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灰暗的偏殿,窗戶緊閉,病榻上的女子緩緩睜開眼睛。
那宮女看她醒來,直接將人拖起,面有急色:“你莫要裝死了,等會兒萬歲爺來到,你若失儀,我都要被你害死。”
說著那宮女動作粗魯地扯女子坐到梳妝臺銅鏡前,慌慌張張地替人梳頭。
梨花渾身乏力,思維混沌,腦袋昏昏沉沉看向銅鏡。
便見銅鏡中女子面有病容,臉色蒼白,眉宇郁氣籠罩,被宮女梳頭扯疼了頭皮亦倔強得一聲不吭,仿佛習以為常。
梨花看見銅鏡中女子,似好一會兒才聽明白宮女的話。
接著,梨花聽見自己吃力地說:“李姑姑,會不會弄錯了,萬歲爺怎會來這里?”
語氣里有莫名的驚恐。
喚李姑姑的宮女充滿憤恨:“就是找你的,我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才會攤上你這么個主子,跟著你被貶來這個冷宮都不如的鬼地方。如今倒好,安生日子沒法過了,還有沒有命活都不知。”
說著似恨得狠了,用力扯了一把手中的頭發。
梨花疼得眉頭皺起,看到銅鏡中的女子也眉頭皺起,緊緊咬著牙關。
她混沌的浮起個念頭,這女子是她?
這是在哪里?
梨花始注意到四周環境,偏殿似乎還是汀梨院的西偏殿,但布置卻十分破敗簡陋,極為陌生。
許多東西蒙了層灰塵,很久沒打掃和收拾過了,空氣中泛著一股混著苦藥的霉味。
殿中有盆將熄的炭火,徐徐冒著殘余的嗆人濃煙。
這里的主子顯然過得很不好。
給她梳頭的李姑姑嘴里罵罵咧咧,言語充滿刻薄。
便在這時,外頭遠遠傳來嘈雜的腳步聲。
有太監唱喏高呼:“萬歲爺駕到!”
李姑姑頓時緊張起來,寥寥草草替梨花梳了個頭,再慌慌張張尋了件外衣過來。
那外衣洗得泛白陳舊,有幾處針線歪歪扭扭打了個補丁。
梨花又聽見自己驚恐緊張地問:“李姑姑,萬歲爺來做什么,我,我要做什么?你方才說有沒有命活是什么意思?”
李姑姑手忙腳亂地把那件外衣給梨花身上套,聞言臉上浮起兇惡和猙獰,壓著嗓子道:“難道你以為是好事?你們武家犯了大罪,你說萬歲爺來干什么?”
梨花腦中轟隆一聲,她聽見外面腳步聲越來越近,有人停在了門前。
緊接著有幾太監迅速沖進來,一左一右大力拖起她往外走。
梨花身上外衣才套一半,手上有凍瘡皸裂,模樣狼狽落魄。
她如浮木,渾身沒有一絲力氣,昏昏沉沉被拖出門口,身后是畏懼求饒的哭訴聲:“奴婢也沒法子的啊,早讓武答應起來了,她就是不起,如今御前失儀——”
身后的聲音戛然而止,有人被堵住了嘴。
梨花被押著跪倒在地,面前有道高大的身影。
梨花覺得那道身影甚是熟悉,費力抬頭看看是誰,卻被大力押著動彈不得。
這一刻,世界宛若窒息般安靜。
下一刻,面前的人伸出手,用力捏住她的下巴抬起,用冷冰冰的目光審視著她。
梨花一陣恍惚,眼前的人劍眉星眸,俊美無雙,樣子很熟悉,神色卻十分冷酷陌生。
梨花想問,這是在夢中么?
為何妖孽似不認識她一般。
不,好像不是妖孽,妖孽不會這樣看她。
梨花想問問面前的人確認確認,可是什么聲音都發不出,身體并不由她控制。
面前的人眼中掩飾不住的厭惡和冰冷,松手將她放開,接過旁邊太監遞來的帕子擦手。
“帶去刑場,讓武定邦看看他最記掛的小女兒,好教他瞑目。”
旁邊的太監問:“萬歲爺,武答應儀態不周,您看奴才們要不要替她重新梳妝打扮一番?”
面前的人嘴角緩緩勾起,帶著殘忍嗜血的溫和笑意:“不必,朕要武定邦和其親眷看的便是如此。”
話畢,將手中帕子丟掉,轉身大步離去,再未回頭看一眼。
梨花頓時徹骨冰寒,只覺得冷,很冷,恐懼和窒息絕望陣陣襲來。
她似乎感覺這些情緒不是她的,而是這具身體主人的。
梨花不知道為何會起這種念頭,只知道她滿心滿肺無比絕望恐懼。
畫面一轉,寒風蕭瑟,武家老小整整齊齊跪在刑場,劊子手提著鬼頭刀側立一旁。
梨花看見跪著的武家人,見到她來,死氣沉沉的面容立即激動起來,又喜又悲。
喜的是臨死前能見她一面,悲的是一家團聚竟是在刑場之上。
有個中年婦人關切問:“梨兒,我的梨兒,你怎這般憔悴,是不是病了?
緊接著發出絕望的悲鳴:“娘親對不住你,什么都幫不了你,往后你一個人在世上可怎么活呀……”
有個中年男子焦急地喊:“梨兒,你怎么到這里來了?快走,聽爹的話別看了,乖,打哪來的回哪去。來人啊,快讓她走,我什么都認了,只求別讓小女兒看見。”
還有人強忍著恐懼,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故作灑脫安撫:“小妹不要怕,人都有一死,早晚的事,哥哥什么都不怕,你聽爹的話別看了。”
武家老小呼喊聲痛哭聲一片,一句句對她的記掛擔憂,一聲聲讓她快走,悲痛中伴隨著無邊的絕望。
這時一道催命的聲音響起:“時辰到,行刑!”
“梨兒/小妹莫看,快閉眼。”武家一家大吼,發出最后的悲鳴。
梨花如一縷游魂,眼睜睜看著這一切。
一道溫熱的鮮血濺到身上和臉上,梨花滿目鮮紅血色,不知什么時候面上已爬滿淚痕,和濺過來的鮮血混在一起。
梨花恍然明白,原來皇帝的用意,是讓武家人死不瞑目。
武家人疼愛小女兒,見到小女兒一身落魄,在宮中過得十分不好,死都不能死得安生。
他們更怕讓小女兒看見他們被行刑的情景,害怕那恐怖絕望的畫面將會日日驚擾她的靈魂,余生不得安寧。
皇帝何其殘忍……
畫面一轉,已是回到宮中,整個畫面如蒙了暗紅血色般灰暗。
壓抑晦暗的絕望氣息緊緊將梨花籠罩。
梨花看見自己瘦骨如柴的手拿著一根白綾,費力地向梁上拋出,袖子滑落,手臂上青一塊紫一塊布滿淤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