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辰殿東北角有一座七層八角塔樓。
這座塔樓乃一百多年前所建,是皇家最大的一處藏書樓,名喚崇文樓。
樓中七層分別由集賢、昭文、史閣、天文、地理等七個閣組成。
崇文樓幾乎是整座皇宮最高的建筑,站在第七層向下,近看鳥瞰皇宮,重巒疊嶂、郁郁蔥蔥。
往遠眺望,越過護城河,可看到皇城外人煙稠密,重重疊疊的百姓居所。
梨花自進宮不久,便知有這么一座塔樓,存放了歷任皇帝藏書,流傳至今規模浩大。
那是皇帝御用書庫,存放了歷任皇帝的藏書,乃后宮禁地,有專人嚴密把守,無皇帝允許,任何人都不可進。
梨花無數次透過宮殿間縫隙、御花園開闊處遙望,幻想有日能進去見識見識。
秦嬤嬤以前拿太后的藏書庫誘惑她教導秀女時,梨花彼時最垂涎的正是這座皇帝的書庫。
她未料到有這么一日可以進去,且是在毫無準備之下。
梨花口干舌燥地繞著樓梯向上轉,走進史閣的一層,看見一本古樸的書籍。
她往衣裙擦了擦手上的汗漬,小心翼翼拿起翻開,便見里頭拓印了許多看不懂的文字。
梨花下意識轉頭看向旁邊的人。
尉遲恭不由啞然失笑,只覺得小賊真是可愛的緊,那擦汗的動作,那小心翼翼的表情,無一不讓他忍俊不禁。
看懂她眼里詢問的意思,尉遲恭心中受用,靠過來指著書道:“此乃從古時龜殼上拓下的夏朝文字,記載的古時祭祀之禮。”
梨花瞪大眼睛:“夏朝?!”
要是張德發在這里看見梨花在衣裙上擦汗,而皇帝不但不怪罪還笑得春風和煦,他定然瞪得眼珠子都出來。
往日皇帝最是講究,蒼辰殿的人敢往身上擦汗試試,保管被叉出去丟了。
果然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
不過張德發眼下沒什么心情管其他,他正滿腹苦水呢,好不容易盼來梨花幫忙布置蒼辰殿,人卻被皇帝帶走了。
張德發心里苦啊,昨日被太后跟犯人似的堵著嘴押去莊寧宮
太后鳳心大悅,興致勃勃和他打聽皇帝和梨花的事。
張德發沒皇帝的恩準,他哪里敢說,不過他知道太后肯定是撞見了皇帝和梨花同床的場面,畢竟他沒得及把人攔下。
所以張德發話說得似是而非。
太后含蓄問他皇帝和梨花在殿里可是在那什么。
張德發陪著笑臉答:娘娘,您不都瞧見了?
太后當即激動了,興高采烈問了一大通,其中便問到皇帝夜里去汀梨院的次數。
張德發明白太后的意思,可沒法說皇帝夜里來是來過汀梨院,但根本沒過夜,更沒臨幸,這怎么說啊。
他旁的一概含糊過去,碰到這問題時不敢說實話也不敢不說,只面有難色吞吞吐吐說夜里去過。
太后全然舒服了,眼前仿佛有一排的小孫子小孫子在等著她抱。
不過現下還沒抱上……
太后瞇起鳳眼看向張德發,氣勢陡然一變,一揮手:“來人,將他拖出去,給哀家打!”
要不是這太監油滑,狗嘴里吐不出好話來,她也不會任由武丫頭日日在莊寧宮從早待到晚,和皇帝單獨相處的功夫都沒有,也就不會小孫子小孫女的影兒都還沒了。
所以張德發該打!
張德發是完全沒想到,太后前一刻笑容滿面,后一刻便翻臉無情。
于是悲劇了,這回屁股可沒墊東西,他結結實實挨了五棍,疼得齜牙咧嘴。
被打完還不算,太后和顏悅色給他賞了盒膏藥:“張德發,你是宮里的老人了,哀家方才話里的意思,你當清楚,若敢蒙哀家,哀家扒了你的皮。”
張德發連連保證無半句虛言,但蒙就不好說了。
他知道太后誤會了,也知道他的話讓太后誤會了,卻不敢說實話。
說了皇帝扒他的皮,不說往后東窗事發太后扒他的皮。
張德發心里苦,正當他愁眉苦臉時,皇帝深夜去了汀梨院,還留宿汀梨院。
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張德發高興壞了,蒙太后的事算是揭過,和太后有交代了,那身皮保住了。
現下張德發剛澆滅太后那處的火,回神一看,皇帝那處的債似乎還不上了。
梨花來是來了,張德發彼時喜氣洋洋,連忙指揮所有蒼辰殿的小太監待命,準備梨花一聲令下他就動手把債給還了。
不料人來了沒多久便被皇帝薅走了,只留下讓他看著辦的話,完全沒有讓梨花做這件事的意思。
張德發愁腸滿腹,他若能辦好這件差事,何至于求爺爺告奶奶似的求武美人呢。
萬歲爺不可琢磨啊,唉……
說回此時,尉遲恭跟在梨花身邊,替她細細指點書上的記載。
梨花聽得神暈目眩,心里直呼這次穿越血賺不虧。
皇帝的書庫果然不同凡響,竟有夏朝的文字記載,這完全證實了夏朝真的存在,解決了現代考古的千古難題。
梨花早就發現了,這個朝代雖在歷史上沒有記載,但本質上和她所熟識的歷史同源。
只是不知歷史從什么時候拐了個彎兒,分支岔開了。
梨花大開眼界,太后的書庫已然讓她震撼,這個書庫更甚,簡直就是一座巨大的瑰麗寶藏,價值不估量。
尤其妖孽學識淵博,讓她聽得癡迷不已,等回神時已經來到了塔樓第七層寬闊的廊前。
梨花看向湛藍的天空,不禁喃喃:“古有云朝聞道,夕死可矣,便是活不過明日……”
尉遲恭感到好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打斷道:“前人留下的東西,是為了讓后人活得更好、走得更遠、探尋更多,不是讓我們聞道而卒。”
梨花一愣,未料尉遲恭會說出這樣的道理,畢竟她說的話是古人所推崇的。
她不由轉頭望向他,神色有些奇怪。
尉遲恭笑了笑,舉目看向遠方:“世間萬物,萬千變化,無窮無盡,非一輩人可窮盡追逐。崇文樓所記載亦不過滄海一粟,世界這般廣大,還需世世代代求索,以求今人之無知,后人可解。”
他回望梨花,雙眸熠熠:“我輩可做的,便是做好當下之事,解今世黎民之苦之難。愛妃還是好好活著罷,同朕一道看國泰民安,山河無恙,人間皆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