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田嬤嬤帶著掌儀司的人出現在修德軒門口時,都驚呆了。
嚴公公那貨在做什么?!不是在教《九章算術》嗎,這是怎么回事!
田嬤嬤見過秦嬤嬤后回到掌儀司,放心不下,帶眾人來看看嚴公公教得怎么樣,準備見機行事,穩住局面。
誰知就見嚴公公目光呆滯的坐在地上,老臉紅腫,上頭一把鼻涕一把淚,還黏著塵土十分惡心,頭發亂如雞窩,衣袍凌亂不堪臟得很,像被虐過一場,形容十分狼狽。
而秀女們個個正襟危坐,精神抖擻,齊刷刷看向門口,目光雪亮,眼神卻很是怪異。
“這是怎么回事?”田嬤嬤走進修德軒內,看嚴公公那不像話的模樣,皺著眉問。
然而嚴公公依舊坐在地上,整個人仿佛傻了,沒有絲毫反應,手里拿著一本《九章算術》。
田嬤嬤示意掌儀司的人將他扶起,找了個前排的秀女問。
那秀女站起來,心里素質不過關,眼神下意識瞟向梨花,磕巴道:“嚴,嚴公公,教得教得……”教得如何來著,她忘詞了!
田嬤嬤順著目光看過去,更是疑惑。
蘇思茹看得一激靈,雖然她不理解為何武梨大佬要放過嚴公公,但保護我方武梨大佬,人人有責。
她“騰”的一下站起:“回嬤嬤的話,嚴公公似被《九章算術》給折服了,方才教得忘了情,極是如癡如醉,還在地上滾了幾圈,就這副模樣了,我們,我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說到最后,她總覺得有點心虛,連帶著語氣也弱了兩分,又重新坐下。
田嬤嬤跟掌儀司的人一腦門子問號,嚴公公也不像那些老書呆子吧,還有這么高的覺悟性?
難道是太難,被折磨壞了?
田嬤嬤轉頭看回嚴公公,忍不住伸手晃了晃:“老嚴,你這是怎么了?”跟撞了邪似的。
嚴公公即便癡傻了,被扶起來時依舊沒忘記那本《九章算術》,緊緊拿在手里。
他眼珠子動了動,重新有了焦距,看到是田嬤嬤,像突然醒神看見了親人一樣。
他空著的手一把抓住田嬤嬤,老淚縱橫:“田嬤嬤,老奴……”
正想悲嗆的哭嚎,卻聽見某處輕輕的一聲咳嗽,一下跟卡了脖子似的,喉嚨咕嚕咕嚕兩下,生生將嘴里的話給咽下。
他呆愣愣地轉頭看向某個方向。
梨花似剛察覺,抬頭溫和地看向他,微微點頭。
嚴公公咽了口唾沫,突然噗通朝田嬤嬤等人跪下,嚎啕大哭:“《九章算術》博大精深,老奴不配,老奴不配教導!”
雙手恭敬捧著那本書,邊嚎邊拜,虔誠又悲痛。
將掌儀司的人全給整懵了,連忙尋了個借口,連拖帶扶將丟人現眼的嚴公公弄出修德軒。
其余人走后,殿門口多了一個小太監,那小太監不覺得嚴公公的行為舉止有什么不對,其他人出去,他還在門口直愣愣的看,理所當然一樣。
田嬤嬤留下善后,先笑著跟秀女賠罪,讓秀女們稍候。
接著匆匆出去了解情況,臨走前特地將那小太監扯出去。
等到了外面,眾人看嚴公公精神狀態實在不行,什么也問不出來,就緊緊抱著那本書,跟失了魂似的,誰想拿走都不好使。
問就是他對不起《九章算術》,對不起掌儀司,對不起秀女,他不配。
整個人涕淚橫流,模樣極其凄慘,卻怕弄臟了手里的書,小心翼翼保護好,不讓人碰一下。
眾人糊涂,還真是跟這本書有關啊!
田嬤嬤只好讓人先送他回去,幾人在修德軒外嘰嘰咕咕:
“先頭還好端端,怎就成了這副模樣?”
“一瞧便知和那書有關,沒瞧見護得跟金元寶似的,比自己命還重要嗎?”
“作孽啊,不會是咱害了他吧?咱也不知道啊,聽他說得頭頭是道。”
“完了完了,唯一一個懂點的人都精神錯亂了,怎么辦?”
“難道《九章算術》真這般難?”
“不然呢,連嚴公公都折磨瘋了,能不難?”
“那怎么辦啊,其他司的人我都問過了,沒人會啊!”
商量到最后,眾人齊齊看向田嬤嬤:“田嬤嬤,可如何是好啊,咱們是真不會這門學問啊!”
田嬤嬤也愁眉不展,這事還得等秦嬤嬤的信兒,看看太后怎么說。
她心知有異,嚴公公這事很怪,毫無道理,比孤嬤嬤主動辭差事那事更要奇怪。
孤嬤嬤辭去差事還能說得通,畢竟講課時被蒼辰殿的小太監揪到辮子,那幫小太監渾起來連宮妃都不怕,怎么會把孤嬤嬤放在眼里。
田嬤嬤是這么認為的,孤嬤嬤的事秀女們看得大呼過癮,都在背后悄悄回味,并不是她們有意替梨花瞞著,而是顧忌著規矩,不敢在宮人面前說是非。
而田嬤嬤昨日一日應接不暇,根本沒功夫去問秀女,又受太后影響,也認為是蒼辰殿小太監搞的鬼,不然怎么夜里張德發就來貶罰孤嬤嬤了,她也沒想到有秀女有那么大的能耐。
但這一次,秀女們都集體有意緘默,因為……
她們都是同謀!
沒錯,到最后,梨花將所有秀女都拉下了水。
那會兒秀女們還只是看客,看得刺激,看得爽。
而嚴公公終于磕頭求饒,瑟瑟發抖,全然不再反抗。
梨花蹲下去,笑瞇瞇道:“公公一題也答不出,可如何是好呢?你才疏學淺、誤人子弟,還一錯再錯,便是我不介意,其他姐妹也介意呀?”
嚴公公一下便聽明白了意思,連忙轉而對眾人求饒。
秀女們猝不及防,突然被人這么跪著求原諒,這還是進宮后頭一回,不禁都有些受寵若驚。
秀女們自是不喜嚴公公、孤嬤嬤這一掛的,她們本是千寵萬寵長大的,進了宮后,什么人都敢給她們甩臉子。
教導掌事們更是日日冠冕堂皇,打著為她們好的旗號拿捏她們,逞威風。
因著進宮后受的毒打太多了,秀女們原本是習慣了,沒覺得什么不對,都壓著自己的脾氣茍著。
但在梨花一通操作,連續虐兩個教導掌事后,秀女們恍然驚覺,原來這些管事未必是對的,先前的囂張不過欺她們不懂而已。
可那一刻,幸福來得太突然,眾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十分猶疑。