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很難，可是在那公堂之上，姜四郎還是義無反顧的站在她的身前。
現在換她站在他身前了。
看著神色變得輕松了不少的李銘方，顧甚微心中好受了幾分。
瞧她這般模樣，李銘方伸出手來，捏了捏顧甚微的臉頰，“好了，別要哭不哭了，讓我想起了從前在顧家老宅周遭的那條流浪小狗。先前還覺得王家那對主仆黏黏糊糊呢！”
“瞧你自己個兒！我好著呢，會好好的將孩子生出來，日后跟著你學劍。”
“還有你是不是忘記了？我還有娘家呢！我還有父母兄弟，他們一個個都會護著我。”
“我底氣足著呢，什么都不怕！我可是要當娘的人了。”
“所以你在猶豫，是將自己的次子張春庭托舉起來，成為鉗制蘇家的人；”
“別仗著年輕就不把身體當回事，等到你到了舅父這個年紀，就知道悔了。”
官家的話音一落，又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他沉默了片刻，還是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官家的眼睛問道，“舅父可是拿了姜太師的銀錢。”
官家臉上的關心瞬間消散，他靜靜地盯著韓時宴看，過了許久卻是答非所問的說道，“你知道為何所有人都認為韓敬彥可以拜相，而非是你么？”
站在門前候著的李公公，瞧見韓時宴的身影，微微有些詫異，高聲唱道，“官家，韓御史來了。”
“這么晚了，你突然過來做什么？我聽你阿娘說你生病了，可叫太醫瞧了？”
韓時宴這回倒是沒有死皮賴臉的待在那里，明日要離開汴京去蜀中，他需要回御史臺告假，且還有諸多事情要安排，等忙完一切再出來，天已經黑了。
官家心中一驚，看向韓時宴的眼神已經帶上了怒意。
官家他活不了太久了。
韓時宴深吸了一口氣，整了整自己身上的官袍，徑直地走了進去，“臣韓時宴參見官家……”
“你怎么不想想，太子謀逆之后，我為何還要留著姜太師做三公之首？因為李太保是蘇貴妃的人，你伯父資歷不如李太保，他到底還算年輕，且韓家滑不留手，不愿意參與黨爭。”
韓時宴抬眸看向了官家，他這才發現記憶中那個舅父不知道何時已經老了，他的頭發白了許多，便是胡子都花白花白的了，臉上還生出了好些褐色的斑點，同其他垂垂老矣的老叟并沒有什么不同。”
可他同時又很忌憚張春庭，原因正如姜太師所言一般。
“我看在你阿娘的份上，已經忍你很久了，你莫要得寸進尺！這是你該管的事情么？”
他的眉心皺成一團，因為長期捏來捏去的緣故，留下來淡淡紅色印記。
韓時宴的心情格外的復雜，許多到了嘴邊的話，一下子像是堵住了一般，有些說不出口來。
“你阿娘只有你一個兒子，你便是不顧著自己，也該顧著他才是。”
“你們為什么就不能見好就收，非要將姜太師拉下馬來？”
茶盞落在了地上，里頭滾燙的水潑了出來，直接灑在了韓時宴的靴子上。
官家同太后都疼愛韓時宴，一早就準了他無傳召也可以進宮。
夜晚的皇宮燈火通明的，那宮門口的守衛瞧著駕車的是長觀并未阻攔，就任由他們進了宮。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去了新的宅院，又是好一陣雞飛狗跳。
官家想著，愈發的覺得頭疼了起來。
太子謀逆之后，官家便大病了一場，雖然如今好了，可身子卻是被掏空了……
“咳咳……現在這個平衡被打破了。不是已經答應了給顧右年同王珅平反了么？你們為何就是等不得，等不得？等到誠兒坐穩了那個位置，姜太師就成了無用之人。”
他的手輕輕顫抖了一下，他的兒子趙誠年紀太小了，且從前因為他覺得長子會繼承大統，于是對這個幼子格外寵溺，將那孩子養得太過嬌氣不說……
“姜太師是我留著，用來鉗制未來的太后一族的人，誠兒還小，若是讓后族獨大，日后他想要親政談何容易？姜太師從前是太子黨，為了不被新皇清算，那必定是鼎立保他。”
官家說著，神情有些晦暗不明。
御書房里的燭光跳躍著，便是站在臺階下頭，韓時宴都能聞到官家屋子里熏著的龍涎香的味道。
顧甚微他們到底搬來汴京不久，韓時宴安排的人多，不一會兒的功夫，東西便搬得差不離了。
屋子里頭傳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進來。”
韓時宴摸了摸空空的肚子，在馬車里翻出來了一塊糖餅沒滋沒味的嚼著。
從前母族蘇家是他的依靠，可他太小了，少不得讓蘇貴妃垂簾聽政好些年，在那之后蘇家還是他的依靠么？
官家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身，“你莫要忘記了，我雖然是你舅父，但首先我是君，你是臣！”
看來他說對了。
韓時宴靜靜地看著官家。
魏長命對張春庭有多忠心，官家當時在場可是親眼瞧見魏長命替張春庭擋刀。他答應讓魏長命繼承魯國公的爵位，就如同讓張春庭做魯國公一般，讓他的勢力更強了幾分。
“還是將他視為一個更大的威脅，直接鏟除。”
不光是老，他的病態都已經遮掩不住了。
還十分的懵懂，這樣人在權力斗爭當中，簡直是要被人生吞活剝了去。
官家擺了擺手，揉了揉自己眉心，他從一堆奏折中抬起頭來，看向了韓時宴，“你倒是突然懂得禮數了，平日里不是對著我大呼小叫的么？這里也沒有外人，叫我舅父便是。”
眼前這人正在權衡著，在他的眼中張春庭就是一個籌碼，生死榮耀都在他的一念之間。
官家越說越是惱怒，他一把抓起自己的茶盞，猛地朝著韓時宴砸了過去。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么？韓時宴！”
“到時候任由你們擺布不是么？現在可好……我從哪里去尋一個可以同李太保相抗衡的人？去哪里尋一個可以抑制蘇家的人？”
他從來都沒有將這個兒子真正的當做人看吧。
韓時宴想著，忍不住捏緊了拳頭。
“官家可是拿了姜太師的進獻？”韓時宴再次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