道圣上是否會多心?
你說說你一介武將,大肆收斂土地,而且還瞞報,你想做什么?
養私兵嗎?
這個罪名,他自認是擔不起的。
“如今這樣也好,此事就交由你三弟來處置,他雖然年紀小,倒是個拎得清的。”
“正如三弟在信中所書,連嘉華縣主、湘郡王府這樣的存在都知道避一避程大人的風頭,可見這回清丈圣上是下了決心的。咱們不能被人牽著鼻子走,還是要火速將這些田產都清出來,不能再讓他們拖累了整個宋家。”
宋懷恩沒說話,表情很嚴肅。
宋少將軍又道:“父親,咱們遠在邊關,想想您現在的這些手下吧,一旦真地出事,不僅僅只有咱們會被牽連啊。”
宋懷恩無奈地闔上眼,好一會兒才道:“田產必然是要清理出去的。最好是讓小威把帳目弄得清楚一些,若是咱們名下還有免稅額,能幫還是要幫一把的。”
宋少將軍聽明白了。
這就是能幫,就一定要幫一把。
如果不能幫,那也是沒法子的事。
“實在不成了,看著那些日子過得著實艱難的,就讓小威給他們些錢糧,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活不下去!”
“是,父親。”
宋懷恩嘆氣道:“我現在最擔心的是,這些田地一旦被清查,咱們宋家就要補上那些稅糧或者是稅銀,這可不是小數目。當初咱們既然讓人家沾了光,這會兒就不能再讓他們去承擔。”
宋少將軍沒說話,他也知道,那些人日子不好過,否則也不至于想出這樣的法子來。
“父親,若是如此,怕是咱們宋家要折一大半進去了。到時候,還能照顧到那些傷殘老弱嗎?”
宋懷恩也是擔憂,父子二人對視,誰也沒了主意。
次日,宋威的信又來了。
擔憂了一天一夜的父子二人,這會兒再看到信,只覺得如同陰雨天里,終于冒出來一抹晴光。
“程大人高義啊!那些皇親的稅銀,他一個子兒都沒少收,唯獨咱們宋家的,他卻是愿意一筆勾消,是位真正的君子啊。”
宋少將軍也沒想到,這么大的數額,程景舟竟然說消就消。
若是他要較真,只怕比當初杜家要賠上的銀錢還要再多上一倍不止!
一來是因為田地超出太多,二來則是因為年頭也太久了,前前后后十余年了,這要是一補稅,那可不是說著玩的,傾家蕩產都是有可能的。
這也是為什么好多權貴人家,最怕清丈了。
“程大人高義,咱們也不能不懂事。讓小威那邊也得看顧著些,需要配合的地方,定然要好好配合,千萬不可再給程大人惹麻煩。”
“是,父親,兒子這就去磨墨。”
鎮國將軍府,氣氛不太好。
宋明和宋威都收到了大將軍的信,宋夫人也收到了,不過宋夫人展開的信中,并沒有敘說對她的思念之情,而是指責她不該太慣著宋明,讓他由著性子胡來。
宋明收到信,那些打理產業所需要的一些印信以及帳冊,都要移交。
宋威其實是有些懵的,因為他不曾打理過這些,哪里會?
“這,這我也不會打理,這可如何是好?”
管家上前回稟道:“三公子不必擔心,將軍特意指派了幾人跟在您的身邊幫扶,若是有不懂的,您大可以交給他們去做。”
“可是我還要讀書。”
“三公子莫急,將軍在信中說了,要先將這田產一事處置妥當,您就先請上一陣子假,畢竟如今大公子也病著,這外頭的事,總不能讓夫人去打理。”
宋威想了想,還是接手了。
不接也不行,難不成讓他母親和大嫂去外面周旋嗎?
這不合適!
“因為田產數目較多,咱們分開來辦,先弄豐縣的這兩處田莊,清出來之后,再落回到他們各自名下即可。之后再處理其它地方的田產。”
有人幫忙,宋威處置的速度很快。
至于先前被程景舟關押起來的莊頭,也在宋威那邊開始有動作之后,便將人放回去了。
宋明手上的權利被奪,自然是頗為不滿。
他自幼身子弱,習不得武,所以便想著走文人的路子,但是于讀書一道上又毫無天賦,已至于不得不靠著打理這些產業來顯得他能耐一些。
可沒想到,如今這最后的一點點體面,也被人給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